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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家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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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祁靛抱着青年离开时,乔慎言不知该将其归于出人意料还是理所当然。
那个目空一切的家伙脱下黑色风衣将青年裹住,打横抱起。深蓝的衬衫因质地而在白色的灯光下流光溢彩,双眼却被额前的发丝遮住,叫人看不清神色。而青年乖巧地躺在他的怀里,眉眼温和,唇齿欢喜,几乎整个人都被赋予新的活力。
乔慎言只能如旁观者般站在一旁。
擦肩而过的那一刻,青年的视线投落在他身上,眼睛比夜色更黑,比光线更亮。
“再见,医生。”
让乔慎言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即使再次醒来后,彼此已经可以交流,但也只限于一问一答。青年总是呆呆的,眼里空空落落。平日里或坐或躺,不动弹,不说话。这句“再见”,竟是青年第一次主动开口。
乔慎言不能肯定祁靛带走他是否是正确。
回过神,两人已去得远了。笔直而又空荡的走廊上,祁靛的背影如此坚决,而他的怀中的青年被紧紧的护着,只能看见黑色的发丝和赤/裸着的双脚。
一路无话。
回到家,祁靛放好热水打发青年去洗澡,随即收拾客房。窸窣的布料摩擦声混合着偶尔响起的水声,何其熟悉,何其遥远。墙边落地的衣装镜映射出祁靛面无表情的脸,绷紧的面部线条严肃冷漠,又被暖暖的灯光模糊柔和。举手投足,几近温柔。
“哥哥,”青年穿着淡蓝色的浴衣走了出来,“我洗好了。”被蒸汽熏过的脸红扑扑的,倒比在医院时的苍白更加讨人喜欢。此刻他站在客房门口,乖巧生动,就像个真正的弟弟。
但他不是。
祁靛把青年拉进房间,而后自己一个人退出去。“你今天睡在这里。”
站在床边的青年露出那种猝不及防的神情,他眨眨眼,嘴唇微动,似乎想要说什么。但终究还是顺从地点点头。
“晚安,哥哥。”
晚安。
祁靛僵着脸,沉默着关上了门。
细微的改变可能会颠覆所依赖的全部,人多少都会有这样的错觉。
可实际上,捡回一个所谓的“弟弟”并没有花费祁靛多少精力。他一天到晚地蹲在家,不出门,不闯祸,吃得也不多。
温吞微笑的模样从某一方面符合了祁靛对“家人”的想象。
他甚至会做饭,会拿着祁靛给的零钱逛超市。
就算不愿承认,但这个样子,已经很好了。
一开始乔慎言还会旁敲侧击地让他查查青年的来历,久而久之,也就算了。
姓名身份,有什么好在意的。就算心怀不轨又怎样,他有的是方法收拾他。
偶尔想起,不是不觉得荒唐,只是放纵下去,懒于修改。
没有什么值得畏惧。
最近因为公事而有所接触的林家颇叫人头疼。
林家老爷子当年可不算好好公民,直接些说,根本就是黑的。而今长子林慕枫处理事务,受过高等教育的公子哥自是有漂白的打算,一脚插入C城的商圈,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漆黑一片的背景摆在哪里,没有人敢太不给面子
祁靛一看合约内容就有种被打脸的感觉。
林慕枫比他还要小一岁,抿着嘴哂笑的样子简直就是老狐狸。“祁总有什么要求,不妨提出来。”他微微前倾,交叉的双手支起下巴,钻石袖扣在灯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
这是祁靛经常做的一个动作,通常是在他迎刃有余的场合里,向正做着困兽之斗的对手进行的挑衅而充满玩笑意味的行为。
那种目空一切的傲慢,此刻被毫不优雅地逆转。
这样被动的耻辱感让祁靛气血上涌,却不得不维持表面的和平。“事事都应从长计议,林少何必心急。”
“这样啊,”林慕枫略显夸张地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神情,他看着祁靛,眉目间形似认真,“那就请祁总好生考虑,慕枫可等着您的好消息。”
之后双方装模作样地说着“合作愉快”,握手后各自离开。
祁靛坐在车里,非常不成熟地一拳打在方向盘上。
“该死。”
这样的挫败感让他难以忍受,竟亦无可奈何。
他快要记不得这种感受了。明明已经过了那么久,久到物是人非,久到几乎忘记,久到足够让他站在高处,开创自己的路。而双手隐隐作痛,不断地提醒自己刚才是如何被人打压。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狠狠地踩在脚下,无能为力,无法掌控。
祁靛闭上眼。
他需要变得更强大。
与此同时,提着大包小包的青年刚刚错过了小区的电瓶车。
“呼……”他垂丧着脸叹了口气,垮下肩膀。风吹过,把他的头发吹得乱糟糟的,不合身的白色衬衫鼓起如帆,清秀的脸在明亮的光线下清晰可见,看上去比实际年纪更小些。
宛若文艺小说中常见的美少年。
小区很大,错过了车的青年不得不步行一公里才能到家。
“又错过车?”追上来的男人是青年新认识的邻居,笑起来露出白色的牙,干净又整齐,“阿青,我帮你吧。”
说罢,极其自然地接过青年手中的袋子。
青年眉眼弯弯看着他,“谢谢你,严哥。”眼中盈盈水光,倒映着对方的脸。
几乎有种被他全心全意爱着的错觉。
严岙心中一动,便觉着刚才一看见阿青的背影,便把车随地一扔冲出来的行为没有什么不值得。
第一次看见祁青时,是个下雨天。他抱着塑料袋在淅淅簌簌的雨中慢吞吞地走着,侵湿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的腰身。严岙开车擦过,看见雨水落在祁青苍白的脸上,滑过整张脸,最后从微尖的下巴低落。
如果女人是水做的,那么这个青年呢。
严岙想要接近他,虽然最初并不抱什么特别的目的。如今转变了初衷,也未尝不好。
他有的是时间步步为营。
来日方长。
青年名叫祁青,和他哥哥一起生活。这是青年告诉他的,但是别的事,总是绝口不提。严岙无不恶意地猜测,大概是被包养什么的也不一定。
这个小区里,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何况他一天到晚呆在家里,做哥哥的哪里会有这样宽宥——将弟弟的前程视若无物。
不过,就算猜错了也不要紧。
重要的是结局。
严岙望着青年的侧脸,笑容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