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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拥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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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的双眼干净又明亮,被他用心注视时,似乎他的整个世界都是你一样。
祁靛不动声色地瞥了乔慎言一眼,以确定这位竹马脸上的惊讶不是装的。
“哥哥?”床上的青年又叫了声,带着些小心翼翼的疑惑,“哥哥。”他微微急迫地喊。末了抿着失了原色的嘴,用一种小心,又失落的眼神望着面前一言不发的祁大公子。
这是个容易叫人心软的低姿态。
祁靛审视一般地看着他,过于深邃的眉眼在逆光的阴影中略显模糊,向下的视线从阴影中射出来。严厉,不屑,高高在上。
“你是谁?”
青年依旧低着姿态,音线温软,“我是你弟弟,哥哥。你不记得我了么?”他眼帘半垂,隐约可见粼粼波光。双手微微收紧,倒像是柔软的动物,受不得伤害似的。
但这对祁靛不起作用。
他的耐心向来少得可怜,轻易不给他人浪费,“够了。”他一把握住他的双肩,把他更深地压在床上,目光凛冽,“兄弟情深,你以为很有趣么?想要多少钱就直说,否则你什么都得不到。”
乔医生下意识地想要制止,但最后决定静观其变。
如果装疯卖傻,那么他也不会留有情面。
青年睁大双眼,眨也不眨地望着祁靛,看上去无辜又可怜,“哥哥。”他一声一声地叫他,音线清澈柔软。“哥哥,哥哥,你不记得我了么?”
说着说着眼泪都要掉下来。
祁靛深深感到一种强烈的头疼,伴随着莫名的无力。
对于无理取闹趾高气使,强者自然能够毫不留情的踩踏;可是对于本身就没有威胁的,无能为力的柔软生物,在许多方面迎刃有余的祁靛,也不免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他并不善于处理这种诡异的关系。
乔挚友颇有眼力地扳开祁靛的手,“好了好了,”他打着圆场,转而询问还陷在病床上的青年,“你说他是你哥哥,那他叫什么名字,你又叫什么名字?”
祁靛按捺住脾气直起身,理了理不算凌乱的衣袖。
但青年只是说,“哥哥,哥哥。”他支着手想爬起来,反而扯掉了输液的针头,“哥哥,哥哥。”他急地要哭,清秀的眉眼微微皱着,仰着头,一声连着一声地喊。
伸长的脖子纤细优美让人联想到垂死的天鹅。
乔医生拦都拦不过,只得按下紧急呼叫。
一群医生护士急匆匆地冲进来,将青年团团围住。祁靛被挤到外圈,在白色的晃动人影中看见挣扎不已的青年被一双双手紧紧按住,他黑色的头发和双眼在这片白色中纯粹到心惊,他注视着他的方向神情焦急又哀伤,他拼命地想要靠近他,他声嘶力竭地喊他。
这样的场面熟悉到让祁靛连站稳的力气都要失去。
一个医生拿着针管,缓缓刺入青年的肌肤,看不清颜色的液体流进他的血管里。青年在片刻后安静下来,身体微微抽搐着。
结束之后,乔慎言走到祁靛身边,“祁靛……”还未多话,便被祁靛生硬地打断,“我出去一下。”然后快步走出病房。
乔慎言愣了愣,终究只是转过身,处理当前的事。
青年在药物的作用下安睡。乔慎言屏退众人,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复而想到祁靛适才的反应,心中竟不知作何滋味。
年轻的医生难得地发了一小会儿呆。
算了,等一下去找个精神科的同行为他看看吧。
他们,确实不需要为个陌生人浪费太多时间
出了这样的事,乔医生决定自行处理青年的问题。
在这段时间里,祁靛难得地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当很久之后,他再次想起这段时光时,多少有种暴风雨前的平静。
再次接到慎言的电话时,祁少正在和一个他记不清名字的女人约会,女人的手正在桌布的遮挡下爬上他的腿,暧昧而缓慢的磨蹭着。
“什么事?”祁少的口气不那么友好。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迟疑,“说实话,我真不想为这找你。”乔慎言轻轻叹了口气,“你来医院吧,还是那个人的事。”
祁靛有些心烦意乱地挂了电话,对面的女人眉眼含情地望着他,桌下的手慢慢向上移。可他看着她的脸,突然觉得连桌上的食物都难以下咽。
“我几乎请了C城所有精神方面的专家,但结果是,他没有精神病。”乔医生缩在椅子上,手指按着眉间。“他大概受了惊吓,或者认错了人,也可能记忆混乱。”但他不是疯子,他无法把他送入精神病疗养院。
当下这个时代,人们多少都有些心理上的问题,但那多是心理咨询师接的活,算不上精神病的范畴。
祁靛站在窗前,看着医院空无一人的小花园被白色百叶窗剪成一条又一条。已经傍晚了,斑驳的阳光似乎为所有的一切都铺上安宁,那是何其使人温暖的色调。耳畔却突然响起“哥哥,哥哥”的呼喊声,那张苍白的脸和漆黑的双眼在脑海中挥散不去。他几乎夜夜梦到。
那段记忆与那天的事相重合,夜夜笙歌。
“我想去看看他。”祁靛说。
白色的病房里,床上空空如也。他们推门进去,脚步被刻意放轻,走得里了些,方看见青年抱着腿坐在沙发里。
四周很静,面色苍白的青年被宽大的病服包裹着,漆黑的双眸中静如死水,眼神空洞遥远,不知投落在什么地方。他抱着蜷曲的双腿,十指虚空地抓着蓝白相间的裤子,坐在沙发边缘的地方。呆滞,无声,一动不动。
夕阳昏黄的光线够过未拉帘幕的窗铺了一地,满地玫瑰,柔和细腻,恍惚间,几乎岁月静好。
他们站在一旁,突然无法开口。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当那层足以迷乱人心的残辉慢慢被黑夜侵蚀,自动亮起的白炽灯将整个房间照得惨白。祁靛走到青年面前,那一刻,乔慎言方觉如梦初醒。
青年抬起头,那双黑色的眼睛在对视之时重回光彩,瞳水深深,几可溺人。偏又是干净的,带着欣喜的波光。有涟漪扩散开去。
“哥哥。”他低声,而又亲密地念着这两个字。
“哥哥。”
祁靛望着他的眼,然后,单腿跪地,在乔慎言惊讶不已的眼神中,将青年抱入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