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谏》夕里雪

25、心魔

　　孙啸回到家的时候，已近黄昏，但尹韵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所有人都万分焦急，却没有办法。
　　而另一边，董若泽的日子也不好过。
　　老头子的电话直接打到了叶欣瑶家，不消说，自是一顿不留余地的臭骂。虽然孙啸后来是从他自己派出的人手下脱身的，但他还是把一切归结于董若泽的无能。
　　还是那一句——废物。
　　连叶欣瑶都看得出，董若泽握着话筒的手在微微发抖。但究竟是因为愤怒还是畏惧，就不得而知了。
　　董若泽自始至终没怎么说话，只是哼哈应着，挂断电话时，脸已经阴森得吓人。
　　叶欣瑶也不敢正视他，战战兢兢地问：“怎、怎么了？老头子说什么？”
　　董若泽没回答她的话，甚至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他双手紧握，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像是无言的愤怒。“啪”地一声，他一拳打在身侧的酒柜上，玻璃门顿时粉身碎骨。
　　叶欣瑶吓得一哆嗦。此时的董若泽成了一头被惹怒的困兽，熊熊的怒火随时会把靠近的任何东西燃成灰烬。
　　她不由地后退了一步。
　　鞋跟踩在碎玻璃上，发出“咯吱”的轻响。如此细微的声音竟然让叶欣瑶心惊肉跳。
　　董若泽听到声音，目光移过来。仅仅一瞥，眼中涌动的残忍已经让叶欣瑶不寒而栗。根本还来不及说什么，董若泽已经极其迅速地掏出手枪，对准了她。
　　黑洞洞的枪口成了施咒的魔杖，叶欣瑶霎时成了石化的人，无法再挪动半分。
　　“尹韵在哪里？”董若泽的声音已经颤抖，极度的愤怒使他的声音失去了原本的冷静。
　　“什、什么？”叶欣瑶被吓得失神，慌慌张张地问。
　　“我不想再说第二次。”董若泽的声音听起来冷酷得可怕，“把尹韵交出来，你我的交易自此结束。”
　　叶欣瑶还在死撑：“董若泽，你真的敢杀我吗？你别忘了，这是我家，你要是在这儿把我杀了，老头子会放过你吗？”
　　叶欣瑶说这话本来是想吓唬董若泽，但是她千不该万不该在此时搬出老头子，在董若泽原本已经燃烧的愤怒上又加了一把火。董若泽上前一把揪住她的领口，枪口直接抵住她的太阳穴，言语中满是恨意：“好啊，我倒要看看，老头子会对我怎么样……”说完，拇指已经去扳动保险栓。
　　叶欣瑶吓得闭上眼睛，声音因恐惧而尖利得刺耳：“董若泽你这个疯子，你放开我——”
　　“把尹韵交出来！”董若泽吼道，“再不交出来我就开枪！叶欣瑶，别逼我——”
　　“我不给！我就是不给！”叶欣瑶尖叫，“反正我已经一无所有，我得不到我爱的人，我死了又怎样？我活着也没意义，还不如拉着她一起死！”
　　董若泽的手突然松了。
　　叶欣瑶的话触到了他内心深处的一根弦，瞬间，让他疼到不能自已。回忆如潮水席卷而来，十几年苦痛的岁月撕开血淋淋的伤疤，他看到了自己的内心：千疮百孔，锈迹斑斑。
　　原来……我们都是一样可怜的人，为了你的爱情，我的自由，以为可以一生一世厮守的东西，不停地奔走，固执地抢夺。到头来……却是两手空空。我们奢求的，在他人眼里唾手可得；我们一直坚信的，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谎言。
　　是啊，我们活着到底是什么意义？
　　董若泽放下了枪。他没有勇气再对眼前的这个女人颐指气使，因为，在叶欣瑶身上，他看到了可怜的自己。
　　极度的恐惧让叶欣瑶再无半分力气，她颓然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把自己弄成了这幅凄惨的模样？
　　董若泽的手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肩膀上，无力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不值得……我们这么做，太不值得了。”
　　叶欣瑶放声大哭。太多的委屈都因这一句“不值得”而决堤。
　　董若泽蹲坐在她身边，摩挲着她的肩膀，劝慰地说：“欣瑶，听我一句话，不要再奢望了，离开上海去过平静的日子吧，至少……现在你还能离开。”
　　叶欣瑶死命地摇头，泪水四溅，打碎一地伤心：“我舍不得，我真的舍不得……我从十五岁第一次见到他，就已经爱上他了。从那个时候起，我的生命就只有他。我逼迫自己快快长大，跟上他的步伐。他是粮店的小掌柜，我就做端茶送水的小跟班；他是上海滩的大老板，我就把自己变成交际花，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让他注意到我，让他喜欢我……”她抬起泪眼，看着董若泽，满目的幽怨，“十年了，我在他身边守了十年，等了十年，我一直在等孙啸回头，看到身后一直没有离开的我。可先是曲蝶，后是尹韵，为什么他就是看不到我？为什么……”
　　她说不下去了，泪水堵住了言语。叶欣瑶蜷缩在臂弯里，泪如雨下。
　　十年……我把最好的青春交付到他手上，换来的却只有绝望。教我如何甘心？
　　“不是你的，强求不得。”董若泽低声说，“你已经搭上了十年的感情，不要再继续白白地付出了。”
　　“可是没有他，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叶欣瑶的声音已接近抽噎。她抬起头，带几分戏谑的眼睛斜睨着董若泽，“你又什么资格说我？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固执？你明明就知道，尹韵爱的是孙啸。”
　　“我……”被问得一时语塞，董若泽沉默良久，不由苦笑，“是啊，我们都是一样的傻瓜。”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从未有过的轻松感袭来，仿佛整个人都变得舒展，“欣瑶，放了尹韵吧。孙啸已经平安回家了。”
　　“什么？！”叶欣瑶大吃一惊。
　　董若泽几乎是有些害羞地耸肩，“欧阳和谢思逸把他救出去了，你再扣着尹韵也没有什么意义。还是放了她吧。”
　　看着叶欣瑶不敢相信的表情，他不禁莞尔，“我实在是太累，不想再闹下去了。再说……离孙啸和我算账的日子，也不远了，我还得留点力气和他好好讨价还价。”
　　叶欣瑶闻言，迟疑了很久，最终还是虚弱地叹了一口气：“是啊，太累了……”她看了一眼身边的董若泽，“勾心斗角，最后伤的都是自己。”随即点点头，“好吧，我放人。”
　　董若泽说：“我们一起去吧，我还想……最后见她一次。”
　　最后一次。

　　孙啸接到电话，是在十分钟之后。
　　话筒里传来董若泽再平静不过的声音：“到霞飞路的晓晓餐馆来吧，我把尹韵还给你。只有你一个人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伤你。”
　　孙啸想都没想：“好，我一个人去。”
　　“真爽快。”电话那头的董若泽露出了笑容，“孙啸，你的确让人佩服。”
　　孙啸挂断电话就要出门，谢思逸拦住他：“你疯了吧你，一个人去？”
　　孙啸淡定地拨开他的手，声音里有一种让人不由信服的力量：“这一回，我相信他。”
　　谢思逸闻言，有些迟疑地缩回了手。他求救似地看向欧阳，但对方低头沉默着。
　　孙啸转身走了。

　　晓晓餐馆里，董若泽和尹韵对面而坐。
　　董若泽淡淡地看着尹韵，面容不见悲喜；而尹韵，一双眼睛充满了戒备。
　　董若泽自嘲地笑了：“尹韵，相信我。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一会儿孙啸就会来带你回家了。现在，我只是想问你几句话而已。”
　　“你要问我什么？”尹韵依旧不敢放松。
　　董若泽无奈地将十指交叉支住下巴，定定地看着尹韵足有十秒——如果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他想最后一次……努力把她的模样印在心里。
　　“如果……没有孙啸，你会不会爱上我？”孩子般的认真，此时的董若泽看起来是那么的可怜。
　　尹韵心软了。她不忍地别开脑袋，躲避他的目光：“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想了想，“董先生，你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其实……是我配不上你，对不起。”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董若泽故作轻松地摊手，“爱谁或者不爱谁是你的自由。”
　　他深深地吸一口气——真可笑，空气中居然可以闻出绝望的味道。
　　“知道我为什么会爱上你吗？”他问。
　　尹韵摇头，这也是她一直困惑的。
　　“因为……你出现在我最无望的时刻。”
　　“十几年，我的世界一直是一片黑暗，没有光，没有希望，没有可以期盼的未来。只有血淋淋的现实和四伏的危险。我一直在苦撑，等待光明到来的那一天。可那一天……却遥不可及。
　　遇见你的时候，就是我最脆弱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等到那一天，直到……看见你。你纯洁，你恬静，你仿佛可以发出光亮，和你在一起，我觉得自己的生活没有那么黑暗了……那种黑暗，太可怕了……”董若泽的身体不由地瑟缩，和儿时无数次被关在那间小屋里一样绝望地瑟缩。
　　“若泽……”尹韵轻轻地拉住他的手，她感觉他在颤抖。
　　她的手被董若泽紧紧握住，“尹韵，我真的害怕……”
　　董若泽抬起头：“尹韵，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想要利用过你。我是真的很想和你在一起，一起逃离上海滩，一起去日本看樱花，一起过平淡如水的日子，一起……一辈子，慢慢的变老，死去。”
　　尹韵努力地点头：“我相信你。”
　　但是董若泽却松开了她的手，尹韵感到手心突然一片冰凉，“可是你不爱我，你爱的人是孙啸。你的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个人，根本看不到我的存在。
　　尹韵，我好累。我以为只要一直努力争取就会有收获，但是今天，我发现我错了。有些东西，命中注定只能擦身而过……”他直直地看着尹韵的眼睛，“你，不是我的。”
　　“对不起……”尹韵的眼眶泪光闪现。
　　“没有对不起，永远都不要再说对不起……”，董若泽将额头贴在尹韵的前额，闭上眼静静地呼吸，声音已经接近呢喃，“……尹韵，有时间一定要去日本看一看，四月的樱花真的好美。”
　　“好，我一定去……”尹韵开始轻轻抽泣。董若泽的话听起来那么的绝望，绝望得让人心疼。
　　尹韵多想说：若泽，如果没有孙啸，我一定会爱上你。但是她不敢，担心那样会让董若泽更加难过。
　　她应该怎么做，才能不让他这么难过？
　　董若泽突然睁开眼睛笑了：“尹韵，如果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你会不会记得我？”
　　尹韵重重地点头：“会。我一定会记得你的。”
　　董若泽满意了：“那就好。”他伸手将尹韵揽在怀里，“尹韵，你相信我，我真的很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尹韵轻轻地抱住他，“若泽，我相信。可是我不配，你会找到一个更加值得你爱的人的。”
　　“是么？”董若泽笑得惨淡，“到时候，我一定会抢在所有人之前的，绝对不让她再被人抢走。”
　　“我祝福你。”尹韵由衷地说。
　　“嗯，谢谢。”董若泽心满意足松开手，微笑着说，“好了，一会儿孙啸就要来了，这样他会吃醋的。你一定也很惦记他吧。”
　　尹韵赧然。
　　董若泽说的没错，不出一刻钟，孙啸就到了。他推开门，看到安然无恙的尹韵，打心底松了一口气。
　　尹韵的眼中也有难掩的兴奋。
　　但是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孙啸转向另一边笑盈盈的董若泽，极其戒备地问：“我不懂，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滑稽的表情让董若泽看起来孩童般天真。他瞥了一眼尹韵，压低声音对孙啸说，“我们后面谈好吗？一直都想和你聊聊，却永远没有机会。”
　　他的巨大反差让孙啸皱眉，但不知为何，他居然想相信这个诡计多端的男人。
　　他点点头。
　　董若泽再次对尹韵微笑：“借你的孙啸用一下，不要偷听哦。”
　　……
　　很长一段时间，孙啸都无法忘记董若泽那天晚上说过的话。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认识真实的董若泽。他的苦痛，他的阴霾，让他优雅的外表变得如此苍白。
　　有时候孙啸会想，如果他当时开口帮他，也许……结局真的会不一样。可是，他不能。他连自己都救不了，怎么救别人？
　　“你想说什么？”当时，孙啸问。
　　董若泽得意地耸肩：“你一定在困惑吧，为什么我抓了你，抓了尹韵，又莫名其妙地放了你们？”
　　孙啸不搭言，等他解释。
　　董若泽叹了一口气：“抓你的认识我，尹韵……是被叶欣瑶带走的。”
　　“什么？”孙啸有一瞬间的震惊，但立刻平静下来，“她……”无奈地摇头。
　　看着孙啸欲言又止的模样，董若泽哂笑，“你一定觉得她疯了。但是，孙啸，她真的爱你，发疯一样地爱你。你是她全部的生命和信仰，没有你她根本就活不了。就因为这一点，她也值得被原谅。
　　我和她都犯了一样的错误，我太相信我自己。叶欣瑶说过：以为只要自己一直等待，就一定会有结果。我也是这样，以为只要坚持下去，我就能赢。但是今天……孙啸，我累了，我认输了。”
　　孙啸侧头看着他，声音低沉：“你没输，我也没赢，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真正的赢家，因为都付出了太大的代价。”他犹疑了一会儿才问，“我一直很好奇，像你这样的人应该是不愿意受拘束的，为什么会死心塌地地为温宏甫卖命？”
　　死心塌地？多讽刺的形容，董若泽不禁苦笑：“我不是死心塌地，我是别无选择。”
　　“你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吗？或者，他扣着你什么人？”如果是那样，或许我可以帮你，孙啸在心里说。
　　董若泽点头：“是啊，他手里掌握着可以置我于死地的东西。”他转过身来，清秀的脸上是令人著摸不透的玩味，“他攥着我的自由。十几年前，他在孤儿院领养了我。从那以后，我的一举一动就一直在他的监视之下，甚至送我去日本，也派了人时刻跟着。我过着完全被人操纵的日子，没有隐私，没有空间，没有自由……那种没有尽头、没有希望的日子，你根本无法理解，实在是太可怕了。”
　　“后来呢？”孙啸的心很沉重。
　　“后来……”董若泽回忆着，突然朝孙啸坏笑，“后来你出现，成功惹恼了他，他就把我从北京叫了回来，让我对付你。而且，他给了我一个极大的诱惑。”
　　“是什么？”
　　“他说：只要我除掉你，他就放了我，我想去哪里就去那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此不再被监视。”
　　孙啸陷入沉思，“的确是很大的诱惑。如果是我，也会欣然同意的。毕竟没有什么道义会比自己的自由重要。这根本就不存在什么自私不自私的问题，这是本能。”
　　听到这句话，董若泽对他报以感激的一笑，随即佯装嗔怒道：“可惜，孙啸，你实在是太难缠，这半年里我们斗了那么多次，每次你都能全身而退，我真是快要恨死你了！”
　　孙啸不好意思地笑了。
　　董若泽也笑了，但笑过之后，是更加的凄凉。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压在心上十几年的大石头让他几乎忘记了轻松是什么滋味。
　　但是现在，他真的感觉好轻松。和自己心上的人心无芥蒂、海阔天空地聊，这在他的生命里，还是第一次。
　　就算只有这唯一的一次……也够了。
　　“孙啸，我听说过你的故事，你是孙耀的养子，从一个粮店的小掌柜一步步爬到今天的地位，真的很不容易，我很佩服你，也很羡慕你。无论你做什么，至少是自由的。”
　　自由？我真的自由吗？
　　孙啸嗤笑。
　　“人生有很多东西真的无法掌控，比如你我。我们手里攥着平凡人几辈子都无法得到的财富，却又觊觎着他们简单平淡的生活。人家说：人的本性是贪婪，这话一点都不假。每个人，不管是谁，都在渴慕着自己没有的——财富，权力，感情，自由……无休无止。一辈子忙忙碌碌，无非就是在自己的轨道上张望别人，却不知道其实有一个道理，叫做殊途同归。你在张望别人的同时，总有人也在张望你。”董若泽说。
　　“这就是人生。”他的话让孙啸陷入了沉思，“无欲无求的人被看作是不思进取，可是那些劳碌奔波的人一辈子也感觉不到满足的快乐。想要的太多，就会忘记得到时的幸福，因为还在巴望远处的其他东西。这就是我们的卓越，更是我们的可悲。其实我特别羡慕那种知足常乐的人，因为他们每时每刻都在品味生活，而我们……只是抱怨生活。”
　　他斜睨着董若泽，伸了一个懒腰——他很少在别人面前有如此随便的举动：“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还接着斗吗？”
　　“不斗了——”董若泽呵呵乐着，“我太累了，而且你说的对，我们都是输家，谁都没赢，因为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不值得。”
　　“那温宏甫那边你怎么办？”孙啸突然有些担心。
　　倒是董若泽一脸的无所谓：“没想好。”
　　“你不如……”孙啸刚要说什么，却被董若泽打断了：“我告诉你，别想拉拢我，我不可能和你合作的，那样我只能死得更惨。你自己的事都一团糟，就别再操心我了。”
　　孙啸沉默了——是啊，自己的生活已经一团糟，哪里有能力去帮别人？
　　董若泽突然拍着他的肩膀：“孙啸，别怪叶欣瑶，她真的很可怜。尹韵身边至少还有你，而她……只有孤零零一个人。爱情，有时候是不择手段的。”他抬眼看着天空，远方的夜幕，越是高远，越是空洞，“我觉得自己和她一样，太固执，不肯认输。但是有些东西真的强求不得，比如感情，比如命运。或许你真的是我命里的克星，夺走我的一切。但是……”他看着孙啸，“有时候我又觉得，你和我是一类人。你也倔强，也不认输，所以，你也过得不开心。”
　　孙啸无言以对。没错，他不开心。世人只看到他外表的光鲜亮丽，又有几人知道他内心的苦痛煎熬？
　　“孙啸，今天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东西，注定得不到，就不要太执着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马马虎虎地混日子，也是一种幸运。”
　　“或许吧……”孙啸低语，心情却无比的压抑——我放不下，我真的放不下。
　　董若泽又想到什么，说：“对尹韵好一点，虽然我不知道，她曾经究竟经历过什么事情，但是，我感到她的心里有很重的伤。这伤只有你能治好，别人都不行。你可不要辜负我的成全。你们俩之间，我可不是因为没有自信才退出的，我完全是觉得和你在一起，她会更幸福。”
　　“遵命。我知道，如果你真的不肯放弃的话，我还真就无法做到十拿九稳呢！”孙啸郑重地点头，他又想到了什么，“你之所以会爱上尹韵，是不是因为她出现在你最绝望的日子里，给你带来了希望？”
　　“你怎么知道？”董若泽突然来了兴趣。
　　孙啸了然，他沉默了一会儿，深邃的目光透过夜色直达远方：“因为……我也是一样。”
　　“哦？”
　　“不知道下一步怎么走，不知道该不该这么做，甚至不知道自己处心积虑的意义是什么。给那么多的人带来痛苦和危险，没有办法挽救，也没有办法回头。那种感觉比你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尹韵让你看到了希望。”董若泽不知是在说孙啸，还是在说自己。
　　孙啸点头。
　　“还有，别怪叶欣瑶。”
　　孙啸再次点头：“我不会怪欣瑶的。这么多年其实是我害了她，我太在乎自己的想法，一直有意忽略欣瑶的感情，所以才会令她越陷越深。如果我早点正视我们俩之间的问题，事情也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一步。”
　　说完了所有想说的，董若泽心情大好，他向前推了一把孙啸：“去接尹韵吧，不要让她等太久。如果以后能有机会，我还想和你并排坐着，弄一杯好酒，海阔天空地聊！”
　　“我也是。”孙啸莞尔——他说的是实话，从一开始，他和董若泽之间就有一种很微妙的默契，几分惺惺相惜，几分同病相怜，还有几分莫名其妙的似曾相识。
　　只是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这个机会。
　　孙啸转身往回走，董若泽在他的身后默默地看着。
　　他在笑。
　　“孙啸——”走出十余米后，董若泽突然叫他。
　　孙啸停下脚步，回头，面对他的是一个黑洞洞的枪口，董若泽举起的枪口。
　　他并没有惊讶，只是惋惜。
　　董若泽无奈地笑：“对不起……如果我不这么做，温宏甫不会放过我……”
　　不给孙啸说话的机会，他扣动了扳机。
　　但同时响起了两个枪声。
　　一刹那的寂静。孙啸感觉自己没握枪的手在颤抖，汩汩的鲜血顺着上臂的创口流下，在地上慢慢成了殷红的一滩。
　　董若泽笑了，这辈子他都没笑的这么开心过。眉间眼中都是掩不住的笑意，曾经的优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孩子般的得意。
　　他对孙啸说：“谢谢……”
　　十几年的枷锁终于开启，仿佛可以听到命运吱吱呀呀地扭转着轨迹。他看到自己又变成了曾经的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有着温润纯洁的眼神，在湛蓝的天空下嬉笑疯闹着……
　　董若泽的身体缓缓地向后仰去，血染红了衬衫，在他的胸口开出一朵血色的红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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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天亮了吗？为什么我看到了这么刺眼的光线？
　　曾经，我的世界里没有光，没有天亮，我永远生活在噩梦里。
　　曾经，我以为自己再也看不到天亮的瞬间。
　　可是现在，我终于看到了日出，看到了升起的太阳。
　　我累了，我真的累了。走了那么久的夜路，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真的是走不下去了。
　　我要好好睡一觉，就在晨曦中好好睡一觉。从此安然睡去，再也不醒来。
　　谢谢你，孙啸。
　　……
　　董若泽闭上了眼睛，唇边漾起一个弧度。
　　无比的疲倦袭来，孙啸不堪重负地蹲坐在地上。
　　结束了……董若泽，你的苦痛都结束了。

　　“砰”的一声，孙啸一首捂着伤口，一脚踹开了餐馆的门。看着惊慌失措的尹韵，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尹韵，我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