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谏》夕里雪

24、困兽之斗

　　“出事了！”欧阳刚接起电话，谢思逸有些慌乱的声音就迫不及待地传出。
　　欧阳一跃而起：“出什么事了？”
　　谢思逸呼出一口浊气，声音镇静了很多：“啸哥到火车站追尹韵，结果两个人都被抓走了。”
　　“什么？！”欧阳震惊了，“他们现在往哪走了？有没有看清楚是谁干的？”
　　谢思逸自顾自地摇了摇头：“火车站人太多，根本就看不清楚，而且，两伙人是往不同的方向走的，我跟上拉啸哥的车，现在往石库门那边走。载着尹韵的那辆车往霞飞路去了，车号1721你赶快派人追吧。”
　　“好，”欧阳当机立断，“你自己小心点，千万不要被他们发现了，我立刻派人往霞飞路去。”
　　“好。”不再多言，谢思逸挂断电话，跑回去重新启动了车子。
　　欧阳刚挂断了谢思逸的电话，飞速地拨了另一个号码，“阿虎，你赶快带一些人去霞飞路找一台号码1721的车子，那里面有尹小姐，找到了不要轻举妄动，立刻通知我。”阿虎刚“是”了一声，他已经挂断电话，喊来了楼下的阿龙，“立刻把车备好，带上五个人和我走。”阿龙“哎”了一声，刚要走，欧阳突然想到什么又把他叫了回来，“不对，把车钥匙给我，你留在这儿，等阿虎和思逸的电话，随时准备好通知我。”
　　“明白。”阿龙爽快地答。
　　欧阳转身下楼。
　　按照谢思逸后来的电话，半个小时后，欧阳到达石库门的一个隐蔽的小弄堂口。
　　“怎么样了？”刚下车，他就迫不及待地问迎上来的谢思逸。
　　谢思逸摆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压低了嗓音说：“车子到石库门就停了，那几个人押着啸哥进了弄堂，我没敢跟得太紧，但是如果没错的话，应该就在右边几栋房子的其中一栋。”
　　“一共几个人？”欧阳问。
　　“车里有三个，后来弄堂里又出来四个，我想，总共应该在十个左右吧。”他想到什么，“尹韵那边怎么样了？”
　　欧阳摇头：“阿虎已经去找了，但是还没有消息。”
　　“奇怪啊……”谢思逸不知是问欧阳还是自言自语，“ 他们为什么要把这两个人拉到不同的地方去呢？费那么大的劲到底是要干什么？”
　　欧阳也在同样困惑着，“不明白，但我知道一点，这事和董若泽脱不了关系！明天就要招标了，这个时候会找先生麻烦的除了他还会有谁？”
　　“现在怎么办，带人冲进去？”谢思逸焦急地问。
　　欧阳摇头，“不行，我怕万一有什么闪失，霞飞路的那群人会对尹韵不利。”
　　“那怎么办？”谢思逸又气又急，“难不成干等？”
　　欧阳还是摇头——这样的情况他也没见过。
　　“大哥，你别老是摇头啊！”谢思逸气急败坏地说，“你不进去我进去！”
　　“不行！”欧阳一把抓住冒冒失失的他，“现在进去先生和尹韵都会有危险。”
　　“那你倒是说句话啊！”谢思逸没好气地挣开他的手。
　　欧阳想了想，“你跟来的时候有人发现吗？”
　　谢思逸回想了一下，“应该没有，我跟的很小心。”
　　欧阳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先生现在暂时应该不会有危险。我们现在必须等。”
　　“等什么？”谢思逸迷糊了。
　　欧阳扫视四周，“这附近哪里有电话？”他看到一家咖啡厅，拽过谢思逸，又对身后的几个随从说，“找个不引人瞩目的地方先歇下，不要让别人注意到你们，随时听我的吩咐。”带来的都是干练的家伙，行事干净利落，喏了一声便四下散去，立刻隐于无形。
　　欧阳到咖啡厅打了个电话，这才对一直用不解眼神看着他的谢思逸解释：“我已经叫阿虎去找尹韵了，只要找到她在哪里，我们就立刻把先生救出来，不然，万一尹韵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谢思逸了然，不得不承认，还是欧阳想的周全。
　　“董若泽为什么要抓尹韵呢？”他依旧不解，“他不是喜欢尹韵吗？”
　　欧阳同样不懂。但是，霞飞路总是让他莫名其妙地想到一个人。不可能吧……怎么会是她呢？
　　“难道……把先生和尹韵抓走的，真的不是一伙人？”他自言自语。

　　“你为什么要抓尹韵！！！”董若泽怒不可遏地抓住叶欣瑶的手，硬是把她扯进了房间。
　　“你放开我！”叶欣瑶歇斯底里地喊叫着挣脱了他，先前的妩媚荡然无存。她揉着被捏痛的手腕，忿然的脸上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得意，“我什么时候抓尹韵了？一切不都是你安排的，现在反而来质问我，你有病吧你！”
　　熊熊的怒火越过薄薄的镜片喷薄欲出，董若泽指着叶欣瑶的脸，几乎有把她撕碎的冲动：“你少给我装糊涂！在火车站把尹韵劫走的人不是你还会有谁？当初是你自己说要合作的，现在又出尔反尔是不是太过分了？叶欣瑶，”他咬牙切齿，“我警告你，立刻把尹韵给我交出来，不然我和你没完！”
　　叶欣瑶似乎并没有被他吓到，大大的眼睛满是挑衅的笑意，“我不交，又怎么样？”
　　“那你就永远都别想在再见到孙啸。”
　　“行啊，”叶欣瑶回击，“那你也不用再妄想得到尹韵了！”
　　“你……”董若泽一时无话可说，眼前的女人似乎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愚蠢，他忍下一口气，压低了声音，“你到底要干什么？是你叫我绑架孙啸，让尹韵求我的，我照你说的做了，你现在还想要什么？”
　　“你问我？”叶欣瑶嗤之以鼻，“董若泽，问问你自己吧。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么？你要的根本就不是绑架孙啸。”
　　“那你说我要什么？”看来他真的低估她了。
　　“你要的，”叶欣瑶一字一顿，“是明天的招标。只要孙啸不在，明天的招标你根本就是囊中取物。你抢走他的生意，又能得到他身边的女人，你还真是一箭双雕啊！”
　　“这些是谁对你说的？”董若泽有些震惊。
　　叶欣瑶不屑地冷哼，“谁？董若泽，我不是傻子，我自己也看得到。所以我决定，我不和你玩了，我要用我自己的方式得到我想要的，我们之间的合作，中止。”
　　“你！”董若泽再次被激怒，“叶欣瑶，你耍我？”
　　“我们之间……到底是谁先耍谁的？”
　　面对叶欣瑶的咄咄逼人，想到尹韵还在她手里，董若泽暂时忍下气，和声问道：“你到底要怎样？”
　　终于听到自己希望的话了，叶欣瑶面露得意之色，“很简单，我们交换。你放出孙啸，我把尹韵交还给你。至于能不能得到她的心，就看你的本事了。”
　　“不，可，能。”董若泽听完，缓缓地说。
　　“什么？！”断然没想到董若泽会拒绝，叶欣瑶一时惊住了，“你什么意思？”
　　平常的自信又回到了的脸上，董若泽甚至还微微笑了：“我不可能放了孙啸，那样我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你真的不管尹韵的死活？”叶欣瑶不信。
　　一丝阴险掠过双眸：“我当然要管，叶欣瑶，你真的敢动尹韵吗？”
　　“我怎么不敢？”叶欣瑶被他的态度弄得很不舒服，董若泽洞悉一切的目光让她没来由地心虚。
　　“如果孙啸知道尹韵是被你害的，你觉得你们还有机会吗？”董若泽一针见血地说。
　　“你……”叶欣瑶急了。
　　董若泽淡定的模样与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我怎样？是你先把尹韵搅和进来的，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不仅被五花大绑，甚至被蒙住了眼睛的孙啸仔细听着周围的脚步。乱糟糟的叫不告诉他：周围的这群人，反而比他自己要紧张得多。
　　孙啸干咳了一声，“如果你们想要钱的话，抓我就可以，何必要绑架尹韵？”
　　“闭嘴！信不信老子一枪崩了你！”一个人其中一人大声吼道。
　　“小声点……别把人招来了。”旁边的人附在他耳边提醒。
　　孙啸当然听到了，不禁冷笑：“我要是怕你的枪，就不敢在上海滩混了。我们做个交易吧，我可以多给你们钱，你们放了尹韵。”
　　“你以为我们就是要钱吗？”一个不屑的声音问他。
　　孙啸坦然：“你们的主子董若泽当然不仅仅是要钱，他还想要我的命。但那是我和他的私人恩怨，和尹韵无关，你们放了她吧。”
　　他的话让一屋子的人都吃了一惊。董若泽的名字就那么随便地从他的嘴里吐出来，掀起狂澜。
　　“你……什、什么董若泽，你少乱猜。董若泽是谁啊？”最先说话的那个人心虚地说。
　　孙啸嗤笑：“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另一个还算冷静的声音插进来：“孙先生，我们也是忠人之事。但有一点必须说明白，我们真的没有劫持那个叫尹韵的人，可不能吃这个哑巴亏。”
　　“什么？！”孙啸也愣住了，“不是你们？”那是谁？

　　同样的情节重演，尹韵和上次一样，被绑在了一个类似仓库的地方。但有一点不一样的是，这一次，她没有那么害怕。
　　因为，就在不久前，她已经得到了最大的幸福。
　　不管最后能不能被救出去，她也知足。被反绑在身后的手心，温润的羊脂玉浸润着她的心。
　　也许孙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给尹韵的，不只是关心，不只是爱，更不仅仅是一块玉那么简单。
　　他给了尹韵一个世界。一个不再仅仅是黑夜，新生的世界。

　　欧阳放下电话，有一瞬间的出神。
　　“你……怎么了？”谢思逸忧心忡忡地问。
　　“没有找到尹韵。”欧阳依旧一脸的沉郁。
　　谢思逸更加不解了，“那怎么办？”
　　“难道要扔下她不管吗？……”欧阳低语。但这种迟疑仅仅维持了几秒，他立刻恢复了正常，手一挥，分散在四处的手下迅速聚拢过来。
　　“现在？”谢思逸握枪的手早已迫不及待，可是……“尹韵怎么办？”。
　　欧阳果断地说：“管不了那么多了，再拖下去，新生和尹韵两个都救不出来。”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欧阳带三个人从前侧进入弄堂，谢思逸则带人从另一条小路进入，两队人平行前进，以防止其中一队被发现后，劫匪从别的方向逃跑。而随后赶来的阿龙则从在外围包抄，断绝对方的后路。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毕竟这一次被绑架的人，是孙啸。
　　在每个相遇的胡同口，欧阳都和谢思逸以手势询问，但是，谢思逸所说的胡同眼见就要走到头，一直都未找到藏匿孙啸的地方。每一次，都是无奈的摇头。
　　只剩最后一间了。
　　欧阳抬眼看着，有一种预感，孙啸就在里面。
　　他看了一眼另一头的谢思逸，对方也同样凝重地点点头。欧阳伸手示意谢思逸躲好，自己扫视一下，找到没有窗户的一面墙，迅速地爬至屋顶——身手之敏捷，如同猫一般毫无声息，看得谢思逸瞠目结舌。
　　欧阳极小心地抽出一块瓦，从露出的缝隙向屋内看去，眼睛不禁一亮！果然就在他正下方不远，正是被绑在凳子上的孙啸。欧阳随即四下看去，一个。两个。三个……他在心里默默数着。
　　时间紧迫，他再次敏捷地跳将下来，用手势向谢思逸交代：八个人，六拔枪。守门的两个人没有。孙啸在最左边的房间，有四个人守着，剩下的人在外屋。
　　他想了一下，继续比划：谢思逸带两个人从正面攻进去，欧阳埋伏在侧面掩护他，等屋里人的注意力都被转移到外屋后，他在冲进内室救孙啸。
　　谢思逸点头，表示明白。
　　欧阳在屋顶找好射击的角度后，向谢思逸做了一个“上”的手势。
　　他感觉自己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谢思逸同样不轻松，他咽了一口气，定了定神，握紧枪的手心满是渗出的汗水。
　　他瞄准门锁开了一枪。
　　刺耳的响动撕破了弄堂的宁静。
　　欧阳看到，屋内的人明显开始惊慌失措。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拿起枪，没头没脑地向门口扫射。
　　欧阳摆手，示意埋伏在窗下的人保护谢思逸。而他自己，则在屋顶瞄准了死守在孙啸身边的两个人。
　　谢思逸成功地吸引了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门口一片枪声乱响。但是，无奈对方毕竟人多，谢思逸半天也没能攻进房屋。
　　而且，那两个人自始至终，都没离开孙啸一步。
　　欧阳瞄准其中一个，将枪口顺着刚才弄出的洞口伸进了屋内。
　　“啪”的一声，子弹在那人头上开了花。根本来不及哼哼，直接倒地身亡。
　　同伙死的太突然，找不到来处的子弹如同鬼魅，让另一个人顿时慌了神——都说孙啸是通天的神人，难不成他真的可以摆弄那些邪乎的玩意儿？
　　不、不可能吧……
　　那个劫匪四下看，四面都是厚厚的砖墙，子弹根本不可能射穿，外屋的人也不可能打出这种角度。那、那他是怎么死的？
　　他感到后脑发麻，总感觉在暗处有一双阴森森的眼睛在盯着自己，随时等待着给他致命一击。
　　“谁！谁……”他拿着枪，茫然四顾。
　　孙啸听懂了枪声，嘴角露出微笑。他点点头，又摇摇头，什么都没说——但是那样看起来更加的骇人。
　　那是只有他和欧阳可以理解的语言，他在夸欧阳的枪法越来越准了。看懂了那动作的欧阳不禁咧嘴。
　　就是这一瞬间的得意，却险些让欧阳丧命。慌张四顾的劫匪发现了屋顶的他，二话不说，几枪射来。欧阳想都没想，接连翻了几个滚躲过了咬来的子弹，但也一脚踩空，从房顶滑了下去。
　　后背狠狠地摔在地上，他被震得一阵猛咳，痛得直咧嘴。
　　该死的……他低声咒骂着。
　　屋子里突然没了声音。
　　欧阳暗叫不好，干脆从正门直接奔了进去。
　　刚踏过门槛，脑袋就被一个枪口顶住了。
　　前面的谢思逸也不好过，虽然没有枪抵着他，但是……
　　孙啸被人拿枪抵住了脑袋。
　　“都他妈的把枪给我放下，不然我一枪崩了他！”被欧阳吓到半死又差点要了欧阳命的那个人不停地用枪狠狠地杵孙啸的脑袋，看的谢思逸几个提心吊胆，生怕他一个走火……后果不堪设想。
　　“放下！”“把枪放下！”活着的三个人都半是威胁半是畏惧地吼叫。
　　孙啸紧抿的嘴唇告诉欧阳和谢思逸，他现在也不轻松。
　　二人对视了一眼，无可奈何地缓缓弯腰。但两双眼睛还是死死地盯着孙啸太阳穴的枪口。
　　“哗啦”几声，欧阳和谢思逸等人的枪都落了地。
　　劫匪中的一人伸脚踢飞了谢思逸的枪，又走近欧阳。
　　大半身体还未站直的欧阳并不打算做任何的反抗，他极缓极缓地支起上身。
　　突然，他的头猛地一抬，目光期待地看向房顶的漏洞。
　　也许是心理阴影所致，那个刚才被吓破胆的劫匪不由自主地抬头。
　　就是这一瞬间，胜负已分。
　　谢思逸瞄准机会，飞速从后腰抽出一把手枪，“啪”地一枪打在了那人的脑袋上；这边，欧阳猛地抓住眼前的劫匪，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一手抓住他的手腕狠狠地一扭，对方痛得松开了枪，欧阳忙夺过对着他身后就是一枪，打在一个想要偷袭谢思逸的人的后背上。
　　转眼，形势骤变。
　　谢思逸看了一眼，对他感激地一笑。
　　剩下的一个在夺门而逃时被欧阳事先安排在那里的人乱枪打死了。欧阳二人不禁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你还挺有心眼的。”在为孙啸解开绳索的同时，欧阳对谢思逸说。
　　谢思逸有点得意地看了一眼手中的枪，劫后余生地笑：“还是你送我的好用。”
　　欧阳恍然大悟——这正是丽都一品那晚欧阳给谢思逸保命的枪。他不禁莞尔。
　　“先生，没事吧？”欧阳帮孙啸把绳子都解下后，问道。孙啸摇头：“你们呢，有没有受伤？”
　　二人摇头。
　　孙啸无不担忧地说：“尹韵也被抓走了，你们找到了吗？”
　　一句话说得欧阳、谢思逸都有些黯然。谢思逸自责地压低了声调：“在霞飞路的时候……跟丢了。”
　　孙啸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抓尹韵的人和抓我的人似乎不是一伙的。如果董若泽暗示我到火车站是为了抓我，那会是谁想要抓她呢？”
　　这么匪夷所思的绑架，他还真的是第一次遇见，一时也没了头绪。
　　欧阳似乎是在安慰他：“阿虎他们还在搜，我们先回去。”
　　也只能这么办了。

　　下人接了一个电话之后，匆匆忙忙地跑到温宏甫身边，耳语了几句，温宏甫的脸色立刻就变得很难看。
　　“这个董若泽，真实废物！”他狠狠地把手中的东西砸了出去，老谋深算的脸上满是愤懑，“绝对不能让孙啸，活，着！”几乎是在咬牙切齿了。
　　我没有耐心再和你玩下去，孙啸。

　　孙啸一行人从屋子里出来，小心翼翼地往外走着。弄堂里很安静，似乎刚才的枪声都没能打破它的安静，平和得有些不正常。
　　在空气中，隐约可以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诡异如藤蔓四伏在看不见的暗处，随时等待着那致命的一击。
　　孙啸不时扫视着周围。他察觉出了不对——他出逃得太过顺利，不像是董若泽的作风。那么只有两种原因：董若泽留下了大纰漏，或者……一切还没有结束。
　　“都小心点。”他低语。
　　幽静的小巷子，突然变得那么长那么长。
　　一个很轻很轻的声音，钻进了孙啸的耳朵。
　　孙啸忙伸手拦住了众人。
　　他仔细辨别着那个声音，其他人受他感染，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孙啸突然大喊：“往后退！趴下！”
　　欧阳等迅速后扑。
　　孙啸刚刚用双手护住了头，前方不远的一个岔路口，一枚炸弹轰然爆炸！
　　谢思逸晃去头上的尘土，心有余悸：看那火光的架势，若是刚才没有孙啸提醒，现在自己恐怕连全尸都留不下。
　　身边人影闪过，谢思逸只来得看到黑风衣的一角，孙啸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去。
　　速度之快，令人哑然。
　　他和欧阳的配合几乎可以用天衣无缝来形容，两个人，三个方向，堵在岔口，子弹逼得对手竟一步都前进不得。
　　越来越多的人从每个方向涌进，似乎是想把他们堵死在这狭窄的小弄堂里，纵然孙啸、欧阳、谢思逸三个人枪法不俗，几个手下也不是吃素的，但也有些力不从心，甚至有一人已经被流弹放倒。
　　孙啸四下看了一眼，深邃的双眼后是迅速运转着的大脑。一眼看到身边的欧阳，忽然让他有了主意。
　　他压低了声音凑近欧阳，“带了多少大家伙来？”他指的是手榴弹。
　　“不多，就四个，怎么办？”欧阳喘着粗气问。
　　“够了……”孙啸略一思忖，“把东西拿来，你和思逸，上房顶！”
　　“那你怎么办？”靠过来的谢思逸担心地说。
　　“少废话！”孙啸找到一处暂时可以藏身的短抢，比划着让另外几个随从先躲下。
　　双方都有伤亡，都想找机会喘口气。孙啸抓准了对方对他畏惧，见他收了枪，肯定不敢太冒失冲过来。就这抢来的几十秒，欧阳和谢思逸翻上屋顶。
　　躲过追来的子弹，欧阳翻过两座屋，找到一个利于藏身和射击的斜面。
　　谢思逸翻墙的身手没欧阳那么利索，跟在脚边的子弹让他感到头皮发麻，一步踩空，险些就从屋顶摔下来。尽管如此，手臂还是让瓦片划出了一个大口子，他疼得咧了咧嘴。
　　对面屋下的孙啸摇了摇头。
　　欧阳匍匐在房顶，小心翼翼地抬起一点脑袋，张望着。
　　一枚子弹打在他眼睛不远处的瓦片上，飞起的碎石擦破了他的面颊。
　　“妈的！”他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用手势对孙啸和谢思逸交代：“南面六个，西面三个，东面五个。”
　　孙啸点头，比划着吩咐谢思逸，先搞定南面和西面；躲在房下的几个人堵住东面；欧阳在房顶掩护。
　　所有人都表示明白。
　　孙啸最后呼了一口气，稳了稳心境——毕竟，他们还是凶多吉少。
　　他面对着谢思逸，郑重地挥手：看你的了。
　　谢思逸看着手中的榴弹，有一秒钟的迟疑。害怕说不上，只是困惑：他怎么会一步步走到这副模样，因为要被杀，所以不得不杀人？就在一年前，他还只是一个留洋回来的学生而已，现在……怎么成了上海滩的生意人？
　　算了……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在心底吼道，拉开了保险栓。
　　但是，不知是吓傻了还是怎么的，他拉开保险栓之后居然没有把手榴弹扔出去。
　　不仅欧阳，连孙啸都有些发怔。
　　他要干什么？！
　　但谢思逸显然并没有吓傻，他在几秒钟的等待之后，把双手中的榴弹稳稳地扔了出去，因为延迟时间被缩短，手榴弹准确地在对方的头顶上开了花。
　　两伙人不由得趴下以躲避榴弹。
　　可是他们躲过了榴弹，却躲不过孙啸的枪。因为榴弹的掩护，孙啸几个得以现身在岔口，根本不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机会，手中的枪飞速地扫射着。南面、西面刚爬起来的人脸枪都没端稳就惨叫着倒下，有几个人甚至根本就没能站起来。而东面，因为刚才的榴弹造成的混乱，两方也进入了胶着状态。
　　欧阳在房顶一边掩护着孙啸，一边观察着东面的情况。
　　“思逸，快！”他对另一个房顶吼。
　　谢思逸闻言，扯开另一个手榴弹，向东面扔了过去。
　　榴弹再一次炸开了花，东面的人溃不成军。
　　胜负已分。
　　手下的人干掉剩下的几个残兵。孙啸扫视着狼籍的“战场”，松了一口气，不由得戏谑地看着房顶上的谢思逸——不得不承认，他刚才那一招，的确漂亮。
　　欧阳和谢思逸从房顶上跳了下来。
　　“你那招谁教的？真够狠的，吓了我一跳。”欧阳赞许地拍了拍谢思逸的肩膀，但是后者没有任何的得意，相反，一脸的苍白。
　　“怎么了你？”欧阳不禁问。
　　谢思逸没理他，径自走向南面的小路，那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六个变凉的尸体。
　　上一次杀人，因为天太黑，而且欧阳身受重伤，他没有任何感觉。
　　但是这一次，却是在白天。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原本活蹦乱跳的生命在自己的手榴弹下惨叫，跌倒，再也没有醒来。
　　他杀人了。他是杀人凶手。
　　没错，他们依旧是为了逃命而不得已。可是他们为什么要逃命？因为他们是上海滩人，是上海滩那些为了金钱名声打破头的人中的一员。
　　这不是他要的生活啊！
　　“思逸怎么了？”欧阳迷惑。
　　孙啸摇头，什么都没回答他。他走到谢思逸面前，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看了，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谢思逸回头，茫然的双眼撞上孙啸深沉的目光。孙啸朝他点头。
　　你想的我懂，因为……曾经我也有过这样的迷茫。可是老天根本不给我们迷茫的机会，他给我们选好了路。我们别无选择。
　　谢思逸点头：是，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几人匆匆回了孙家。从迈开步子的那一瞬间起，谢思逸没有哪怕再回头看最后一眼。
　　看又有何用？一切都无法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