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谏》夕里雪

23、双重阴谋

　　孙啸最近把自己陷入了疯狂的忙碌之中。并非刻意，他最近真的很忙。新的货运中心的承建竞标迫在眉睫，而他最大的对手，自然是温宏甫。
　　不用说，定是老头子看中了这块肥肉，来从孙啸手里抢。
　　也许是恩怨太多，几乎是有些赌气地，孙啸这次放下了话：这次的竞标，他势在必得！
　　为此，孙啸做了大量的准备，没日没夜地调查和计算，就连欧阳和谢思逸也跟着累得够呛。
　　而明天，就是竞标的日子了。
　　早饭之后，孙啸便匆匆地打算前往公司，却被欧阳伸手拦住了。
　　“怎么了？”孙啸看着欧阳凝重的眼神，不禁问。
　　欧阳有点犹豫：“尹韵的东西，不如就让谢思逸交给她吧，不然……没机会了。”
　　孙啸恍然，“是啊，没机会了……那就让他拿去吧。”说罢，随意地摆摆手，转身走了。
　　你还是不肯面对。
　　欧阳叹了一口气。

　　“尹韵今天就要走了？”叶欣瑶听到这个消息，似笑非笑地低语，“真的要走了？”
　　“是啊……因为孙啸，她决心要走了。”董若泽怅然若失——为什么只有孙啸可以左右尹韵的情绪和行为，留是为他，走，还是为他？
　　“呦，好大的醋味啊。”叶欣瑶摇身一扭，斜睨着董若泽，有点讽刺地说。
　　“你不也是吗。”董若泽冷冷地反击。
　　叶欣瑶自讨了个没趣，不满地撇撇嘴，说：“你打算怎么做？”
　　董若泽突然来了兴趣，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按你说的做，借机禁锢董若泽，拦住尹韵。”
　　“哦，这样啊……”叶欣瑶听后，淡淡地笑了。
　　但是，董若泽却在那一抹似是而非的笑中闻到了危险的味道。
　　他突然就有不好的预感，这个女人也许并没有那么简单。

　　下午三点。
　　尹韵看了一下手表，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真的要走了。
　　她拎起行李箱，很轻很轻的箱子，就像她对这个城市的记忆，那么少，那么轻，却依旧有让她心碎的力量。
　　站在街口，尹韵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长长的街道，不知道究竟要延伸到哪里去，远远地接着昏暗的天空，把一路的悲伤都埋进沉甸甸的铅云中去。
　　而天空，越是高，就越是空洞。忽然觉得，整座上海都没有了意义，因为，她的视野里少了一个人，少了一个，可以点亮她整个世界的人。
　　从此她也变成了一个没有方向的人，任凭命运把她的轨迹牵扯到任何一个方向去。不再挣扎，不再反抗，不再幻想……
　　我来不及握你的手，我来不及将记忆中的你消除，我来不及辨别你到底是不是爱我。
　　一切，已经走到了尽头。我甚至……来不及选择不要错过。
　　但是……因为曾经爱过，曾经被爱，就很幸福了。
　　我用了六个月的时间去矛盾，这六个月过得很痛苦；
　　可是，如果用剩下的六年，十六年，甚至六十年去回忆，却会觉得很幸福。因为，褪去了忧伤的颜色，曾经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明媚。
　　孙啸，认识你，是我最大的幸福。
　　尹韵迈开了脚步。
　　“尹韵！”身后突然传来喊声。
　　尹韵有点惊诧地回头，看到了大步奔来的谢思逸，不等她开口问，对方已经开口，“你在上海也没有什么亲属，朋友一场，好歹送你一程。”
　　“哦，谢谢。”尹韵淡淡微笑。
　　谢思逸顺手接过了她的行李，“走吧，我开车来的。”
　　故作轻松的语气，随意的微笑，心照不宣地刻意回避着同一个名字。离别，真的一定要这么痛苦吗？
　　“真的不能不走？”下车的时候，谢思逸再次问道。
　　尹韵轻轻摇头，拿过了行李，“不能。”
　　谢思逸叹了一口气，“那就走吧。”

　　电话响了。
　　正在查看预算的孙啸似乎在等待什么似的，以极快的速度抓起话筒，“喂？”
　　“这么快就接电话啊，孙先生，你该不会是在等谁的电话吧？”董若泽玩味的声音透过话筒听起来，是按么得让人讨厌。
　　孙啸的眉心皱紧了，先前的期待荡然无存，“董若泽？你有事吗？”
　　董若泽干咳了一声，有意吊他的胃口，“尹韵要走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你想说什么？”从董若泽口中听到尹韵的名字，孙啸总会没来由地紧张。
　　董若泽的要的效果达到了，不禁轻笑：“你那么紧张干什么？反正你早就和尹韵撇清关系了，她的事情也和你没关系，不是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孙啸的脸色愈加阴鸷。他明白，董若泽打这个电话，绝对不会是只为了气气他而已那么简单，他想做什么？
　　“我想说……”董若泽的笑容消失了，“孙啸，你们让尹韵误会我，让她以为我会向她求婚完全是为了利用她！那好啊，你们倒是提醒我了，以你和尹韵的关系，如果我利用一下她，应该是可以威胁到你的吧？毕竟……你曾经可为了她冒过很大的险呢！”
　　“你说什么？”孙啸被激怒了，“董若泽，你说过不会动我身边的人，那是你我之间的恩怨。”
　　“尹韵是你身边的人吗！”董若泽显然也很愤怒，“孙啸，她不爱我，她根本就不稀罕爱我，因为她心里满满的就只有你一个人！只有你能影响她的情绪，我做了那么多说了那么多她都感觉不到，你的一句话就可以让她心灰意冷，你知道我有多沮丧吗，你知道吗！可是……你就这么把她逼走了。好啊，既然我得不到她，那我倒不如拿她来摧毁……你。她曾经问我，为什么把她当成棋子，我说我没有。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也许……她真的是一枚好棋。”
　　“可是她要走了。”孙啸冷冷地说。
　　“四点钟的火车，去广州。孙啸，你知道的，我也可以知道。”董若泽的声音听起来阴森森的。
　　孙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看了一眼桌上的闹钟，已经三点四十分了。
　　不等董若泽再说什么，孙啸扔下电话，冲了出去。
　　董若泽听着电话那头响起的忙音，自顾自得意地扬起了嘴角。
　　孙啸，这一次，你输了。原来再聪明的人一遇到感情，也会变得这么的愚蠢。
　　可是真的好嫉妒你，我连愚蠢一次的机会都没有。
　　孙啸……董若泽狠狠地握紧拳头，为什么应该属于我的一切，你都要抢？
　　那好，我就让你尝尝一败涂地的下场。竞标，你得不到了；尹韵……也不会是你的。
　　上海火车站。三点四十五分。
　　“前往广州的旅客们，前往广州的旅客们……”广播声响起，坐在长椅上的谢思逸对身边的尹韵说，“要上车了。”
　　“嗯。”尹韵还是一成不变的表情。
　　谢思逸无话可说，叹了一口气，默默地帮她把行李拎到车门口。
　　“就放在这里吧，我自己拿上去就可以了。”尹韵对他说。
　　谢思逸闻言，把行李放到了她的脚边，叮嘱道：“路上小心点，有什么事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
　　“嗯，谢谢你，思逸。”尹韵报以感激的一笑。
　　但是谢思逸却不像她那么轻松，眼中满是忧郁。他迟疑了半天才鼓起勇气，“还有……如果你后悔了，随时回来，都来得及的。”
　　一句话让尹韵虚弱的笑容消失了，她的脸瞬间被悲伤深深地笼罩起来。她摇了摇头，“不会，不会再回来了。”
　　谢思逸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那么……一路顺风。”
　　“嗯。”尹韵点点头，“你们也是，好好照顾自己。你们，还有……他。”
　　谢思逸沉重地点点头。
　　车里的孙啸看了一眼手表。三点五十分。
　　但愿来得及，他用力地踩下油门，尹韵，你不要出事。
　　“哦对了！”谢思逸拉住即将踏上火车的尹韵，“有件东西啸哥叫我转交给你，差点忘了。”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小盒子，递到一脸不解的尹韵面前。
　　“给我的？”尹韵云里雾里。
　　谢思逸点点头：“他说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应该还给你。打开看看吧。”
　　尹韵依旧不明就里地接过了盒子。我的东西？我会有什么东西在他那里？
　　心中想着，她打开了盒子。
　　映入眼帘的，是一朵被红线穿着的白玉兰花。
　　光线的照射下，温润的乳白色，像极了一个人不经意的微笑。
　　白玉兰花……她的白玉兰花……
　　尹韵感到自己的心在颤抖，不只是心，她的整个人都在发抖。
　　他知道！原来，他一直都知道……他只是不说，因为怕她难过。
　　“如果你不想说，那我就不问。”原来，他说的是这个。
　　脸上突然一片冰凉。是下雨了吗？
　　“尹韵，”谢思逸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哭了？”
　　“他是怎么找到的？”尹韵没有理会谢思逸的话，忽然问道。
　　“这……”谢思逸被问得一愣，“这是他在周庄的一个喜好古董的老板手里高价买回来的，怎么了？”
　　尹韵突然决堤，大滴大滴的泪水顺着面颊滚滚而下，“孙啸，孙啸……你知道，你都知道……孙啸……”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可以容忍我，为什么还可以对我好？
　　到底是为什么……
　　“尹韵？”谢思逸从未见过如此失控的尹韵，不禁扶住了她的肩膀，不知所措地看着她无声地哭，而她的手里，还紧紧握着那块玉。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三点五十五分。孙啸推开拥挤的人群，四下寻找着尹韵的身影。
　　别走，尹韵。他在心里说，不能走，那样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危险。
　　尹韵，不要再躲着我，你到底在哪里，快点出来。
　　熙攘的行人不时推搡着他，有一瞬间孙啸有一种迷路的错觉。
　　走近尹韵的过程中，他总是迷路。
　　孙啸焦急地环顾着。

　　尹韵止不住眼泪，捂住嘴埋头痛哭。那么多的爱，那么多的委屈，那么多的痛苦，那么多的舍不得，都化作滚烫的泪水，落地无声。
　　谢思逸扶着她的肩膀，不知如何是好。越过她肩膀不经意的一瞥，他的眼睛瞪大了。
　　“尹韵……”他晃了晃尹韵的肩膀，令她抬起头。
　　尹韵有些不明就里地顺着他的目光转身过去。
　　一瞬间，时间凝固了。
　　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就站在火车的另一头，越过层层人影，面对着她。
　　深棕色的眼仁，高挺的鼻梁，紧抿的嘴唇，那是她早已深深铭刻于心的面容。
　　而他，也越过整个世界，凝视着她。
　　……突然间觉得，世界不过就是这么长。只要走过去，你就可以带我看天亮，看日出，看我们的第一个明天。
　　你的目光，越过熙熙攘攘的众生，找到我。
　　你总是可以找到我，即使，连我自己都迷了路，没有了方向，你还是可以越过层层人群找到我。
　　在你面前，我永远只是一个在黑夜里徘徊的孩子，可以脆弱，可以害怕，不需要任何借口，不需要任何理由。
　　因为我有你，我有你爱我。
　　尹韵突然破涕为笑。
　　孙啸，我是不是太傻了？
　　孙啸缓缓地摇了摇头。
　　尹韵，你不是傻，你只是怕受伤。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些事其实只是一句话那么简单不是吗？那好，他说。
　　“尹韵，别走。”他用唇语对她说。
　　尹韵感觉自己又要哭了——曾经发誓一辈子都不再哭泣的，这半年，却为了同一个人流了太多的眼泪。
　　但惟有这一次，是幸福的眼泪。
　　她唇边扬起一个弧度，在泪水的浸润下看起来是那么的清澈。
　　谁的脚步撩动了三月的涟漪，让它挂在了尹韵的嘴角？她看起来那么的美。
　　她大力地摇头：不走了，再也不走了。
　　永远都不再离开你，孙啸。
　　我根本就舍不得。
　　孙啸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表情也变得轻松起来。他几乎在微笑了，发自内心的微笑，没有任何的心机，没有任何的目的，最单纯的快乐。
　　因为你，尹韵，都是因为你。
　　尹韵突然就很想冲到孙啸面前去，拉他的手，抱住他的肩膀，确认他是真的。
　　感觉手中的行李被人拿走了，尹韵回头，看到谢思逸鼓励的眼神，“去啊。等什么呢？”他也笑得开心。
　　尹韵点了点头，张开脚步，向孙啸走了过去。
　　刚开始是小步，带着几分迟疑，然后，步子越来越大，越来越快，也越来越自信，最后，变成了一路小跑。
　　她恨这条路为什么这么长，让她无法立刻到他的身边，再也不离开。
　　孙啸有点习惯性戏谑地看了她一眼，大步走了过来。
　　这一次……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再也不用听你说要离开，再也不用死撑着放你走。
　　尹韵，再也不要离开。
　　“通往广州的列车马上就要启程……”广播传出的声音让原本已经很匆忙的人群更加熙攘。突然涌向火车的人群把站在火车门旁的谢思逸挤得几乎摔倒，也令孙啸二人走得更加艰难。
　　尹韵极力躲避着他人的推搡，奋力向孙啸跑过去，但是莫名其妙的人群还是将她向相反的方向挤着。
　　孙啸的情况，看起来也好不到哪里去。七手八脚的推搡让他的行动愈加困难。他突然有很不好的预感，眼前这群人的拥挤实在有些不正常。
　　他的脑海中闪过董若泽的影子。
　　他使出全身的力气，向尹韵冲过去。
　　人群被他猛力一冲散开不少，孙啸得以靠近尹韵一些。
　　几乎被埋在人堆中的尹韵有些焦急地向他伸出了手，孙啸见此，也伸出手努力地去够她的手，一边不懈地冲击着人群。
　　眼见着，二人的手一点点地近了。
　　近了，更近了……孙啸感觉自己几乎已经碰到了尹韵的指尖。
　　那么艰难，但是依旧那么坚定。
　　就像他们一直对待彼此的态度。
　　就在孙啸踮脚去够尹韵的手时，一把手枪突然抵在了他的脊背。
　　孙啸的手不禁顿了一下，二人的距离立刻被冲远了。
　　孙啸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尹韵，为什么我们总是只差一点，就是无法到达我们想要一起去的地方？
　　尹韵焦急地张望着孙啸越来越远的身影，感觉有什么东西抵在了自己的后背上。
　　她的身体僵硬了一秒。
　　那东西她并不陌生，因为就在仓库的那一夜，她一直被那东西威胁着。
　　“尹小姐，如果不想有什么事的话，就乖乖地和我们走。”一个并不友好的声音在她耳边说。
　　同样的话，孙啸也听到了。
　　于是，二人被撕扯着，向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
　　出事了！
　　这是谢思逸的第一反应。
　　直觉告诉他，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一定是有人在捣鬼。
　　他奋力地扒开人群，往前挤去，但是混乱的人流使他寸步难行。眼见着孙啸和尹韵被人抓走，他却没有办法立刻到他们身边去。
　　孙啸他们已经被拖离了火车，正在向出口的方向移动。
　　谢思逸忙跟了上去。
　　出了火车站，孙啸被强行塞入了一辆汽车。但是很奇怪，拉走尹韵的那几个人并没有跟上来。
　　孙啸也不禁迷惑了，“你们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什么他啊他的，少废话，上车吧你！”拿枪指着他的那个人蛮横地说。
　　孙啸的肩膀狠狠地撞上了车门，一阵钻心的疼。他极其不满地看了一眼对方，一言不发地上车了。
　　董若泽，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们是谁？要把我带到哪里去？”尹韵坐进车后，有惊又气地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尹小姐。”坐在副驾驶位的人头也没回地说。
　　“孙啸呢？你们把他带到哪里去了？”尹韵又问。
　　前排的人嗤笑了一声：“你关心的还真是多啊，尹小姐。我们只负责把尹小姐送到地方，至于别的，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