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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在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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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静静地躺在床上,沉沉地睡着。他所有的伤口都被精心地包扎好,王医生甚至细心地叫护士为他擦干净了脸颊。孙啸站在他身边,半晌无语,只是怔怔地望着那张苍白的脸出神。
欧阳,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尹韵轻轻地靠近:“孙先生,谢先生让我转告,大夫说了,他一时半会还醒不了,你站在这里也是白白浪费力气。再说……”她看着孙啸同样苍白的脸,“你昨晚抽了那么多的血,身体一时也难以恢复,还是回去休息吧。”
孙啸看了她一眼,竟然什么也没说就点下了头,这倒让尹韵大吃一惊。孙啸认真地说了一句:“一切拜托你了,尹小姐。”转身离开房间。
他沿着长长的楼梯一步一步走下,钝重的脚步声在身后回荡了很久。站在走廊另一尽头的谢思逸一直等到那个背影完全消失,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原来……这上海滩比他想象得要波涛汹涌得多。就连孙啸这般呼风唤雨的人物,竟也有如此力不从心的时候。
谢思逸走进欧阳的房间,看见尹韵正在用沾过水的药棉小心地濡湿欧阳因发烧而干裂的双唇。“他怎么样?”他轻声问。
尹韵摇头:“低烧还没有退。刚才护士过来看过,也没说到底怎么样。”
谢思逸沉重地点头,还是无法放下心。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说:“昨天晚上真是谢谢你了。当时情况一片混乱,如果不是你在照顾啸哥,我都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了。”
“我也只是做我能做的而已吧。”尹韵有点不好意思了,“再说我也没帮什么大忙,谢先生不要这么客气。”
“你别老谢先生、谢先生的叫,我听着好别扭。我比你也大不了几岁,你这么叫让我觉得自己好老。就像你和啸哥明明就很熟,偏偏还要孙先生、尹小姐的叫,让人听起来浑身不舒服。”心直口快的谢思逸忍不住说道。他不知道自己出道了一个敏感的话题,只看到尹韵的脸色变得有点尴尬。“其实……”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和孙先生也不是很熟,大家只是认识而已,谢先生你好像误会了。”
“还不熟?”谢思逸惊奇地瞪大了眼睛,“你们两个……”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吞吞吐吐了半天,最后只好放弃,“反正,以后你不许再叫我谢先生了,就像啸哥他们一样 ,叫我思逸吧。”
“这样是不是太不礼貌了?”尹韵犹豫。
“如果你拒绝,才是最大的不礼貌。”谢思逸坚持,“昨天发生的那么多,让我明白了一件事:啸哥和欧阳,都是我最亲的人。你也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哪能称呼的那么生分?”
“啪”地一声,温宏甫一把将手中的报纸狠狠地扔在地上,恼怒地瞪着董若泽,几乎要把他吃掉:“真是没用!连个欧阳都解决不了,还有什么资格和孙啸斗?若泽,你说过这一次会万无一失,可是结果呢?孙啸什么都没发生,我却损兵折将!你真的是很让我失望。”
“对不起。”董若泽低下头,躲避开温宏甫刁钻的目光。对于对方的责骂早已习惯的他,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对不起有什么用?”温宏甫咄咄逼人,“你一句对不起,我就能打倒孙啸了?我损失的人就能回来了?现在好了,欧阳没死,还赔进去一个徐浩,你到底长没长脑子!”他别开头,嫌恶地不再看董若泽,低声嘀咕了一句,“真是个废物……”
废物……废物……废物……
他的声音在董若泽的耳边反复回响。原来不管他怎么努力,换来的依旧是这一句“废物”,十几年了,他在温宏甫心中的地位,从来没有改变过。
……
“你这个废物,连枪都端不稳,还有什么用?真是个废物……”十年前的温宏甫曾经对他这么喊叫过。
……
现在,依旧如此。
董若泽抬起头,谦卑的声音自他口中传来:“义父,这一次是我的错,没有能完成任务。请义父再给我一个机会,若泽一定会帮义父完成心愿。”
“机会?”温宏甫站起来走近他,阴鸷的眼中透出老谋深算的光,“是你自己浪费了手头的机会。若泽,我知道你要什么。但是,如果你想和我谈条件,就要拿出你的筹码。否则……你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你要的东西!”
董若泽点点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但内心早已波澜起伏,“我明白。请义父再给我一段时间,我一定会解决好一切。”
“好,我等你的答案。”温宏甫冷冷地看着他,“不要让我失望。若泽,我悉心培养你多年,可不是听你天天在我旁边说对不起的。只要我得到了我要的,你就会得到你要的。”
董若泽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温宏甫于是摆摆手:“你走吧。”
董若泽最后一次向他鞠躬,他的腰深深地弯了下去,背部几乎与地面平行;眼睛不敢直视温宏甫,只能紧紧盯住地面。即使明知温宏甫对他的恭敬熟视无睹,他还是像小时候一样,照做不误。
深深地弯下的,不只是他的脊梁,还有他卑微的自尊。在温宏甫的漠视中,他的尊严,一点一点地被瓦解,被扔弃。
“若泽先告退了。”他恭敬的声音传来。
董若泽直立上身,几乎没有什么声音地转身离开。他在偌大的温园里穿行而过,数个随从跟在身后,一路上不停有下人向他低头打招呼,如他刚才一般的毕恭毕敬。在这里,他也算是个主子。
可是……可恨的正是这个“主子”的身份,在他的生命里下了魔咒,把他禁锢在这浮华的囹圄里,逃脱不得。他成了最富有的乞丐,背负金碧辉煌的外装,拥抱满怀的黑暗。老天跟他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将旁人梦寐以求的富贵繁华送给了儿时的他,却忘了告诉他,这些要用毕生的自由来交换。
他会心狠手辣,会失去人性,是因为他知道只要扳倒孙啸,就会得到自由。他不管别人用什么样的眼光来看待自己,不管这么做会害死多少无辜的生命,他只知道,他一定要离开这个可怕的牢笼。
不惜一切代价。
董若泽暗暗地握紧了拳头。
他离开温园,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深秋的上海被越来越浓的冷意包裹,董若泽轻轻地竖起了外衣领子。
身侧的人潮缓缓地向不同的方向涌动,每个人都在向自己的目的地前进,不紧不慢,又信心满满。生活对于这些普通人来说是没有岔路的旅程,只要耐心地走,就会到达想去的地方。也许平淡了些,但却洋溢着满满的幸福。唯有他……在这条路上迷了路,看不到前方究竟是哪里。他很想向别人问一次路,但却没有人愿意对他挥一次手。
欧阳从沉睡中醒来,感觉仿佛睡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大脑一片空白。精致的棕色天花板看起来那么熟悉,有点像孙家的房间。我死了吗?他想,难道死后生活的地方和从前是一样的?
他四下看去,刚好看到正在帮他换药的尹韵,立刻就反应过来,自己还活着。如果是死了,他不可能见到这个女人的。欧阳不太习惯地挣扎了一下,想要起来,但身体像散了架一样到处都痛,他不禁疼得深吸了一口气,又跌回到床上。
尹韵见此,高兴地说:“欧阳先生,你醒了!”说着,走近了一点,观察他的情形。还好,欧阳看起来意识已经很清楚。
“尹小姐……”欧阳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很虚弱,也很不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尹韵抬起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在你的伤完全好之前,将由我来照顾你。”说罢,微微一笑。“你,照顾我?”欧阳皱起了眉头,依旧有点模糊的视线定定地落在尹韵脸上,“你为什么要来照顾我?”
“是孙先生的意思,他说你现在必须要有人照顾。”尹韵搬出了孙啸。
“哦……会不会太麻烦你了?”听到孙啸的名字,欧阳不再说什么。但他还是有一点迟疑,一想到自己前一阵子还对尹韵横眉竖目,现在却要她来照顾自己,他心里就不太安生。
“只要欧阳先生不嫌我烦就行。”尹韵答得干脆,让欧阳不好再拒绝。他只好说:“那就谢谢你了。”但心里依旧忐忑,尹韵真的不会计较他过去的做法吗?要是她不情愿,却又碍着孙啸不好说出口,那多勉强她。“但是……”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呼啸而至的一串脚步声打断了。谢思逸没头没脑地冲进屋,开心地咧开嘴大呼小叫:“欧阳,你醒了!”
欧阳感觉自己虚弱的耳膜被他的声音震得颤抖,可他理解谢思逸发自内心的激动。说实话,谢思逸的反应让他有一点的感动,但他还是故意不屑地哼了一声,“还死不了,大呼小叫什么!”
“你死了谁和我比枪法!我告诉你,我谢思逸的枪法可不是盖的!”谢思逸看到他还有力气开玩笑,心里顿时放心许多,心情也更加晴朗。
欧阳受不了他的德行,对尹韵摆出一张苦脸,“尹小姐,能不能麻烦你把这个家伙弄出去?”
可是还没等尹韵说什么,谢思逸已经停止了咋咋呼呼。
因为,孙啸来了。
他站在门口,沉默地看着欧阳和谢思逸打嘴架,一言不发,表情沉重,丝毫没有因为欧阳的醒来而减少半分的愧疚。
仿佛被感染,一屋子的人都沉默下来。
欧阳蓦地就想起尹韵出事的那天,孙啸也是站在病房的门口,一言不发,自责,懊悔,愤恨……那神情,居然和现在是一模一样。
尹韵和谢思逸一前一后走出去了。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欧阳和孙啸二人。
孙啸一步一步踱步到欧阳床前坐下。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一路沉默。
也许是嫌气氛太过压抑,欧阳有意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故作轻松:“好久没睡的这么沉了,王医生昨天到底给我打了多少的麻醉剂啊?”
孙啸不理会他,径自从床头柜里拿出自己平时用的左轮手枪,枪口对准欧阳,“这里还有一颗子弹。”
欧阳乐了:“先生,就算我昨天自作主张有错,你也不至于要一枪打死我吧?”
可是孙啸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令欧阳大吃一惊的是,他把左轮塞到了欧阳完好的左手里。
“这……先生,你要干嘛?”
孙啸直直地看着他,“欧阳,记住了,这一发子弹是我孙啸欠你的。只要你愿意,随时拿它打死我。随时。”
欧阳感觉自己的心在颤抖,不是恐惧,而是震撼,“随时?”
“随时。”
他咧嘴笑了,即使牵动了伤口也不在乎:“那就下辈子吧,这辈子,没机会。”说罢,潇洒地左手一扬,左轮从他的手画出一条漂亮的弧线,砸破玻璃窗飞出窗户。
欧阳直视孙啸,笑得有点得意。
孙啸感觉自己的眼睛湿润了。仿佛害怕失去他,他不由地揪着欧阳的领子狠狠地把他抱在了怀里。
“我们是兄弟。”欧阳用被纱布层层包裹的右手臂拍打他的肩膀,他的声音已经哽咽。
“是。兄弟。”孙啸重复。
什么都不必再说了,任何的感谢、愧疚都是多余。
因为,我们是兄弟。
孙啸没有责怪欧阳,让他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欧阳就发现,最让他无法松气的,是尹韵。
下人送来了欧阳的饭菜,尹韵只看了一眼,就毫不客气地退了回去:“这饭不行。大夫交代过,欧阳先生的身体很虚弱,不可以吃太生硬的东西。小琳,麻烦你,去熬一锅粥,尽量要烂一些,再做几道清淡的小菜,好吗?”
小林有点为难地看看她,又看了一眼她身后的欧阳,站着没动:“可是……欧阳先生从来不喝粥的。尹小姐,是不是应该问一下他?”
欧阳也掺进来捣乱:“哪里有那么麻烦,难不成一顿饭也会吃死人?随便吃一点就行了。”
“不行。”尹韵毫不退让,“欧阳先生,你现在是病人,得听大夫的。小琳,就照我说的做吧,麻烦你了。”
小琳点点头,出去了。一会儿,她端着尹韵要的饭菜来了。
尹韵将托盘接过,摆在欧阳身边的床头柜上。欧阳伸手去拿筷子,牵动了臂上的伤,疼得他皱眉。
尹韵将筷子拿在手里,“如果你不介意,还是我来吧。”说着,夹起饭菜,小心地递到欧阳嘴边。
但欧阳没有吃,他紧皱着眉头别开脑袋,看向尹韵的眼睛满是不懂:“尹小姐,你为什么要照顾我?别说是孙啸的意思,你完全可以拒绝,他不会勉强你。你应该知道,前一段时间我对你的态度并不是很友好。你为什么……”
面对他的问题,尹韵淡淡地漾起一抹微笑,她放下筷子,“我当然知道你对我有敌意。不过,我也知道你为什么对我有敌意。”
“你……”
“听我说完好吗?”尹韵轻声阻止他,“你是为了孙家的安全。我自己很清楚,我是个怪人,被人怀疑很正常。你这么做,都是为了孙家好,为了孙啸好,没有什么可指责的。况且,就算你怀疑我,在仓库的那天晚上,来救我的人也有你一个不是吗?是你们把我送到医院,我才免得一死。现在,换我照顾你,也是很正常的。”
听了她的话,欧阳不但没有轻松下来,反而更加不安了。他有点不敢正视尹韵的眼睛:“救你的人没有我,只有孙啸。”
“嗯?”尹韵听不懂。
“其实……”他迟疑了很久,才鼓起勇气说道,“那天晚上,我一直在劝孙啸不要去救你。我不想他为一个外人丢了性命,是他执意要去的。我是为了保护他才跟去的。后来,我还阻止孙啸和你上那辆车,孙啸不肯。所以……对不起,那天我差点害死你。”他低下了头,等着尹韵发怒。
可是,尹韵淡淡的声音却传来:“这样啊。那你还蛮忠心的,真令人佩服。”
“什么?”欧阳惊讶地抬起头,刚好看到尹韵带笑的眼睛。“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么做,保护自己在乎的人比拯救无关紧要的人重要多了,你没有错。昨天不也是一样吗?思逸给我讲了昨天的事情,你为了孙啸的安危,连自己的性命都放弃;而孙啸,又为了你整整担忧一个晚上,你们的兄弟情义真是让人嫉妒。其实我非常羡慕你们的。”
“你羡慕我们?”
“当然了,你们是生死兄弟,彼此都那么珍重这份情谊。有时候,远远地看着孙先生,你,还有思逸,就觉得你们的友谊真是让人嫉妒。不像我……一个人,感受不到任何关心,也没有什么人能让我关心。”尹韵有点黯然。
“其实在孙家,有人关心你的。”看着她的失落,欧阳忍不住说道。
尹韵接过他的话:“你说贝贝?小孩子不算啊,呵呵。”
欧阳对她的迟钝真是毫无办法,只好换了一种说法:“尹小姐,你知不知道,就在你被送去医院的那天晚上,孙先生做了什么?”
别他没头没脑的问题弄得云里雾里的尹韵愣了一下,才问:“什么?”
“我告诉你,孙先生为了查出到底是谁在仓库里逼得你割腕,连夜去逼问刀子他们,在确定你没有受到任何侮辱后,才回的医院。”欧阳说。
“他抓住刀子了?”尹韵大吃一惊,“他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还以为刀子他们真的卷了他的钱逃出上海了。”
“因为他说……”欧阳的脑海里闪过孙啸当天的表情:冷峻中透着愤怒,还有一点掩抑不住的关切,“你永远都不会想再见到这几个人,也不会愿意再听到他们的消息。与其再勾起你的噩梦,还不如让他们就此消失。”欧阳从回忆中醒来,看着尹韵,“后来,孙先生一直在你的病房门外站了很久很久。你知道他为什么不肯进去吗?”
尹韵缓缓地摇头。
“因为他愧疚,愧疚自己为什么会让自己在乎的人受伤。”欧阳绕了一个大弯子,终于把最想说的话说出了口。
尹韵感到自己的心跳停止了。
自己在乎的人……
她,会是孙啸在乎的人吗?怎么可能?她在孙家只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下人,如果不是因为贝贝孙啸早就不会再让她留在孙家。他们之间有着天壤之别,连做朋友都是奢望,孙啸怎么可能在乎她?
尹韵沉默了很久,心里涌起的波澜被自己一点点压抑下去,她慢慢抬起头,笑得有点苦涩:“欧阳先生,我想你可能误会了。孙先生是不可能在乎一个下人的。我想,他那么做,只是因为他心地比较善良,不愿意连累别人吧。”
“到底是你比较了解他,还是我比较了解他?”欧阳有点不耐烦了——尹韵怎么就这么笨呢,“孙先生在家里从来是说一不二的,这个你应该知道。可是那天你在医院非要闹着回家,孙先生什么都没说,就让我去接你,这么明显的纵容你还看不出来吗?还有,他和叶欣瑶认识好几年了,我都没见过他们吵过几架,可孙先生为了你把叶欣瑶得罪很多次了,对吧。再说……”
“好了欧阳先生你别说了!”尹韵生硬地打断他,脸上的表情不太晴朗,“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但是,我在孙家只是为了工作,我不会想别的,你说再多也没用。”
说完,便沉默下来。欧阳被她噎得一时无话可说,也住了嘴。气氛骤然变得尴尬。
欧阳思忖良久,认真地看着尹韵:“你就不想问问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吗?”
尹韵无法掩饰自己的好奇,抬起了头。
欧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不了解孙啸的过去,他的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孙啸十岁就做了孤儿,为了报仇十几岁就在上海滩闯荡。刚开始在养父的粮店里做小伙计,受尽了那帮小混混的欺负。你不知道,他曾经被打成什么样子,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但是为了得到养父的信任,他全都忍下来了。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才十九,却已经是个很会隐藏自己的人。即使只有我和鑫豪两个人的时候,他也很少流露自己的内心。后来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可他的人却越来越不开心。特别是鑫豪被害死后,他完全把自己弄成了一个报仇的工具。孙啸,被报仇的念想折磨得越来越孤独、冷漠。我是他最好的兄弟,却也无能为力……”他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担忧。
“所以呢?”尹韵问。
“所以我一直希望有一个人可以照顾他。以前我以为这个人会是叶欣瑶,但是后来我发现自己错了。孙啸根本就不会在叶小姐面前袒露自己。可是……”他故意停了下来。
“可是什么?”尹韵急切地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欧阳定定地看着她,“可是在你面前,他会。很多年了,我很少看到孙啸会对一个人这么上心。尹韵,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尹韵一时说不出话。感觉?什么样的感觉才算?自己有过感觉吗?……
十六铺的晚上,她看到孙啸出现时,心底涌起的惊喜,算不算感觉?
在医院里,当护士告诉她是孙啸将她抱来时,脸上的红晕,算不算感觉?
昨天晚上,当孙啸抱住她低语时,心中难以抑制的心疼,算不算感觉?
……
如果这些都算,那自己怎么可能没有过感觉?可是……“我没有。”尹韵冷冷地说,“我没有过感觉,一点都没有!”
“尹韵,你……”欧阳愣住了,尹韵的答案太出乎他的意料,他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他明明就可以感觉到,这个女人在看孙啸时和别人是不一样的,为什么她非得否认呢?
尹韵不想再听他继续说下去,抢白道:“欧阳先生,你的伤还没有好,你应该好好地休息。我先出去了。”说罢,也不管欧阳是否同意,转身就走。
欧阳瞪着那个落荒而逃的背影出了半天神。
蓦地,那晚孙啸站在病房外迟迟不肯进去的情景又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们……为什么一定都要这样一个宁肯默默地关心也不愿开口;另一个,死咬着不肯承认。为什么,他们一定要把事情都弄得这么让人疲惫?
尹韵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进屋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仿佛这一个动作就用尽了她全部的力量,尹韵无力地靠在门板上,一点一点地滑落,最后瘫坐在地上。眼中盈盈的泪光泄露了她隐忍多时的难过。
不是感觉不到,她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可是……感觉到了又能怎么样?她能放得下那些过去吗?那些她连提都不敢提的事情,别人会接受吗?
一路从周庄逃到上海,狼狈不堪地躲避,还不是因为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些残忍的现实,她连正视过去的自信都没有,有哪里来的自信接受新生活。
她的生活早就被毁了,老天残忍地将她的幸福撕成了碎片,现在那些碎片都扎在她内心深处,时刻提醒她不要再去幻想,不要再去奢望,因为所有的快乐幸福都与她无关。
既然如根本就没有资格,最好不要再争取,不然……最后受伤的只会是自己。
尹韵轻轻地擦去眼泪。一个人的生活也很好不是吗?至少,她永远不会再被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