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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猎杀 ...

  •   这是我一生中最漫长的五分钟。妈妈脸色惨白,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奶奶把脸埋在双手里,无声地抽泣。维罗尔步履蹒跚地爬上主席台,转过身,茫然地看着前方。烈焰烤焦了我的心,我张嘴欲喊:“维……”有人及时捂住了我的嘴巴,把我紧紧勒在怀里,过了好一会儿我才认出那是特瑞尔。她的丈夫也把手放在了吉内特肩上,防止他往前冲。

      没人能救他,没人——除非有人愿意当志愿者,把他换下来。可妈妈太老了,吉内特和我又太小。谁还会像我们这样爱维罗尔,愿意替他去死呢?没人,没人。我知道维罗尔的黑眼睛在学校里多受欢迎,女孩们都爱慕他,可那也只能让她们为他多流一两滴眼泪。维罗尔,我们的维罗尔,他要怎么在猎杀游戏里活下来呢?

      博顿区长又念了一遍《反叛者条约》,可在我听来,他只是在发出一些单调的毫无意义的音节。长久以来的疑问如一连串惊雷在我心头炸响:为什么要我们悔改!为什么要我们感恩!为什么我们非得是首都人的奴隶,为什么像维罗尔和乔其这样的好人要为这无聊的条约去送死?首都用猎杀游戏在各个行政区之间制造猜疑和仇恨,可设计这吃人的制度恰恰是他们!在我还不知道的时候,反抗的种子已在我心中扎了根,和着日后的血与泪慢慢生长。

      在几千双眼睛注视下,维罗尔和乔其僵硬地握了握手,转身面向国旗,帕纳姆的国歌随即伴着冷风响起。这一年的收获节,就这样结束了。

      人群散开后,我们被带进市政厅大楼,去和维罗尔告别,他将坐傍晚的列车前往首都。这是我有生以来头一次搭乘电梯,却连里面长什么样都顾不上看。维罗尔就呆在我见过的最华丽的房间里,脸色沉静,似乎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

      “哦,维罗尔!”我冲上去搂着他的脖子,亲吻着他的鬓角,泪水止不住地往下落。妈妈把我从他怀里拉起来,自己却哭着抱住他。布洛卡和吉内特被晾在一旁,眼圈发红,像小大人一样忍住不哭。奶奶解开了她灰白的发辫,把她最珍贵的那条天鹅绒发带缠在维罗尔的手腕上。这是我们区的古老风俗,如果有人要远行,带上家人的一点东西,可以让他平安归来。

      宝贵的几分钟就这样在泪水和沉默中过去了,维罗尔清了清嗓子,语气平静地向我们告别。他不厌其烦地叮嘱每一件事:发电机坏了找谁修,哪里有交易东西的黑市,哪里可以弄到煤油和柴火。最后,他看着吉内特,一字一句地说:“……如果我回不来,你就是家里的长子,记住——”

      “——宁可去领食品券,也决不送希芙恩进毛毯厂。”吉内特抢着把话说了出来,神情坚毅。妈妈发出一声哀嚎,瘫倒在奶奶的臂弯里。

      治安官把我们带走的时候,我挣扎着把手伸向维罗尔,不顾一切地大喊:“一定要回来,活着回来!”他只来得及亲吻我的手指,就被关在了门后。

      那个治安官毫不客气地把我推搡到一旁,幸亏有人及时扶住了我。是我在广场上见过的胎记女孩,她和别的几个大女孩一道过来向我的哥哥告别。治安官不怀好意地笑着,让她们一个一个来:“还有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列车从十二区出发,傍晚才能到这里。”

      那为什么不让我们和维罗尔多待会儿,我们才是他的家人,我在心底咆哮着。很快我就知道了,“贡品”的家人得去接受记者们的采访。大人们心如刀绞,还要强忍着悲痛,告诉那些首都来的人自己是多么的自豪,多么期待这一次的猎杀游戏……当个孩子的唯一好处是,我可以把脸藏在奶奶的围裙里,尽情地流泪。

      首都人带走了维罗尔,还有另外二十三个青少年。几天后,他们将被装扮一新,送进竞技场里。我完全不记得那空白的几天是怎么过来的,好像只有维罗尔在电视上出现的时候,我才是清醒的。别人也比我好不到哪去,妈妈常常把活干到一半就停下来,抽噎着躲到角落里。吉内特接手了维罗尔在印染厂的工作,尽管他才十一岁,只比染料桶高出一点点。没人提出异议,这是人们对失去孩子的家庭所能释放的最大善意。布洛卡似乎在一夜之间就长大了,学着我的样子在草甸里钻来钻去,收集浆果和草根。

      每天晚上,我们被强制要求收看国家电视台的“饥饿游戏”节目,再小的孩子也不能豁免。每一年,我们都在电视上看着来自各个行政区的“贡品”在不同的环境里挣扎求生,挣扎着死去。鲜血,杀戮,恐惧,仇恨,这就是节目的宗旨。今年的情况尤其糟,因为维罗尔也出现在了电视上。

      他被带走的第二天,就出现在了电视节目上,和乔其一起穿着我们区的主题服饰,乘着驷马战车在首都街头巡演。被指派给我们区的造型设计师是个脑子进水的家伙,他让他们裹在一大块七种颜色渐变、上面钉满珠片和亮片的布卷里,头上也包着各色碎布,活像个巨型拖把。没人会喜欢这样的选手,不会有人赞助他们食物和武器,他们得靠自己在竞技场里生存。

      这种不详的预感一直持续到比赛正式开始那天,我在电视上见到了每个区的选手,包括那些“职业贡品”。他们个个高大健壮,眼神凌厉,看上去就很像杀人机器。大多数的“贡品”都面黄肌瘦,个子瘦小,他们都像维罗尔一样来自远离首都的贫困行政区。学校里已经有人开始为维罗尔募捐了,这挺不容易,因为人们能拿出的只有少量配给的谷物和粗盐。节目提供的东西都太贵,我们买不起。而到游戏后期,他们就不允许直接捐赠了,那时候一小片面包的价格会比两袋精制面粉还贵。我尽量让自己忙碌起来,不去想维罗尔能坚持几天之类的事情。

      “女士们,先生们,七十届猎杀游戏现在开始!”被称为“金嗓子”的克劳迪斯坦普尔史密斯的声音刚落,我看见二十四个“贡品”出现在一块块圆形金属板上,等待六十秒后的开场锣声响起。在他们中间,是堆满了各种补给品的宙斯之角;在他们身后,是一望无际的荒漠。

      只有两条路,要么拼杀,要么逃走。

      维罗尔选了第二条。锣声一响,他立刻躬身冲刺,捡起最近的两样东西,扭头就跑。饶是他跑得快,才险险避开了向他刺来的一柄长矛,那是开场时就站在他不远处的二区“职业贡品”,她似乎等不及要大开杀戒了。

      我不想再去赘述发生在宙斯之角旁边的那场黑暗的、丑陋的、毫无人道的杀戮,尽管摄像头一点不漏地把它拍下来,清晰地仿佛就在眼前。开场不到半个小时,就有七个“贡品”死去,随之响起的七声炮响意味着有七个家庭从此残破。那些“职业选手”互相击掌庆贺,还来不及擦去飞溅到脸上的鲜血,就开始收拾胜利品。

      镜头转向另一片荒漠,维罗尔在飞快地奔跑,缓缓流动的沙子吞噬了他的脚印。在他周围,没有树,没有草,只有无穷无尽的天与地。镜头在不同的“贡品”间切换,六个“职业贡品”开始休息、吃东西,其余的“贡品”还在没命地奔逃。结局似乎已经很明显了,他们将杀光那些落单的“贡品”,然后再自相残杀,决出最后的优胜者。

      直到夜幕降临,主持人凯撒才发现了一件要命的事情:没有光。镜头变得模模糊糊的,他只能通过声音来猜测“贡品”们都在做什么,然后向我们解说:“……悉悉索索的声音,我猜他是在打开塑料布……对,白天的时候他拿到了一小块塑料布……噢,他在挖东西,用手或是别的什么东西,把沙子挖开……”我瞪大了眼睛,试图从飘满雪花的黑白屏幕上辨认出维罗尔的身影。

      这真是史上最乏味的一次猎杀游戏,如果我不是在为维罗尔担心的话,我肯定要这么说。太阳升起的时候,又是几声炮响,和昨天不一样的是,他们是被活活冻死的。维罗尔很聪明,他用塑料布裹着身体,把自己埋在了阳面的沙丘下,这样才保持住了体温。

      这一天,他把时间都花在了找水上,去追捕他和其他“贡品”的“职业贡品”也遇到了大麻烦,沙漠里有毒蛇。更糟糕的是,这里没有蛇信草。那个被咬的男“贡品”此前肯定没处理过这种情况,一味地在地上打滚惨叫,蹭得浑身都是伤口。太阳快要落下时,他才死去,身上全是水肿和溃烂。

      维罗尔在另一处沙丘停下,嘴唇干裂,他还是没有找到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猎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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