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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贡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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嘲笑鸟在草甸里歌唱，我四肢着地，匍匐着穿过河边的矮灌木丛，尽量不发出声响。和往常一样，网子里只有两条巴掌大的小鱼，对我来说，这就足够了。我把网子藏在一块不起眼的岩石底下——只有维罗尔、吉内特和我知道的地方——奶奶用结实的桑树枝编成的篮子也在那里，装满了新挖的野菜、防风草根和用罗勒叶包好的浆果。整个下午我都在灌木丛里收集这些，它们能让家里的晚饭增色不少。
我盘腿坐在地上，四周丛生的灌木高过头顶，柔韧细长的卷丹在我手里编织成草绳。过去的一年里，我长了差不多四英寸，很快它们就要藏不住我了。德拉波那伙人这会儿肯定不在，他们今年都满十岁了，可以去工厂里找活干，不会再来抢我的东西，但我还是习惯把自己隐藏起来。
如果维罗尔在这里，他会用粗糙的双手把卷丹叶搓紧，那样做出来的草绳更结实耐用。可我不会，也不能这么做。要是让奶奶发现我手上又摸出了厚厚的硬茧子，她准会冲我大喊大叫，然后用针线把它们都挑破，泡进热水里狠狠地搓烂，那种又疼又痒的滋味可真够受的。
“没人会让这样的手去碰那些软羊毛的！”是的，她希望我能进毛毯厂。在她的眼睛坏掉以前，她是那里最好的织毯工，织出来的挂毯又轻又软，就是见惯了好东西的首都人也愿意花大价钱买下来。不过那都是我出生以前的事了，她现在在蚕丝厂打零工，每天要把几十磅重的桑叶洗净切碎，塞进蚕箱里。这差事也不坏，蚕茧收获的季节，她会把剥下的蚕蛹带回来烤给我们吃。在我还小的时候，那是一年里仅有的几次我们能吃到肉的时光。
我把草绳穿过鱼鳃，一手提着鱼，一手挎着篮子往回走。空气里弥漫着水百合的芳香，令人垂涎欲滴。再过几周，河边淤泥下的水百合根就能长到手指粗细，我会赶在天气变冷以前把它们挖出来，变成妈妈最拿手的百合汤。
经过一丛蛇信草时，我随手扯下几片肥厚的叶子，揉碎了擦在裸露的小腿和脖子上。蚊虫肆虐的夏天已经过去了，但我还是得当心蛇，要是它们从哪里窜出来咬我一口，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支汊纵横、川流不息的图勒河奔涌着穿过整个八区，我们家就在其中一条支流的上游。湍急的河水在这里变成涓涓细流，潜伏在无边无际的草甸子里，蜿蜒到围栏的另一侧，只有不时出现的小水车才能让人发现河的存在。吉内特第一次带我来这片草甸的时候，我得看着水车上发电机的编号才能弄明白自己的位置。可现在，我熟悉这里每一丛浆果的位置，知道哪里可以采到驱虫的香蒲，哪里能挖到可以吃的野洋葱……
前方的草丛忽然耸动起来，我赶紧蹲下/身。这一带没有比田鼠更加凶狠的动物，除非是……就像要印证我的猜测一样，邦奇从草丛里窜出来，黑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伸长了舌头喘气。邦奇是我们家养的狗，妈妈把它放出来找我，就表示她和哥哥们都已经下班到家了，我得加快脚步。
天擦黑的时候，我蹑手蹑脚地溜进家门，把篮子和鱼放在水池边上。奶奶瞅了我一眼，难得地没有对我脏兮兮的样子说什么。每当快到收获节的时候，她对我们这几个孩子总是格外宽容。我在柴垛后换下灰扑扑的旧工装裤，系上蓝罩衫。那条裤子原本是吉内特的，我只在去草甸时穿它，上面摞满了补丁。在学校的时候，我会穿格子衬衣和长裙，看上去和别的女孩没什么两样。比我大的女孩放学后都要去工厂上四个小时晚班，这样能领到相当于半份食品券的配给粮。她们大多脸色苍白，营养不良，很多人一年到头都没尝过肉味。
妈妈和奶奶在准备晚饭，她们俩有好些天不说话了，因为奶奶想托人送我进毛毯厂，可妈妈不同意。“希芙恩在草地里玩耍也能弄到吃的，我们不缺那半份口粮。”这是妈妈的话。她说的并不全对，因为毛毯厂发的是一整份配给口粮而不是半份，他们需要那些指头柔软灵活的小女孩去分拣羊毛。
“可她是个姑娘，你会把她养成野孩子的！再说了，这门手艺得从小学起。否则等她从学校里毕业，就只能去纺织厂干捡线轴的活了。”
最终，是维罗尔结束了她们的争吵：“我宁可再去领食品券，也不会让希芙恩干那活儿，他们会毁了她的眼睛的！”妈妈听了放生大哭，奶奶也不说话了。爸爸刚去世的时候，妈妈还怀着布洛卡，整天就只会躺在床上流眼泪，全靠维罗尔去领的食品券，我们才没有饿死。
我知道食品券的意思。在帕纳姆，每年的收获节期间都会举办猎杀游戏，来自全国十二个行政区的二十四个少男少女被当做“贡品”送到首都，扔进竞技场里自相残杀。这是我们为七十年前那场叛乱所付出的代价。在首都以外出生的每一个帕纳姆国孩子，从十二岁起每年都要在本地的收获名录上登记，直到年满十八岁为止。收获节开幕当天，从首都来的行政区事务专员会从中抽取男女“贡品”各一人。这些记录是累计的，每次额外登记时都会得到一张食品券，凭券每月能领到一份勉强够一个半大孩子填饱肚子的口粮。只有那些养不起孩子的家庭才会让自己的子女去多次登记，登记的次数越多，被选中的几率越大。在吉内特和我长到能帮忙干活的年纪以前，维罗尔每年都要在收获名录上登记四次，好养活这一大家子。
今天的晚饭是野菜杂鱼汤和粗面包，还有拌了点砂糖的浆果沙拉。切碎的防风草根被腌在罐子里，留到冬天时吃。我们每个人都吃得很多，收获节期间，没人会饿肚子，配给的谷物、砂糖和油比平时多了一倍。维罗尔吃得最慢，在所有人都吃完以后，他用小半块硬面包蘸着盘底的残汤和浆果汁，吃得很仔细。他在印染厂上班，眼睛总是被熏得发红，漂白剂把他的手指头染成了奇怪的灰白色。
整个晚上，我都没法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不是因为我还没吃饱，而是因为明天就是抽签日了。我亲爱的大哥哥维罗尔，他才十七岁，已经在收获名录上登记了三十次。要是他们选中了他，我们可怎么办？怀着对猎杀游戏的不安和畏惧，我蜷缩在粗亚麻床单上沉沉睡去。
和往年一样，仪式在图勒河下游的中心广场举行。下午一点，我们离开家，搭上开往中心商业区的往返电车。锈迹斑驳的车厢里挤满了人，我和布洛卡被推搡到最边上，紧挨着没有玻璃的窗框。天阴沉沉的，工厂烟囱排出的废气像乌云一样挤在天边。即使穿着我最喜欢的红色格子裙，我也没能高兴起来。不，没人会高兴。小弟/弟布洛卡紧紧地拽着我的手，板起了小脸，像他这么小的孩子也懂得收获节的意义。
帕纳姆的国旗在广场上飘扬，摄影直升机像秃鹫一样在空中盘旋，把每一张或惊慌或麻木的面孔收入镜头。市政厅大楼外的玻璃幕墙变成了巨大的屏幕，放着帕纳姆国家台的直播节目。此时此刻，每一个行政区的人们都像牲口一样被圈禁在露天场地上，看着本地的孩子排成队接受登记。首都地区除外，这是只有首都人才能享受到乐趣的节日，收获“贡品”的节日。
在人群里我见到了特瑞尔，她是我们学校的教师。她和她的丈夫站在一起，看上去很平静，他们没有孩子。我们互相点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这种时候，谁也没有心情寒暄。身旁的吉内特显得很紧张，明年他就到接受登记的年纪了。维罗尔已经登记过了，他站在队伍的最前排，紧挨着主席台。
主席台是临时搭建起来的，上面放了四把椅子。区长博顿穿着他最好的那套黑色礼服，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板着脸坐在正中央的椅子上。来自首都的八区事务专员拉贝尔·丕平坐在他左边，他是个长相轻浮的年轻人，打着小卷儿的鬈发上插了两根孔雀羽毛，脖子上系着比他脑袋还大的宝蓝色花式领结，身上那件黄褐色色风衣看起来造价不菲。我想，我永远也理解不了首都人的时尚。
坐在主席台另一侧的是我们区曾经的优胜者，他们将会成为新“贡品”的指导老师，八区人都很熟悉这几张老面孔：特莱德，嘴上总是叼着雪茄，不耐烦地抓着头发；老查夫，他的老花眼已经很严重了；西西莉亚，她是三个孩子的母亲，这会儿正心神不宁地盯着演讲台看。我猜是因为她的长子今年也在收获名录上。男女“贡品”候选人的名字都被写在纸条上，分别放在演讲台上的两个玻璃球里。
我们区幸存的优胜者就剩下他们三个，优胜者通常会出在一区、二区和四区，他们有培养“职业贡品”的传统。优胜者不仅能给自己的家庭带来财富和荣誉，还能给整个行政区赢得首都给予的奖励——双倍的配给口粮，以及十二次“礼物节”。其他十一个行政区的人们只能领到仅供糊口的粮食，在饥饿和贫困中熬过又一个年头。
两点整，博顿区长准时踏上演讲台，开始念那篇年年重复的开幕词。帕纳姆的建国史，黑暗时期，被彻底摧毁以儆效尤的十三区，《反叛者条约》，八区优胜者名单。首都人用一年一度残酷的猎杀游戏提醒我们，要感恩，要悔改，我们还活着可是他们的恩赐。这真是沉闷的时刻，母亲们在围裙底下交叉着十指，为自己的孩子祈祷。
要开始抽签了，我的目光从队伍末端一个右眼皮长着暗红色胎记的女孩脸上掠过，落到巨型屏幕上。拉贝尔·丕平用滑稽的首都口音说了句什么，把手伸进装着女孩名字的玻璃球。被抽中的是一个叫乔其·塔夫塔的女孩，我在学校里见过她。她十四或十五岁了，满脸雀斑，瘦弱得像根火柴梗。她惨白着脸，慢慢走向主席台。远处的人群里发出一声绝望的抽噎，她的妈妈晕过去了。博顿区长紧张地盯着首都来的摄像师，生怕他们把这一幕也拍进去。
然后，拉贝尔·丕平抽出另一张纸条，念出了上面的名字。
“维罗尔·维尔维特。”
作者有话要说： 原著向，草药名字取自WOW因为懒得自己编……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