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骨香》蜜沉沉

2、第 2 章

　　慕长仪是极怕热的。每逢夏季，她永远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萧南楚到的时候，她正在白月池中游水。水面上三两成堆浮着些千瓣云莲，水下也不乏金丝锦鲤甩尾游弋。慕长仪探出脑袋，朝着萧南楚笑了下算是打过招呼，立即又钻回了水下。知道她的性子，萧南楚在岸边就地坐下，等着她玩够了上来。

　　又兜了两圈，慕长仪才慢悠悠游回岸边。双手搭在石头上，也不说话，就这样笑眯眯看着他。水下长时间的闭气使慕长仪白皙的脸颊染上了淡淡的红晕，雪肤之上还挂着不少透亮的水珠。池水清澈，隐约可见水下玲珑的曲线，黑色的长发如海藻般散在她的周身。

　　“在水里泡久了对身子不好。”萧南楚撇开眼，起身说道，“你也该玩够了，我去叫莺歌过来。”

　　没错过萧南楚眼底一闪而逝的仓惶，慕长仪将额头贴在胳膊上，低声“咯咯咯”地笑了开来。

　　这人呦，有时候还真是可爱得紧。

　　萧南楚进屋时，慕长仪还未收拾妥当。莺歌拿了块干棉布正为她擦拭着湿漉漉的长发。走到梳妆台前，萧南楚接替了莺歌的位置。他擦得极认真，动作比莺歌还要轻柔上几分。

　　莺歌见状，略略一欠身，带人退了出去。

　　待慕长仪的头发干得差不多了，萧南楚又拿起桃木梳细细为她梳理起来。铜镜之中，慕长仪可以清楚看见那双仗剑天下、指点江山的手优雅地穿梭在长发中，身后的男子神色温柔，目光专注，眼底眉间俱是温润笑意。一时间，满屋静谧，二人相顾无言，一切仿佛回到了当年。时光若是在这一刻驻足该是多好，慕长仪忍不住这样想到。

　　萧南楚只会梳最简单的发髻，手艺只能勉强称得上尚可。打量着镜中有些歪了的发髻，慕长仪强忍着没笑出声来，故作认真地评价道：“太子殿下真是……嗯，真是好手艺。”

　　“你啊——”萧南楚的嘴角也不由跟着上扬了些。

　　镜中萧南楚意蕴悠长的目光让慕长仪一怔，千般思量忽的涌上心头，心中万般通透，却又说不出来。

　　“南楚。”慕长仪刚想说什么就被萧南楚接下来的动作给止住了。他缓缓俯下身从背后环抱住她，下颚轻靠在她肩上。慕长仪有些吃惊，他们甚少有如此亲密的动作。

　　“长仪。”萧南楚在她耳畔轻声唤她，声线里藏了分暗哑，莫名地撩拨人心。

　　“嗯？”慕长仪轻哼，出口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软了不少。

　　感受到难得的温顺，话及嘴边，萧南楚突然不想再说什么，黑沉的眸底盛满了温柔眷恋，所有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怎么了？”没了下文，慕长仪回头问道。

　　敛下心神，萧南楚答道：“孙晨在南极之渊寻到了一个鲛人与人类所生下的少年。虽说只有一半的鲛人血统，用来解思妍身上的毒也绰绰有余。孙晨已取了他的心头之血，过几日便可送到汴京。”

　　“是吗？那我可得祝贺你了。”慕长仪眸色一暗，浅笑着拉开自己腰间的双手，“不过你用那少年的心头血为霓裳郡主解毒之事，苏暮早晚会知道。到时候你可要小心了，别瞧他平日里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发怒起来可是要死人的哦。”那位幽居北海的鲛人祭司，从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凡是手上沾有鲛人一族鲜血的人，无一例外全部惨死于他手下。但愿这次苏暮追究到孙晨就能罢手。

　　被拉开的双手不知何时又环了上来，不如方才那般松松圈起，而是将她牢牢固定在了怀里。慕长仪才硬起来的心肠不由软化。安静地，以一种极乖顺的姿态将额头抵上他胸口。只是这样就很安心，可惜……聂思妍的毒解了后他们也该成婚了。慕长仪掩在宽袖下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指甲深深扣入手心，在几乎就要刺破手心的刹那松开。手心上深深浅浅都是绯红的月牙印迹，一如此刻她心底的波澜。

　　“长仪，嫁给我。”萧南楚的声音很平稳，却惹得慕长仪一愣。见怀中的人儿久久没有回应，他又重复道：“嫁给我。”

　　抬头看了他好半天，慕长仪忽然推开他掩嘴笑了起来：“嫁给你？太子殿下莫要说笑，据我所知您未过门的太子妃可是霓裳郡主。”

　　萧南楚皱眉，沉声道：“你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

　　“哦？您还想悔婚不成？”慕长仪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且不说聂思妍与他青梅竹马，为他才中了这极霜之毒。她的父兄掌握着北疆数十万大军，若是萧南楚悔婚，结果可想而知。

　　见萧南楚沉眉盯着自己，慕长仪伸手轻柔地抚平上头的沟壑。清眸如霜，薄唇如斯，和从前完全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真是他吗？慕长仪忽然有些不确定了。是他的话，怎舍得伤她一分一毫？

　　“南楚，别埋汰我。”掩下眼底的黯然，慕长仪不以为然地轻哼道。她可从未想过要与谁共侍一夫，更何况是他。

　　“你在看谁？”抬手将慕长仪侧转过头面对自己，萧南楚凑近她，逼视她的双眼带着几分危险意味。“你究竟在透过我看谁？或者说，你又把我当做了谁？”

　　突如其来的发问，让慕长仪呆了一下。待到她回神之时，萧南楚已倾身吻住了那张因吃惊而微微张开的红唇，那温柔的告诫近在耳边：“不管那人是谁，不许再想他，你只要看着我就够了。这世上，我会娶的人只有你，能娶你的也只有我。等着我，等我来娶你。”

　　“等着我，等我来娶你。”这是她前世听过的最后一句话，轻柔而坚决。一模一样的话语，半字不差，同样坚持。眼前浮现起他抱着她冰凉的尸体跪拜天地的情景，那个简单“不”字卡在慕长仪喉咙里，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只能伸出双手紧紧反拥住他。

　　你怎么会是替身呢？你从来都只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