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破夢一聲（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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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云溪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明白自己在嫌恶什么。
小孩依旧成天和楚婵虎头这样的同龄人嬉戏在一块，却不再去找哥哥姐姐打听外面的故事，法术课上仍然浑水摸鱼。可即使他法术糟糕透顶，天资平平，能力低低，娘亲也没有多加叱责，而是紧盯着他要勤学苦练，妄图勤能补拙。
在韩云溪默默抱怨这日子没法过了时，他无意间从东边草丛中发现了出村的口子。
小孩喜大普奔，对虚空道：“棺材妖怪，我发现出村的口子了！”
棺材妖怪没有回应。
韩云溪俨然已习惯对方的默不作声。他曾拼命尝试去看看棺材妖怪所言那黑暗一片的地方，也在梦醒时分试图寻找那束光，却始终什么都看不见瞧不到。
（我讨厌按照大人的安排走……哼。）
无需多做犹疑顾虑，韩云溪一股脑地钻进草丛，踏上通往别处的山路。这路怕是族人常走的，土地虽凹凸不平，却也无杂草横生。
这村内村外的景致截然不同。乌蒙灵谷内虽有红叶黄花，却也多是青青叶脉、密密树藤，放眼望去满是郁郁葱葱的绿。而此地却又青山环绕，极目远眺却是漫山红遍层林尽染，满当当的朱色。
韩云溪一时看呆，小嘴微张：“哇啊，外面……居然是这样的啊！”
小孩一溜烟蹿上吊桥，双手搭在桥索上前后晃荡。他也不觉得危险，只是狼吞虎咽般贪婪地向下俯瞰着。桥下枫叶烂漫，风一起如水波般热烈地摇曳。
韩云溪心道：（真好看，这么大的一片……简直就像是书上说的湖一样……好，就叫它红叶湖吧！）
韩云溪跑了好一会儿，上坡下坡，拿石头欺负了冲他摇头晃脑的灵猴，在草丛上留下凌虐的脚印。
等他想到还要跑回家时已经日落西山，韩云溪第一反应是干脆偷跑下山，远远地逃离村子。他也真的要这么做了，只是他刚拧身抬足，耳边就炸开一声叹息。
《文炎》没想过还有掌控身体的时候，他环顾四周，一片枫林似火，霜叶如醉，也不知身处何方，却显然不在村子里。
（……莫非是韩云溪阁下决定要出逃了吗？）
“……这可不是上上策啊。”文炎打量了遍足下痕迹，谨慎地倒退回去，竟是顺利回到村中。他不禁安心地吁气，一晃神又回到了黑暗中。
《云溪》简直难以置信，他发现自己又站在了村口，面前是熟悉到恶心的石台木屋。那随处可见的女娲文字，既是上古时期传承至今的信仰，又像是延续至将来无可改变的命运。
“是你吗棺材妖怪？是你走回来的吗？！”云溪不死心地对空诘问，他第一次尝到了不甘心的味道，如同泪水般咸涩。
“……云溪大人怎么在这里？”小孩愣怔了下，慌忙收起不甘，抬眼瞧去，百里青云站在不远处。
“青云哥……啊，我就晃来晃去，晃到这里来的。”云溪回答。
百里青云也不做怀疑，只是叮嘱了句：“就快要到饭时了，云溪大人也莫要乱跑，快些回家去吧！”
“知道了。”
云溪应了一声便朝大巫祝家走去。民居皆散布在北面的山上，他沿着路兜兜转转进了门，却见娘亲端坐在堂上，居室正中的盆中幽明的火焰燃烧着，照亮她算不上晴朗的脸。
“娘……”
“……回来了啊，今次又是做什么去了？”韩休宁双手敛在宽厚的衣袖里，坐的明明是柔软舒适的椅子，腰杆却挺得像把剑似的，没有丝毫松懈。
“就在村子周围逛了逛，也没干什么。”云溪挠挠头笑道。
“你是大巫祝的继承人，整日耽于玩乐游戏，像个什么样子。”韩休宁责怪道，出乎云溪意料，这件事竟就此揭过了。
云溪花了些时间才确认自己纵然发现出村口也无法出去，因为他那不晓得是敌是友的棺材妖怪总会第一时间冒出来，把他带回到村口，一点情面都不留。
小孩深刻地怀疑那棺材妖怪说不定是娘弄出来限制他的，只是他想着棺材妖怪给他留字条，努力探索的模样，又觉得不像是假装的。
与棺材妖怪不同，云溪花了近两年时间才能看见那所谓的黑暗与光束。
暗淡无光的夜晚，躺在冷硬的木床上，云溪闭上双眼，控制自己的意志在进入深沉的睡眠前睁开眼，他瞧见了空虚的黑暗，以及一望无垠黑暗中隐隐绰绰的石棺。
云溪会摇摆着小腿跑到棺材边上，他发现棺材妖怪和他长得一点也不像，比他年长一些，也成熟一些。眉毛很浓，睫毛却很短，眼眶略微凹陷，下巴又有点尖，瞧上去极是安静，却带着几分尖酸。棺材妖怪穿的服饰也不同，是他只在书上看到过的深黑广袖长褂。
（这样的人，不是妖怪是什么？）
虽然村子里的人曾告诉过云溪他身上绝无半点他人魂魄，但只要再度看见这沉睡在黑暗中的人影，云溪就表示自己压根不相信。
身体里住了妖怪这本是件极其怪异奇迥，让人迫不及待想要摆脱的事情，云溪却渐渐开始好奇起来了。时间的流逝让他逐渐忘了去排斥这个妖怪，反倒是想要见他爬起来说说话。
——这心思要是被人看破，准要吊起来骂一顿。
如今棺材妖怪好不容易爬起来了，居然是为了阻止他开溜，这种心酸简直铺天盖地难以言喻。云溪自认意志坚定，他认为只要注意力集中，总有一天能不被棺材妖怪钻空子，于是一遍又一遍地试图往村子更外围的地方跑，不知不觉中从一开始的逃跑，演变成了探险的游戏。
而这个游戏，在今日出了意外。
兜兜转转已是深秋，红叶湖那漫山遍野的枫叶，却如源头不涸的汩汩溪流般，依旧保持着茂盛绚烂的长势。
云溪偷得空闲又跑了出来，冲上小山坡，穿过木吊桥。小脚丫踩在有些湿润的泥土上，弄了一脚尘土。
啪哒啪哒的脚步声猛地停了下来。
——原来泥路拐角竟是站了个人。
云溪吃了一惊，下意识想先行避开再仔细窥探，却不料那人已经侧目瞧了过来。这陌生人生得一张大众脸，但也算是眉目清秀，鬓发及腰垂于胸前，着一身繁复白底绿纹长衫。
发现云溪后，那人先是惊奇，而后安稳地拱手作揖，微笑起来：“这位小兄弟，你好，可知从此地到紫榕林该是怎么个走法？”
（天！一个活生生的外村人！）云溪心中又惊又喜，做了好几回深呼吸才压下澎湃心绪，勉强对话：“我……那个……我也不知道。”
“那就打扰了……”外村人又文质彬彬地行礼，目光寻了条路，准备离去。
云溪咬咬牙，道：“诶！等等……那紫榕林……是什么样的地方啊？好玩吗？”
“在下也是从书上看来的，听说那里盘踞着一棵老榕树，以其为中心四周长满了藤科木本植物……额，一不小心混了奇怪的知识进去，嘛，总之在下想去见识一番，找找稀有植株，不过……嗯，离家出走的小孩还是别往那边走了。”
云溪惊道：“你、你怎么知道我是偷跑出来的？”
语毕小孩立马捂了嘴，脸颊丢脸地泛红，因面上白色油彩而看不太出来。外村人摇了摇头，哭笑不得地说：“在下只是随便猜猜，一般人家的孩子可不会独自跑这么远。”
“什么？！这么说……你刚刚是骗我咯？”
“……不，也不算是吧。”
“哼！难怪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个傲娇死小孩——！）外村人脸僵了一下，很无奈地安慰道，“好吧，很抱歉刚刚诈了你，在下商陆，途经此地，若有冒昧之处，烦请多多包涵。”
（这不是书上的名句吗？原来真的有人是这么酸不拉几地说话的诶！以前学着说给小婵听时她还笑我呢……）云溪抓抓脑袋，故作大度道：“好的，我原谅你了……我叫韩云溪。”
“……多谢海涵，在下这便要启程前往紫榕林，云溪有缘再见，你还是早些回家为妙。”商陆又行礼，而后退去，身影消失在如云红林中。
云溪呆呆地往回走，听见自己说：“这人……脑子有病还是心里有鬼？”
“啊？棺材妖怪你醒了？”
“嗯，你跑得有些远了……说来，对你一个小孩子装成这副德行，平时得遭受多大摧残啊……不过他说得也对，你再不回去，以后就出不来了吧。”
自言自语着，云溪踏上归途。
商陆越走越远，确认身后无人跟踪后，深深地叹了口气，脸色暗淡，面目无光。
（……果然是主角啊我去！嘘~你们看，我发现了什么？这里有一只落单的主角，我们可以尝试捕捉它，一只主角可以为我们提供好几天的光环，它们富含大量的金手指，不过主角可不好对付……你妹啊！我只想把襄铃妹子泡回家而已？？）
“白蔹~你这是在做什么？”
（哎呦，这深沉的低音炮……老板你肿么会在这里？说好我是探路小分队的呢？亏我还把碍事同行抛下了。）假名商陆道名白蔹真名未知的外村人整衣敛容，对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少年道：“丹芷长老，弟子奉武肃长老之命前来探路。”
这少年衣着华丽，秋色长袖翩翩，渐变杏色外褂底部绣有浅□□细暗纹。白蔹不敢抬头，只盯着对方腰际处那两晃来晃去惹眼极了的挂饰。（着装看得出阶级真是太虐了……）
“探路？呵，雷严倒是费心了，却不知你可有探查出些什么？”
“弟子今晨刚刚来到这红叶湖，尚未来得及做详细调查，只是大致搜寻之下，并没发现有什么村落。”
“那乌蒙灵谷乃是女娲庇护下的村子，想来~要想进村也是须花些功夫的……白蔹，你知道此番出行为的是什么吗？”
（我要说我TM全知道长老你是不是会撸一发沧海龙吟秒掉我，然后潇洒来一句你知道的太多了啊？你和武肃长老尔虞我诈别牵连无辜围观群众啊！）想归想，白蔹恭敬不改，沉稳道：“具体不知，武肃长老只透露要来南疆这块区域寻找一物，此物对青玉坛日后发展大有裨益。”
“哦~此言确实不虚，那物在一村子中，若是在附近见到行人，不妨多做留意。”
那少年说得无比客气温和，白蔹心中却一抽一抽地发紧：（多做留意，怎么不干脆说是抓来套话呢……天知道长老你炼的麦粒素有什么功效，还是让主角来承受吧我看好你哦！）
他忙作揖，鞠躬定格：“弟子方才远远瞧见一孩童在不远处，可尚未上前搭话，他就消失在红林之中，这……”
“孩童……”少年颇有兴致地低声呢喃，随后扬起温润如玉的笑，“白蔹，这几天你便在这附近多查看一番，我依稀记得，你似乎颇精于丹青之技？”
“是的，长老。”（……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此地毕竟偏僻，人生地不熟多有不便，不知白蔹可有能力绘制地图一副，便于后来弟子尽快适应环境？若能得手那物，青玉坛战力势必增强，纵使花上万千精力，思及结果，也是值得的。”
（就瞎扯吧，要想增加战斗力还不如去找乐无异的后人，拿无名之剑呢！话说长老我要去哪里弄纸笔啊，闪行之术是障眼法又不是加速器，苦逼……）
“定不负命。”白蔹如是道。
“去吧。”少年留下这句话，便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消失了。
（卧槽传送之术，这不是夏夷则DLC技能么……好吧我们要淡定，可恶好想学。）白蔹在心底发着牢骚，启程去找最近的村庄。
（唉~我只是想找小时候的小狐狸而已，襄铃妹纸多好拐啊，只要代替木头脸主角去救她就好了，知恩图报的女孩子简直是天使！老板再牛逼专权，等熬过蓬莱之战，那青玉坛就是解放区的天啦！）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破夢一聲（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