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寒之时空旅行（戚顾）》xiaer27

13、不解心自宽

　　顾惜朝一觉醒来，映入眼帘的就是戚少商的脸。
　　两人均不动声色，神情似乎与往日并无不同。
　　“你要喝水吗，还是吃东西。”戚少商的声音也平静得很。
　　他似乎也不是询问，将水和粥都端了过来。
　　顾惜朝沉默着把水喝了，顿了顿又喝起了粥。
　　他动作泰然自若，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从醒来的那一刻，他便被一堆问题裹挟着。
　　他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情绪。
　　生气、愤怒似乎都不足以表述万一。
　　事情是如何变成这样的？
　　他想不明白，便使劲想。
　　使劲想也想不明白，却又不肯继续“糊涂”，便借着权势，想去读一读书。

　　戚少商在暗处看着一众兵马被指挥地团团转，终于在三日后，跟着顾惜朝策马出了棋亭酒肆。
　　好在顾惜朝没有带他的虾兵蟹将，他可以堂而皇之地露头了。
　　不过顾惜朝并不理会他。
　　毫无疑问，戚少商作为朋友，实在是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
　　如今跟随左右，简直称得上鞍前马后，便更容易让人消除芥蒂。
　　但顾惜朝只偶尔冷冷一撇。
　　他的芥蒂，他自己都未能明晰。
　　他的问题，他自己也不能全然描述清楚。
　　他像是一个迷路的旅人，忙着破开雾障，想要一窥月圆。

　　借着丞相的由头，哪怕到了边疆也算得上说一不二的人物，但想要看书，却没那么容易。
　　等两人进了最近的藏书阁，时光已恍然掠过许多。
　　也许，很多人难以理解，不就是看书吗，这很难吗？
　　事实是，在这个年代，真的好难。
　　这里没有那么多出版社、印刷厂、图书馆，没有那么多搜索引擎、APP。
　　要寻得一个问题的答案，也许只是只言片语，就要翻阅无数的书，说不定还要跋涉千山万水去借，也不一定能借到。
　　就算脍炙人口的唐诗，哪怕只到宋朝，也在以今天物种灭绝般的速度不断散佚、失传。
　　顾惜朝对此深有感触。
　　原本他以为，只要作品够棒、写得够好，就会口口相传留下来。
　　好的东西，怎么会失传呢？
　　但愿望很美好，真要是这样就好了。
　　藏书阁的主人，虽然迫于权势对他开放，但也担心得紧。
　　对方将书阁中的目录，以簪花小楷工整写就，并附上一张“纸条”——
　　“我在收集著述，希望世间所有文字都不要有遗漏和散佚，让后世子孙都能读到。”
　　那潜意思里，希望这权势滔天的借书人，可千万不要拿走他的珍藏。

　　顾惜朝不由一笑。
　　这一笑，如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戚少商很少见到这样的笑。
　　或者更直截了当地说，他就很少见到顾惜朝这样的人。
　　他行走在戈壁荒漠的人生中，到处只见粗犷，鲜有柔弱书生。
　　当然，顾惜朝并不柔弱。
　　若真是柔弱书生，又怎么穿越兵燹水火，渡过重重危机，与戚少商相遇在棋亭？
　　但正是这份书生气，让人听他讲话，哪怕对阵叫骂，都如置身一春梦雨。
　　见他笑，戚少商也弯了嘴角，他不由问，“在笑什么？”
　　顾惜朝心情很好，难得地扬了扬手中的纸条：“我志在删述，垂辉映千春，此间主人有个好志向。”
　　戚少商呆了一呆，凑过去看了那写着大白话的纸条，眼眸悠悠然变亮。

　　两人在这藏书阁待了许久。
　　若不是有人送饭，大概要渴饮山泉，饥餐野果。
　　他们离的很近，毕竟只是一座阁楼。
　　他们离得又很远，毕竟未曾言语。
　　一个悠然翻阅，一个埋头书写。
　　戚少商一直没有停笔，顾惜朝也并不好奇对方在写什么。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这个世界就叫“丰富的安静”。
　　权势、友谊，他“上辈子”无法抉择的事情，就在这种丰富和安静里越来越清楚。
　　也许是“我终于完成了一生的梦想，这才叫不辜负我的时代”激励了他。
　　纵然有些人，在各类书籍史料中都寻不见点滴生平，但那又怎样呢？
　　历史无视他们，时间湮灭了他们的著作，但我们要做的，只是让自己的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充实、更丰富，都更加接近真实的自己。
　　因为无论古人、今人，以及后人，我们曾如此期盼外界的认可，到最后才知道——
　　世界是自己的，与他人毫无关系。

　　准备离开藏书阁的时候，顾惜朝心情更好了。
　　他难得问了问戚少商：“写的什么？”
　　却见戚少商已经收拾好了桌子，上面摆着一摞书。
　　一共七本。
　　他们在藏书阁待了七天，戚少商就写了七本。
　　七本一模一样的书。
　　名字叫《七略》。
　　戚少商也留了纸条，赠予这藏书阁的主人。
　　听到顾惜朝主动讲话，他的笑容里露出两个酒窝，声音也带着笑意——
　　“以后你再撕书也不怕了，只要我活着，七略便不会失传。”
　　顾惜朝翻着其中一本七略。
　　面色复杂难言。
　　虽然没有刻意注意，但他知道，戚少商书写时只有空白的纸和笔。
　　他无从抄写，七略却一字不差。
　　他本来已经想开了的好心情，突然之间有些五味杂陈。
　　他本来想说，他并不在意，无论流传还是失传，他始终是他。
　　但他没有说出口。
　　他说出口的是：“戚少商，今日月圆，让我们一起回到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