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一章（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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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零零摆放在玻璃茶几上的青瓷瓶子，似乎在他转眼的一瞬间就褪去了所有的光华；那些如玉般的莹润光泽尽数消失，原本美丽的恍如云破处的颜色，也失去了那让人心动的光彩。而更奇怪的是，明明没有任何人动过，却突然就有黑色的细线样的东西从瓶口开始一点点往下蔓延。又过了一会儿，青年才发现，他以为是线的东西其实是极细的裂痕；而那些在耳边响起的很轻的喀拉拉的声音，正是瓶子本身从内部开裂而发出的。
“当家的，您看这事……哎——！！！！”
好容易收回了黏在匣子上目光的何老六走到了谢尹玦旁边，正想问他事情要怎么算，却忽然发觉对方的神色不对。顺着看过去，发现青瓷瓶正在开裂的胖子惨叫一声，立刻就扑了上去。
然而，在他手指碰到瓶身的瞬间，已经密布裂痕的青瓷瓶似乎是再也受不住任何一点力量，悄无声息地就在三人眼前分崩离析了。
哐啷一声。一堆碎瓷片失去了原本的形状，零散地掉落在茶几上，原本价值好几位数的花瓶，就这样变成了毫不值钱的破碎瓷片。这一突然的状况让眼睁睁看着它发生的谢尹玦和何老六都变了脸色，后者更是抖着两手去拢起了那一堆瓷片。
“这、这、这……！”打击过大的中年男人手抖的简直就好像癫痫发作一般。他将残破的瓷片放在眼前，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仿佛希望一切只是他的幻觉，只要眼再一闭一睁，他就又能看到完整的花瓶好端端地放在那里。
只可惜，这显然是不可能实现的妄想。
同样发现自家货物中最值钱的一个已经彻底成了“过去式”，谢尹玦的脸色自然也不怎么好看。青年挥了下风衣的下摆，用一种格外利落的动作转过神来，面对着依旧凝望着那堆瓷片的少女。
“那么，季小姐，作为这个花瓶的拥有人，我想我还是拥有向你询问事情原委的权力的？”
语尾略略上扬，他拿过来是疑问的语气。只是青年那充满了质问气息的声音与气势却说明那其实就是一句陈述句——并且不接受否定的回答。
被质问的少女转回头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抱中的匣子。她用一种格外冷静的目光将这个一直处于同一屋檐下却始终无暇去看的青年打量了一遍，然后不紧不慢地开口解释：“那个花瓶里，有一个灵魂。”
“……灵魂？”即使是亲眼见过了先前一系列的灵异事件，谢尹玦还是忍不住在听到的瞬间皱起了眉头。而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的季雪并不去纠正那种微妙的语气，只是继续说了下去。
“说是灵魂，但却并非人类。”说着，季雪走上前去，把匣子放在一边，又将何老六放下的那些碎瓷片收拢到了一起，“器物这种东西，本身并没有生命，也没有灵魂。但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在经历过漫长的时间后，会自行开启灵识，修炼出形体，到最后脱离器物本身的束缚，成为单独的生命体。而你的那个青瓷瓶，正是这样。”
就算是少年老成的谢家当家，在听到起出来的货中有着如此奇特存在的瞬间也忍不住眉头一跳抬手按上了太阳穴。而季雪显然是见惯了这种事的，并没有多少惊讶，只是小心地将那些碎瓷片一点点捡起，放到那个装着碎片的木盒子里去。
“器灵想要修炼，非常的不容易，因为原本就是没有生命的东西。而你们带出来的这两个，却都是有器灵依附的。”她说着话，边把最后一片瓷片放进盒子里，然后小心翼翼地合上了盖子，“若是瓶身未毁，只要把两个瓶放在一起不分开，就什么事都不会有。可现在瓶身碎了，器灵也不在了；因此她才自己散去修为，跟着对方一起去了。”
我阻止不了，也不想阻止。
沉静的声音说出和自己接的任务完全相反的话，季雪忽然笑了一下。她拿起那个精美的木匣，双手捧着递到了谢尹玦的面前。
“我原先说，我自己会想办法解决，但她却依然留下这个，想必是不让我为难的意思……东西就在这里，你自己看吧。”
说话的女孩子眼神沉静而自然，没有丝毫作伪的意思。然而纵使如此，谢尹玦依然没有伸手去接；反倒是一边的何老六颇为乖觉，察觉到当家的的用意，先一步接过盒子，打开盖子送到了青年眼前。
精细的盒子里铺着红色的丝缎，上头放着一把装饰华丽的梳篦。半月形的梳子似乎是玉制，透出一种温润的白光。薄片状的梳子上雕刻着花鸟，镶嵌了五彩的宝石，看来富丽堂皇却不显俗气，反显得精巧无比。梳篦本身用的玉看来质地便颇为上乘，再加上镶嵌的宝石也都品质不凡，更何况饰品这玩意儿在古董里也是个稀缺货，竟是一点也不比那龙泉的青瓷花瓶来的逊色。而何老六、谢尹玦与这些东西打交道多年，自然都是眼毒的，一眼便看出那也是个古物，是有身份的女子才佩戴的起的首饰。
拿来做赔偿，应是足够的了。
季雪对两个男人的心理活动一点兴趣都没有，她甚至没有探头去看看匣子里装的是什么。很自然的，对于谢尹玦先前那几乎是明着做出的防范举动，她也没有任何表示，仅仅只是低头拂了下衣摆，面上再次挂起了淡然的微笑。
“看来这东西并没有问题。既然任务已经完成，那么我就先走一步了。后面的事情就请二位按照协会的章程办理吧。”
完成了？谢尹玦因为这个说法而一愣，确定对方眼神坦荡并没有装傻充愣之后，他略微眯起了眼睛，忽然觉得有心思和这个女孩子扯上两句话了。
“季小姐，你接我家的任务，是自己选的，还是协会分派的？”
咦了一声，季雪没弄明白对方到底想问什么。仔细想了一回之后，她还是老实地说出了实情：“协会根据情况，把任务委派给了我。不过接任务的时候我在考试，所以是别人去帮我接的……有什么问题吗？”
从一个先前还与非人类打交道的人口中说出“考试”这种极具俗世气息的词，反差实在是太大，但谢尹玦却是一副适应良好的样子。毕竟他自己也是十几岁接手谢家，边读着书边照管着谢家那些地下的生意，因此也不觉得季雪的说法奇怪——倒不如说，这样才衬她的年纪，像个学生的样子。边这么想着，谢尹玦边觉得有趣，嘴角也不是抿的那么紧了。
“既然是别人帮忙接的，那么季小姐有没有看过任务书的原本？”
“……倒是没有。时间太急，我听了遍转述就过来了。”季雪听到这儿，也知道不太对劲了；她困惑地拧起了眉毛，皱了皱鼻子道，“我听到的，就只是说这里有东西要我处理……难道有什么不对？”
内容没什么不对，但是这细节上么，就有点……
明白过来问题在哪儿的青年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挥挥手让何老六把委托的原本内容再复述了一遍。而接收到当家的意思的铺子主人立刻低头站好，搓着两手利落地把当初的要求重复了一次。
“季小姐，我们当家的当初的要求，是希望能找个人来看看一批货。”字正腔圆的京腔儿听的极清楚，那“一批”二字上的重音更是被着重强调，“既然是您接了这委托，那剩下的那些东西也就一并拜托了。”
说完，他用眼角瞥了下自家当家的，得到不甚明显的满意眼神一个。
那边厢，谢尹玦好笑地看着对面的小姑娘隐晦地抽了抽嘴角，眼底流露出一幅想抽人的样子，看来是气的不轻。但是转瞬，她就将这些情绪都藏了起来，抬起手用食指轻轻点着眼角，继而就说了一句表示态度的话。
“知道了。既然是我的问题，我会负责到底。具体的数目有多少？”
何老六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旁边谢尹玦漏出一声极轻的笑声——听起来就是觉得很有意思，在打什么主意的样子。干了这么多年，再没眼色的话何老六自认也就不用干了，当下就乖乖闭了嘴，眼观鼻鼻观心权当方才什么都没做。
抬手揉了下鼻子，谢家当家的脸上露出极其罕见的、带着点儿温和意味的绅士笑容。他随手撩了记风衣的下摆，朝着门外挥了下手：“光用说的也不太清楚，你跟着我一起去看看就知道了。”
也许是他的那个笑容太露骨了些，何老六看到对面的女孩子几乎是立刻就展露出一种名为“狐疑”的情绪来。然而即使如此，她还是没有犹豫地点头同意了。
到底是专业的，这职业素质还是相当可靠的！何老六忍不住感慨。
感叹归感叹，眼看着当家的领着姑娘出去了，下面的人自然要跟上。何老六转手将手中匣子交给伙计，示意对方妥当收好，就转身继续跟着当家的去了。
谢尹玦带季雪去的屋子正是先前那一间。甫一进门，那几乎是摆满了整间屋子的古董就让她吓了一跳。而在大致计算了下屋子里古董的数量后，少女咽了咽口水，慢吞吞地扭头看向旁边环抱着胳膊的青年。
“……这些，全部都是？”
听出这话里隐晦的不情愿和“拜托你说不是吧”的潜台词，风仪洒落的美青年微微一笑，开口说话时的语气极为温柔缱绻。
“当然不是。”青年说着，微笑着指向了旁边的一个博古架。
扫了眼上上下下的东西，季雪暗暗松了口气：“啊，是那上面的东西吗？”
微笑的弧度又加深了几分，青年放下胳膊，往少女的方向走近了几步。他略微俯下了身，凑近了对方的脸孔；太过于靠近的距离让二人的呼吸都清晰可辨，使得季雪不太舒服地扭开了脸。
看到对方别扭的反应，谢尹玦心里笑的异常欢乐。但是在面上，他依然是一副绅士架子十足的微笑。
“非也～我的意思是，除了这个架子上的东西～～”
“……哈啊？”
纵然觉得非常愚蠢，但季雪还是发出了这样的疑问声。又过了半晌，她似乎是回过味儿来了，脸上的表情顿时没了一大半，脸色随即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最终定格在一片五颜六色上。
而这样的表现，显然非常的合谢尹玦的意。直起身的青年面上虽然没什么表现，但眼底的笑意却渐渐弥漫了开来。
“……简宁你个混蛋又晃点我！”
那一边，季雪几乎是磨着后槽牙挤出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又为难地抬头看看对面的青年，双手拧着自己的衣袖，好一会儿后才期期艾艾地开了口：“那、那啥…我能不能先回协会一趟，然后再来处理？又或者，我换个本地的人来？北京里的凌家也是很厉害的世家……”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谢尹玦已经抬起了右手。到底是心虚，她立刻就理亏地闭上了嘴，视线盯着自己的鞋尖，一脸对人不起的模样。
谢尹玦看到她的样子，干脆地挑了下眉，说话的口气倒也不是太过强硬：“一事不烦二人。季小姐你如果要那么做的话，就麻烦你拿出个能让我接受的理由。”
两手交叠在身前，季雪的右手拧着左手的衣袖：“我、我订的是明天的机票，不能改不能退……”
“我想，谢家支付的报酬应该足够赔偿你的机票钱了。”
女孩子闻言，脸更加皱的和苦瓜一样了：“我没有请假，之后我还有课……”
听完这个理由的青年点了点头，然后若无其事地摊开两手：“谢家在医院有熟悉的医生，随时能帮你开出病假单。”停了一会儿，他又补充了一句：“你想在单子上写什么样的理由？”
肩膀唰一下垮了大半，季雪现在真的是欲哭无泪了。
“这么多的东西，最少也要半个月才能解决完……我没有带那么多钱，住宿什么的都不够啊……”
“……噗。”
被那个泫然欲泣的表情彻底逗乐，谢尹玦终于笑出了声。眼看着对方用一种“太过分了！”的眼光盯着自己看，他总算是及时收回了后面的笑声。轻咳一声之后，青年再次端出那种伪装意味十足的绅士笑容——只是这一回，那里面增加了些不容拒绝的强硬。
“这个问题倒是不用担心。”放下虚握成拳置于唇边的手，谢尹玦的语气透着调侃的愉悦，“季小姐你在北京城里的一切必需花销，我谢家全包了就是。”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一章（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