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号014》琉雾

3、Chapter 2

　　天空灰白，雪越下越大，驾驶到郊外的时候，整个世界已经披上一层亮金金的白色，金的别墅若隐若现，在白雪中，就像童话里的城堡。
　　我想起第一次被金领回家的时候，也是在这种雪天。那时我刚在实验室醒来没多久，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同雪一样，是一片空白。我懵懵懂懂地跟着他，只知道，眼前这个牵着我的手，带我回家的金发男人就是我的全部。
　　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到别墅，刚打开门就迎面扑来一股暖流，暖气被打开了。客厅里的电视也是开着的，放的是万年不变的动物世界。对电视这种古董还感兴趣的，也就只有万人景仰的金博士了。
　　“金？”我走进去，绕过前厅，发现金正坐在沙发里，腿上摊着一本翻开的书，也是动物世界。我说：“……你不是在睡觉吗？”
　　“睡不着，出来看看电视。”金侧过头来，金边眼镜后面是一双碧蓝的眼：“怎么现在才回来？”
　　“噢，碰见安迪夫人了，和她聊了几句。”
　　金又将注意力集中到书上，随口道：“哦？聊些什么？”
　　“恩，她让我问问你，能不能把1056换成第二代机械人，她能多出些钱。”
　　“不可能。”
　　我耸耸肩，进了厨房。金就是这么顽固得像老头子，看来安迪夫人上门拜访的时候，有得她钉子碰了。
　　我在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正为午餐后的甜品是苹果派还是法式蛋糕发愁的时候，腰冷不防被人给搂住。
　　金在我身后，双手环住我，凑到我耳边，有预料的说：“午后甜点要蛋糕。”
　　他的气息很热，在我耳边袅绕。如果我是女人，被这么个完美的大帅哥给搂住，必然会心花怒放外加小鹿乱撞回身给他一个香吻……呃，抱歉，机械人寂寞空虚的心灵会想很多。
　　金虽然时常会无意识做些亲密的动作，但我知道，那只是他古怪脾气之下的嗜好。就像父亲不会爱上孩子，国王不会爱上奴隶一样，他不会爱我，即便我有一张对于人类来说非常好看的脸。我不光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个半机械人。
　　“哦，知道了。”我点点头，挣脱他的手，勾下身拿出蛋糕模具。
　　金得到满意答复，也就没再说什么，转身回到客厅去了。

　　到了午餐时间，我和金对坐在餐桌两端，餐桌上的百合花因为金用了特殊药水而保护得很好，即便到了冬季也还散发淡淡的香味。
　　为了让我更加接近人类的生活，金在我的体内安装了一种消化系统，让身为半机械人的我，即便是吃进人类的食物，也不至于内部零件损坏。
　　所以我也就装模做样地陪金共进午餐，即便我根本吃不出这些食物的味道。
　　不过金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食欲，摆在面前的食物根本没吃上几口，便撑着下巴，打量起我的吃相来了。
　　我吞掉意大利面，抬头不解地眨眨眼睛：“怎么了？”
　　他笑了笑，柔顺的金发在灯光下闪闪发光，他皮肤白皙，眼睛是碧蓝色，笑起来非常漂亮：“你这样，还真看不出是个机械人。”
　　我说：“你这是在间接夸你自己制造机器人的技术高明吗？”
　　“呵呵，我很高兴能将你制造出来。”金的嘴角弯弯的，看起来很惬意。他转过头，透过落地式玻璃窗看向窗外：“雪停了呢。”
　　雪的确是停了，白茫茫的一片。别墅外是一片稀疏的杉树林，一条冷清的公路横贯而过，银妆素裹的世界，安详得像圣经里的天堂。
　　“刚才我回来的时候都还在下呢，下的好大的。”我继续吃盘子里的面条。
　　金看着我说：“我还记得第一次带你回来的时候，也下那么大的雪，那时候你就像个婴儿一样什么都不懂，穿着一件衬衫就在雪地上打滚呢。”
　　我有点尴尬：“我本来就不怕冷。”
　　金笑了笑，执起餐具开始慢条斯理地吃盘子里的东西，片刻后，他又说了句：“我们，还真和这下雪天有缘呢。”
　　我顿了顿，想：这算那门子有缘，不过就是我初到别墅时，刚好在下雪罢了。

　　14点过5分，我收拾好餐具，将一堆碗盘刀叉塞进洗碗机里后，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走出厨房，发现金不在别墅里，我左右张望，正感疑惑，旁边的落地玻璃窗就“碰碰”被人敲了两下。
　　金站在窗外，外套一件米色风衣，脖子上多了条深蓝色的围巾，他呼出的白色雾气，在玻璃窗上凝结成晶莹的水珠。他微笑着对我比了个手势，示意我出去。
　　我也学着他将围巾裹上，刚一打开房门，一个雪球正中我脸。
　　金站在不远处的雪地里，手里一上一下抛着个雪球。他说：“来玩雪如何？”
　　我抹掉脸上的雪，说：“我不会。”
　　“恩？这个我没教过你吗？”他想了想，走过来牵住我的手，将我带到雪地里，“那我来教你堆雪人。”
　　“恩？堆雪人？”我歪歪脑袋，“怎么做？”
　　“你应该知道冰雕吧？”
　　“冰雕？”我有在照片里看过，“就是那种闪闪发光，又很透明的东西？”
　　“恩。”金拿过靠在别墅边的铲子，开始动手铲雪，“虽然我也是头次玩这个，不过应该不成问题。”
　　我很高兴，兴奋说：“那，那我应该做什么？”
　　“站着不动就好。”
　　“啊？”
　　金笑了笑：“我来雕一个你的冰像。”
　　“啊……”我睁大眼睛，“是要照着我的样子做一个冰雕吗？”
　　“恩。”他笑着点点头。
　　说我不感动是不可能的，金这个对外界来说简直是神一般的人物，居然要给我做一个冰雕！
　　可是，半个钟头后，我为我刚才的感动而觉得不值，金除了在机械学和生物学方面有成就外，在艺术方面可以说是毫无造诣。
　　我站在一堆歪东倒西不明白是什么生物的雪人面前，无语地问他：“这是什么？”
　　“冰雕014……”他似乎也知道自己堆的东西连人型都算不上，于是有些尴尬地推推鼻梁上的眼镜，说：“算了，重新堆一个吧。”说完，铲子一扬，直插进雪人的胸膛，整个雪人就哗啦一声垮塌了。
　　一瞬间，我有种错觉，感觉那一下是插在了自己的胸膛上一样。
　　我心悸地抚上胸膛，虽然那里不像人类一样“嘭嘭”跳动，可里面装着的芯片是维持我正常运转的核心。
　　这时，不远处的公路上驶来一辆亮闪闪的黑色轿车。我有些好奇，毕竟这是郊外，很少有人出没。
　　轿车在别墅前停下，车门打开，威尔从车上走下来，撇撇笑道：“嘿，金博士。准备好了吗，舞会都快开始了。”
　　“你来干什么？”金沉下脸，放下手里的铲子，径自进了别墅。
　　“呀，好无情呐，为了防止你开溜，我都亲自来接你了。”威尔嬉笑着跟着进了别墅，经过我面前时，对我笑了笑，“嗨，014，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啊？”
　　我皱着眉头提醒说：“威尔博士，今早我们才在视讯里见过。”
　　“真冷漠啊，014也变得好无情呢，都被金给带坏了。”威尔故做惋惜，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啧啧有声，“不过014就算是生气了，也很可爱呢。怎样，介不介意和我上个床，我还从来没有和机器人玩过呢。”
　　威尔的手背冷不防被揪住，金皱着眉头说：“这不是给你发情的地方，你的男朋友呢？”
　　威尔嗷呜一声，要死不活地靠在门背上：“别提他了，我和他分了，心都碎了。”他扁了扁嘴，一脸苦相，“今早上我和他做完那事儿后，我迷迷糊糊的就顺手拿了三千块钱给他……”
　　“……”金顿了顿，拉着我朝里面走，“早就警告过你少去夜场，自作自受。”
　　威尔接着哭诉：“可是他居然顺手就找了五佰给我，还对我说：欢迎下次再来……”
　　“……”
　　“……”
　　直接无视威尔，金拉着我上楼，对我说：“回你房间去换套西装，就衣柜里挂着的那套就好。”
　　“恩，好的。”我点点头，推开我的卧室房门。
　　金突然叫住我：“等等。”
　　“什么？”我转身看他。
　　金沉下眸子，压低声音说：“记住，在手臂里多准备点子弹，你自己到了会场的时候也要格外小心，知道吗？”
　　我顿了顿，有点不安地点点头。
　　金是个细心的人，我的衣物全是他为我准备的。衣柜里挂着的西装是深紫色的，颈项上有一条蝴蝶结缎带。听金说，我穿紫色衣服很好看。
　　换好西装，我下了楼，金已经在楼下等着了。他的西装永远是黑色搭配白衬衫的经典款式，就像他人一样，庄重的内敛美，让人肃然起敬的同时也惊叹于他的美貌。
　　“上帝真是不公平。”威尔在一旁叹息道，“什么衣服穿在你俩身上都好看，可为什么我就只会把上万元的服装穿的像地摊货呢？”
　　金没有理会他，抬头看着下楼梯的我，问：“都准备好了吧？”
　　我知道，他说的是子弹的事。
　　我点点头：“放心，都准备好了。”

　　一切准备就绪后，我们出了别墅。天逐渐黑了，灰蒙蒙的，满眼望不穿的杉树里零星的有些公路上的灯光，冷冷清清。
　　我们上了轿车，威尔在前面驾驶座上开车，我和金坐在后面。
　　舞会在旧金山市区内举行，所以轿车出了郊区公路，就开始入驶大街，天空渐黑，人群逐渐多起来。因为临近圣诞节，天空飘着雪花，街道两侧的商店橱窗里挂着红红绿绿的圣诞配件，有许多年轻人出入商店，嬉笑着购置圣诞节物品。
　　我看着车窗外飞速闪过的那些灯红酒绿，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升起。我想，我若是个真正的人的话，说不定也能像他们一样，能因闻到甜品店里新鲜出炉的蛋糕的香味，而口水直流；能像在电影院前等不到女友的男孩子一样，焦急地来回跺步；也可以交许多许多朋友，在这样一个夜晚一同出来逛街嬉戏……
　　哎，我在做什么白日梦啊……
　　我叹了口气，收回看窗外的视线。然而往身侧一抬头，就看见金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看，他碧蓝的瞳孔缺乏温度，冷冰冰一片，甚至还带着点微妙的……厌恶。
　　我呼吸一窒：“金……”
　　金收回看我的视线，对我说：“待会儿跟在我身边，不能乱跑知道吗？”
　　“好……”
　　在前方驾驶的威尔透过后车镜，时不时看看我和金，嘿嘿笑着说：“‘不能乱跑’？哎呀呀，这么舍不得014啊，我的牙都酸掉咯~”
　　金弯着嘴角，冷笑：“牙酸就去看牙医。”
　　我坐直了，低下头，轻轻捏住拳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虽然不是很确定，但刚才金看着我的眼神的确不是什么温和的眼神，我不知道金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他虽然偶尔脾气古怪，但一直都是一个很温柔的人……还是，我做了什么让金讨厌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