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离》过冬雀

3、第三章

　　普天之下敢使唤皇上干杂活儿的水色怕是第一家，而他想方设法折辱挤兑秦毅然的作法总是以彼此说官话开场，互相威胁探底推进，在秦毅然高涵养的退让和水色的得寸进尺中进入高潮，最后呢，则经常是以二人毫无营养可言的对骂和一场场毫无技术含量的械斗结束。
　　好吧，或许对骂的时候水色还能略占上风，但真动起手来……很不巧，秦毅然横着有他一个半宽、竖着比他高一个脑袋，结实的身材更是让水色那婀娜的小身段望尘莫及。况且水色低估了这位皇帝，没想到人家也是个正经八板的练家子。所以通常情况下闹腾到最后水色都是以被秦毅然捆起来堵上嘴再扔回床上落幕。
　　虽然明知道打不赢但水色仍旧锲而不舍的闹腾，因为作为一个以风雅自诩的皇帝，秦暮然频频被他挤兑到爆发的失态已然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所以无论被收拾的多惨对水色来说都是完胜！
　　终于，在鸡飞狗跳的一个月后水色的伤痊愈了，还非常好心的将太医给他去疤痕用的玉颜膏送给了秦毅然一小盒。
　　秦毅然回到寝宫“啪”的将玉颜膏往桌子上拍的山响然后捂着脖子哼哼，也不管天气凉不凉抖开象牙骨的洒金扇摇得哗啦啦响。今天要不是他闪得快非得让水色抓花脸不可，饶是他身手矫捷脖子上也留了三条血道子。
　　龙越也没通报，从外头晃荡进来看他那开了线的袍子就皱眉头：“毅然，你养在云雀阁那小家雀儿也忒败家，这龙袍好几千两银子一件怎么说撕就撕，这个月都第几件了？”
　　“滚！”
　　“哎呦，怎么还见血了还？太医，传太医啊。”见着秦毅然脖子上触目惊心的血道子龙越吆喝到。
　　秦毅然捂着他的嘴把他推到一边。“滚滚滚滚滚，快回去找你的小燕子去，小心待会儿不让你进门。”请太医？还嫌不够丢人么？
　　龙越吧唧吧唧嘴说：“呵呵我那好歹还是一小燕子，气急了也不过让我卷铺盖走人。陛下您那可是只带爪儿的夜枭啊，瞧瞧这给挠的，都快破了相了。”
　　说到这儿秦毅然突然严肃起来，满眼都是杀气的说：“哼，你说的没错，它是只有尖牙利爪的夜枭，他胆子太大了。”
　　“呵呵，可不是么。”龙越笑嘻嘻以为秦毅然指的是水色抓破了他的脖子这件事。可是秦毅然口风一转神色说起了正事。
　　“摄政王和郑天祁是朕的心头大患，他二人一个结交党羽把持朝政、一个手握重兵勾结外邦。哼！他们都不动，都虎视眈眈的等着朕先收拾另一个，好能坐收渔利。”
　　龙越点点头却又哈哈一笑：“不用心太急，你刚收拾掉那几个烦人的老头子现在人心还不稳，在等几年臣的兵马养起来再动手不迟。”
　　“等你的兵强马壮朕怕是都被他们分尸了！水色不就是祁世子送到我床上的一把温柔刀，差一点就要了朕的命。”
　　“那个啊……都是意外，意外……”龙越这话说的底气不足，想了想又道：“我们还有清苑王子这枚棋。”
　　秦毅然摇摇头。他太清楚秦旸，秦旸虽有治世之才、向他之心，可他心太善、太软，总是诚信礼佛却偏偏看不破这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浅显道理。摄政王是他的亲爹、郑天祁是爱他入骨的表哥，纵使秦旸认为他们谋权篡位是错恐怕事到临头也下不了杀手。倒不如水色……
　　他本以为水色除了易容成秦旸按郑天祁的部署行动外就只会以色事人，如今看来真是小看了他。他没想到这个被主人放弃又被他他剜了眼睛囚禁孤岛的小倌儿竟然能优哉游哉的向他提出联手扳倒摄政王的提议。
　　水色的意思是他已经摸透了摄政王几个重要党羽的软肋并在他们身边安插了眼线，原来他是计划借秦旸的身份与这些人起冲突，借而让他们互起嫌隙，再由易温良将这些人拉拢向郑天祁一边。接下来郑天祁进京后的计划水色没有透露，但秦毅然也猜个八九不离十。郑氏一族几辈子镇守边疆声望极高，他只要进京做做清高样子就会有大波朝臣倒戈相向，到时候水色只需要假扮成秦旸来暗杀自己，那弑君之罪势必结结实实扣在摄政王府的脑袋上，到时候他郑天祁内得朝臣人心、外有十万甲兵，又是长公主之子先皇的外孙，登临帝位便是水到渠成。或者说只要水色能把京中这滩水搅混，郑天祁问鼎九天就指日可待。
　　如今水色落在他手里，冒充清苑王子的罪名他坐了个结实。这种时候要跟他撇清关系还来不及的郑天祁决计不会来救他。秦毅然把他困在宫中不给他任何与外界联系的机会，像熬鹰似的熬着，总有一天会把他熬的没了脾气，熬到绝望，熬到为自己所用，奈何这一个多月闹腾下来水色越来越有精神，秦毅然倒是被折腾的身心俱疲。如今水色反客为主的来给自己抛饵，还真说不清楚究竟是谁在熬着谁了。
　　“你这皇帝残害手足弑杀叔王，名声混的稀烂，你去栽赃怕是宗亲老臣们都不会信，倒不如让祁世子入京，先让他做几天好人抬抬声望，然后你就下令让他去给你找你那失散多年的弟弟。利用晋王府的名声把你的宝贝弟弟捧上天，再把他杀了，然后跟祁世子联手栽赃给摄政王，你说这个计策……好是不好？”
　　心知水色这计划为的是将易温良的身世一埋到底但当时他听了还是不由得心动“好。只是谁来冒充朕的宝贝弟弟呢？”
　　“区区不才在下正好对易容术略通一二。”
　　这计划看似漏洞百出，实则天衣无缝。水色的目的并非诛杀摄政王，而是要借由摄政王的活罪堵死自己的嘴，逼迫自己将易温良的身份烂死在肚子里。另外，这计划的前提是先要让摄政王的党羽动摇。真正能做到这一点的眼前只有他水色。如果这个计划成功他就将变成风口浪尖上的一只小船，表面上岌岌可危实际上一头坐着九五至尊一头坐着封疆大吏，除非两个人都不想活了否则他的地位……就牢靠的很呐！
　　“不行，请神容易送神难，那小贱人是做了个圈套给你钻咱们可千万别上了他的当。”龙越听了秦毅然的复述沉声道。
　　他又不傻，怎么可能看不出水色是再给郑天祁铺路。这个关口上除掉了摄政王，能拿过摄政王手下的兵权还好，万一那些个武将倒向郑天祁他必是万劫不复。但换个算法呢，里外朝政大半不在他手中，落在郑天祁手上总比在摄政王手上要好的多。首先郑天祁太年轻，晋王府老王爷半生戎马战功赫赫他这个皇帝自叹不如，但郑天祁这个晋王世子不过比他虚长三四岁，自小长在边疆在京中可以说毫无根基，说出话来未必就比他这个不中用的皇帝更使人信服。其次，温柔乡是英雄冢，只要把秦旸死死攥在手里就相当于按住了郑天祁的死穴。最重要的还有郑天祁他毕竟不姓秦，名不正则言不顺，除非强攻否则……
　　事关重大，期间种种利弊龙越拿捏不清楚，搔搔脑袋说：“这事儿你问我……还是等奉卿回来在做打算吧。”
　　“奉卿奉卿！除了燕孜你就知道奉卿，自己的脑袋长着干什么用的？还不如晋王世子手下的一个小倌中用！”秦毅然看他那窝囊样儿就窝火风度都不要了扇子摔的啪啪响，没好气的骂起来。
　　龙越嘎巴半天嘴嘟嘟囔囔顶撞起来：“那你还不是一样差点让人挠成花瓜。”
　　“啪”秦毅然的巴掌落在桌子上正要开口教训李荣富弓着身子踏着小碎步上前来禀报道：“陛下，林波洲晋王世子郑天祁求见。”
　　龙越蹭的警惕起来：“他不是回林波了么？”
　　秦毅然的目光冰冷下去，心道晋王府的暗处功夫果然了得，暗卫、杀手、细作、替身无一不精，若不是郑天祁自己找上门只怕人家住进他的寝宫他都不知道。
　　这厢里龙越一错身躲到了屏风后头，那厢里郑天祁已然一身朝服的进了皇帝寝宫。臣下跪拜、主上赐坐，整套的礼节走完秦毅然倒是有些意外了。看郑天祁这风尘仆仆的样子还真相是刚从林波州快马加鞭赶来的。
　　“爱卿这是不放心旸儿？怎的这般快马加鞭的又回了京？”秦毅然问。这话听起来像调侃但实打实是秦毅然的真心话。除了秦旸的病情他想不出还有什么事儿值得世子爷这么奔波劳累。
　　郑天祁招手让属下捧上个金丝鸟笼，可惜里面很不应景的关了只还没换下绒毛的小猫头鹰。
　　看到这玩意儿秦毅然的表情都僵了，嘴角抽动了半天才憋出句比较不失风雅的评价：“呵呵，爱卿的品味……很独到啊。”与此同时心里闪电似的闪过千八百个念头却仍猜不出郑天祁这是唱的哪一出。
　　郑天祁把这楞头巴脑的小鸟往秦毅然跟前一放淡淡道：“臣下上月走失了一只鸟儿，听说飞到了宫里，臣下心想那鸟儿粗鄙毛色不甚鲜亮还不服管教定然不得陛下喜欢，所以今日拿了只雏鸟来与陛下交换。”
　　说到这儿秦毅然正好跟那小猫头鹰崽子看对了眼，他捧着茶盏，喝也不是放也不是，只觉得嗓子里憋着笑又有点儿笑不出来，咯咯直出怪声。
　　“祁世子还真是……诙谐。”方才龙越说水色像夜枭是指水色野性难驯牙尖爪利的样子，可如今郑天祁拿只夜枭来做比方又是为的哪般？长得像？嘿你别说，那圆咕隆咚的虚张声势的金眸子还真有点儿那意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模样也较为传神，可是这身杂乱的灰毛……也忒寒碜呀！水色的长相跟这只鸟像？好吧他承认这只小夜枭还是很可爱的，换了毛也可能会变漂亮，但总感觉用它来形容水色还是有点不太厚道。
　　“陛下，去岁进宫行刺皇后娘娘的两个刺客跑到林波地界，碰巧让臣下抓着了，臣下已然提这二人上京等候陛下发落。”说完跪地行礼到，“陛下恕罪，微臣日夜兼程进京身心劳顿，今日就先告退了，至于臣下的那只鸟儿还请陛下费心，如若宫中有谁逮着了还请还于微臣。”
　　“爱卿辛苦，且先好好休息，至于你的那只鸟儿……朕必然上心。”
　　郑天祁跪安了，龙越从屏风后绕出来看着笼子里吓得直哆嗦的灰色绒球跟秦毅然一起发愣。这是怎么个情况？一个多月了怎么突然想起来进宫要人？他以前是不知道水色就被困在宫中还是根本不知道水色已然出事？而且这单刀直入的要人未免太莽撞了吧？秦毅然自诩聪明今天这出戏却是半点摸不着头脑。
　　“这鸟怎么办？给水色送去？”用扇子磕磕鸟笼子秦毅然面色有些为难的问。
　　“我看算了吧，送去又得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