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二章 ...
-
金彤子,金瞳子!秦毅然打死都没想到传说中女娲娘娘补天剩下的神石,生死人肉白骨的灵丹竟然指的是水色那双灿金的眼珠子,难怪他当初咬死了不松口。
“其实这金彤子并非传闻中那般金贵,只是讲究个机缘。需是精益的灵魄投生极虚弱的胎,又在阴年阴月阴时降生,至阴之肉身裹挟不住至阳之灵气方可能有金彤子现世。弱极的凡胎承受不住魂魄的灵气往往会胎死腹中,若灵气不足不能破开凡胎又结不成这灵药,可以说此物现世是百年难得一见,再要有知晓金彤子用处者找到拥有金彤子之人,并使这人心甘情愿的送上双目就更得是机缘中的机缘,求是求不来的呀。”
秦毅然一合折扇拍手赞道:“天师真是乃神人,只是不知当初为何不直言相告,而是只说水色知道金彤子下落?”
“伤人性命是要损修为折阳寿的,老道士本不怨陛下用这办法。奈何王子的病情紧急着实没有二法可医,眼看着性命垂危,手心手背都是人命,老道士也只有含糊相告,余下的事靠的是天意。”老道士佝偻着精瘦的子似的腰杆,缕着白花花的山羊胡子将人命说的的轻巧,脸上的悲悯却莫名的让人心惊。
然而此时的秦毅然已经为秦旸得救而高兴昏了头并没有留意到张天师的表情,反倒是又追问道:“天师,那朕再问句犯忌的话。您说朕着江上可坐的稳?”
老道士抬眼看了看意气风发的帝王,叹了一声念道:“终日奔波只为饥,方才一饱便思衣。衣食两般皆具足,又想娇容美貌妻。取得美妻生下子,恨无田地少根基。买到田园多广阔,出入无船少马骑。槽头扣了骡和马,叹无官职被人欺。县丞主簿还嫌小,又要朝中挂紫衣。做了皇帝求仙术,更想登天跨鹤飞。若要世人心里足,除是南柯一梦西。”
“怎么说?”
“陛下是山河之主,在人世间的福祉已到极致,莫要再生贪念,莫要再争不可争之事,求不可求之人,天下自然便是陛下的天下。”
“天师指的是……”秦毅然蹙眉,脸上流露出点点难以割舍的怜惜,然而最后还是点点头到,“天师的话朕记下了,朕只要旸儿好好活着,并不奢求其他。”
张天师点点头,又交代了几句便不肯再留在宫中,说是出家人受不住这富贵窝,草草告别就回道观清修去了。
水色被秦毅然幽禁到后花园湖心岛上的云雀阁,要不是浑身血痕又被活生生挖去左眼虚弱异常难以起身,他非追出宫去把那个大嘴巴的张天师大卸八块儿。想当初他冒充秦旸去城外道观还给那牛鼻子老道捐过香火钱,没想到他翻脸不认人竟然将金彤子的事儿给他抖搂出去。水色疼的昏去又疼的醒过来,每每睁开眼都是遍体虚汗浑身恶寒,空空的眼眶里也不知道被填充了什么东西火烧火燎的疼,填充物摩擦着伤口的血肉就像一遍又一遍的凌迟,越是疼就越是恨那个臭道士,越是恨就越是想起眼上的伤处,越是想就越是疼,疼起来就更恨……
可他也只能这样,不敢想别的,因为想起今天这下场的前因后果,想起真正将他至于绝境的那个人他只会更疼,从内里往外疼,吃什么药都不管用。
两年前,西南林波重镇,一场大雪三日方停,呼啸的北风卷起遍地残雪却带不走他三日未尽的酒气和眼角眉梢的残妆。他为散酒气一个人在儆忠侯府的花园中闲逛,走过朱红的门廊,转过积雪的假山,远远就看见那高高的六角飞檐观雪亭中一贵族青年把盏而立,通经断纬的云锦华服花样反复天衣无缝,黑亮的貂尾峰毛衬得他的脸越发硬挺肃然。他就那么远远的看着那人英姿勃勃的站在北风中,听他器宇轩昂的说“定不负社稷情河山意”。呵呵,前一晚他还阴柔婉转的唱着“花下初逢柳下偶遇竟成三生劫”,不想一语成谶,大好年华就交代在了这位世子殿下手里。
皇位更迭权利征伐他不懂,他只知道祁想要皇位,他就要他就帮他去取。所以他离开云梦泽孤注一掷的选择追随晋王府祁世子,听他的吩咐精研易容术,学习另一个人的音容笑貌,最后将自己变成摄政王的独子、皇帝亲封的清苑王子,变成郑天祁手中得一把暗剑神不知鬼不觉的插入京城。入京这一年多来他做尽了挑拨离间残害忠良的事儿,明里暗里多少人死在他手上他自己都数不清楚,说能全身而退他自己都不信,只是连累了易温良心里挺不落忍的。
温良何其无辜,他本是先皇与废妃所生,当今圣上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先皇因不愿废妃因生育皇子再度得势便将幼子交与在儆忠侯府抚养。老侯爷和夫人并不知道他的身世,只当是哪个将军的遗腹子,夫妻俩婚后二十年无子,老了老了得了这么个儿子,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坏了将温良疼到了骨子里。可就是这天尊地贵的小侯爷,总是笑嘻嘻的跟在自己屁股后头,一边给自己收拾烂摊子一边还哄的自己不知道天高地厚后。就算后来自己鬼迷心窍的迷上了祁世子,他也还是守在他身边,甚至一改万事不上心的公子哥做派跟自己搅合进这腥风血雨里来。
温良的身世是自己不小心从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太监嘴里翻出来的,当时惊得他遍身冷汗。这深刻恐惧的来源正是如今高坐明堂的秦毅然。那皇帝如今不过二十三四,因母妃获罪遭贬斥他从小就不受待见,在外头行宫养到十五岁才接回宫里。自打他回宫朝廷就没消停过,先是太子和二皇子撕破脸互相栽赃陷害,后是外戚干政牵累皇后被废。再来就更有意思,太子的同母兄弟三皇子莫名其妙让二皇子给毒死了,太子趁机把二皇子宰了跟他皇帝老爹来了个先斩后奏直气的先帝爷在床上躺了三个来月,最后把皇位传给小儿子一命呜呼。这位小儿子便是貌似和宫廷争斗一丁点关系都没有的当朝皇帝秦毅然。秦毅然登基时只有十七岁,几个叔王同时把持朝政,他成了富贵闲人,整日在后宫里流连伶人歌妓之间,据说还封过男妃,气的他两位叔王冲进宫去清君侧。结果魅惑皇上的小妖孽没死倒是两位老王爷被灭门抄家。虽然保住了皇位但小皇帝也吓得不清,不过有吓没有改,隔年又封了个莫名其妙的爵位,就是清苑王子。当然这次没人敢来清君侧,因为清苑王子正是摄政王的独子秦旸。可纵使没人敢明说,暗地里皇帝和清苑王子的“佳话”照样流言蜚语满天。摄政王疼爱独子却出奇的没有干涉这件事,理由很简单,就是这个封位太特别。本朝惯例,宗族中才德过人的子弟可被封为“王子”,位次仅次于皇子,在皇帝子嗣调零的情况下可以被意储。秦毅然没有子嗣,亲兄弟也被他祸害光了,他封秦旸为王子也就是说一旦自己驾崩秦旸便是皇位唯一的继承人。摄政王图谋天下也不过就为了这个儿子,所以秦旸一朝被封,摄政王的矛头立刻调转方向,跟秦毅然一起同仇敌忾的对准了西南林波州坐拥数十万大军对京师虎视眈眈的晋王府。这也就是为什么郑天祁不肯在偏安一隅誓要与秦家争天下,为什么处心积虑向京中安插细作。事到此,皇帝、摄政王、晋王世子三足鼎立的形势已成,三家平衡算是暂时稳住了局势。但谁承想半路杀出个易温良。如果温良的身世被证明是先皇亲自当今圣上的亲弟弟,那他的位份就会排到秦旸之前,摄政王无论如何要杀之以绝后患。郑天祁,他虽是长公主所出但终究不是皇族,而是外姓王,空有数十万雄兵但名不正言不顺,现在是皇帝暴政,摄政王霸道,清苑王子孱弱,地方上的文武官员才站出来拥护他这个长公主之子,一旦半路再杀出来个先皇骨血恐怕他的低位会岌岌可危。秦毅然就更不用提了,杀兄弑父座上龙庭,如果不是有儆忠侯夫妇精心守护,恐怕易温良都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水色默默叹息:“温良啊温良,你总说我看上祁世子就是跳了火坑,却不知道真正处在刀山火海中的正是你自己。”
昏昏沉沉的在那个鸟不拉屎的湖心岛上躺到第三天水色总算有点力气起身了。这天宫女将药碗递给他,他捧着左右端详手一歪浇了花。任人宰割着实不是他水色的性格,被活生生挖掉一只眼哪能就这么放忍下,不给秦毅然找点儿恶心他水色俩字倒过来写。
他不吃药也不吃饭,强灌了也转身就呕出去,用内力封了自己身上几处大脉躺在床上装死,御医一波波来一波波走个个摸着他的脉门摇头,都说人不行了。秦毅然陪伴秦旸时下令不许任何人打扰,最后也被惊动了。
水色活着是秦毅然心头大患没错,但他要是死了更是个大麻烦。另一颗金彤子没有了水色这个活体药罐子怎么保鲜且不论,想想那些可能烂死在水色肚子里的盘根错节的习作机密就够让秦毅然上火的。
更让秦毅然上火的是他风风火火来了云雀阁进门就见从中厅到床头绿油油散落了一地莲蓬壳子。水色盘着腿往床沿上一座,怀里搂着一大抱莲蓬嘴里莲子正嚼的带劲,一边嚼还一边说:“采荷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呸呸,真他妈的苦。”
秦毅然回头瞪了眼急的满头大汗的太医和帮忙摘莲蓬的小宫女,信步走到床边挥手摆开黄袍往团椅上一坐,动作那叫个风流倜傥。“是啊,怜子之心最苦,正如水色对温良之心。”他调笑道。
“也正如陛下对王子之心。”把一大抱莲蓬往秦毅然脚下一扔身子一外在床上来了个美人靠的姿势。
秦毅然自觉此时两人的状态比他与妃嫔相处时更嫌暧昧,于是眉头微抬挑起他的下巴满脸的难赋深情:“莫非水色这是在吃味?”
水色摇头做凄苦状:“可不是,自从跟陛下□□好奴家的心肝脾肺肾就全放在了陛下身上,奴家伤了这些日子陛下却只守着王子殿下,奴家这心头怎一个酸字了得?又怎一个苦字了得?”
“哦?从前不知美人心重,倒是朕辜负了你。只是不知若听到水色这话温良吃不吃味。”秦毅然“好心”提醒水色还有易温良这么条大尾巴被别人抓在手里。
水色摇头叹息:“无碍,小侯爷心里只道水色与他同生共死的心正如陛下期望和王子殿下携手白头的心一样坚定。”哼,水色心道:事到如今还拿温良威胁我?有本事你现在就把我右眼也挖了,就怕这一年时间你不好保鲜呐,这金彤子要是不新鲜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治病。
秦毅然不以为意,殷勤的将新熬的药端到水色面前不再跟他打哑谜直白的说:“你不用以死相逼,你死了朕有一百种方法让易温良痛不欲生。”
水色接过药碗笑笑,躺平了举举手滚烫的药液对着自己脸就撒了下来,秦毅然慌乱去挡药液淋在手臂上霎时泛起钻心的疼。
“哈哈哈哈……陛下您可真是个情种。您有一百种方法让易温良痛不欲生奴家自有千万种方法让您陪着清苑王子生不如死。”
“你究竟想怎样?”再如何没脾气皇上也终归是皇上,被人戏耍了这半晌再威胁到头上来,秦毅然终于忍不住咬牙切齿道。
水色揉着嚼莲子嚼的酸疼的腮帮子瞟了眼地上的莲蓬说:“奴家伤重需要陛下照料,端茶送水剥莲子一类的事儿还劳烦陛下亲力亲为。”
“哐”床畔那只雕花紫檀花架被某人一掌拍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