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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愿君安且乐,鲤鱼弄锦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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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若听得有人叫自己,回头一看,盈福楼门前站着秦季奎,门前的少年比夏若大不了多少,穿着一身宝蓝色缎子的长衫,本来充满灵气的一双眼睛铜铃一般瞪出来,那一声高喝底气十足,明显伤势已经痊愈。
“呦,这不是秦三公子吗?”夏若说完将手中的糖葫芦递给铃铛,歪着脑袋,交叉双臂抱于胸前,桀骜不驯地看着他。
“刘夏若,你居然还敢出门?”秦季奎嘴角斜斜一笑,用轻蔑的语气与夏若对话。
周围的人们都安静下来,叫卖声、砍价声都寂静下来,整条街上,只有秦季奎和夏若两人说话。这些老百姓自然知道这两人是谁,心里都揣测着是不是有一场架要打了,现在要不要赶紧收了摊,撤回家,免得一会打起来他们作池鱼受殃。
“我为什么不敢?”夏若反问,“因为你秦三少爷在这里,我就不敢出门了么?”她轻笑,翻了一个白眼,手里却拉着铃铛,使了一个眼色,示意赶紧回家。她二人没走出两步,秦季奎就追上来挡住夏若,吹鼻子瞪眼大嚷道:“你想走!”
“我走不走与你何干。”夏若拉着铃铛绕过他,面门忽然一阵疾风扑来,夏若眼疾手快,推开铃铛,自己才擦着秦季奎的拳头避过,躲到一边仍然不出手,夏若出门向来不避战,这是头一次不跟人打架,周围的人都惊讶不已。
“你要干什么?”夏若怒叱道。
秦季奎挽起袖子,横眉怒目的,“自然是要结束上次的比试,你将我踹下楼,我虽输了,但你我约定不用脚上功夫的,是以你犯规了,今日我要赢回来。”
夏若紧抿红唇,银牙咬着唇角,身体在轻微地颤抖,她是个爱打架的人,要她忍住体内随时要出手的冲动,于她是件难事。
只有楼台上那人,稳坐于紫檀木椅中,不为所动。
夏若看向秦季奎,秦季奎冷冰冰地瞪着她,她闭上眸子,复睁开时,勉强扯起一丝笑意,“上次,算是我的错,不该踹你。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不要再纠缠了。”
秦季奎心口“噗”的一声,好像什么东西泄气了,他忍不住张大嘴看着夏若,结结巴巴道:“刘夏若,你……你是不是被什么人打傻了?”
夏若没理他,垂眸,眼里什么表情也没有,拉着铃铛就走。秦季奎却不甘心,上来拉扯夏若,夏若以为他还要动手,连忙闪身,结果身上佩戴的玉佩被秦季奎拽了下来,夏若一摸腰间空空的,忙看向秦季奎,见他手中正攥着自己的玉佩,紧张道:“把我的玉佩还给我!”
秦季奎不回她话,只将玉佩拿在手中,细细赏玩,这是一块满绿的翡翠鲤鱼,呈半圆屈身状,雕工虽然一般,但玉质冰莹,由一根较粗的红绳作花结缚上,拿在阳光下,色泽通透,纯净无邪。
楼台上那人,这才看向楼下,方才没有留心,现在注意到那玉佩,他双目半眯着,目中精光毕现,一瞬不瞬直直看着秦季奎手中的鲤鱼佩,他的神情凌厉,与苍白俊秀的面容极不相称。
“还给我,你听到没!”夏若着急了,跺着脚怒喝。
秦季奎却冷哼一声,将玉佩收到腰间,故意挑衅道:“你要的话,自己来拿啊!”
夏若终于压不住怒火了,劈掌过去,秦季奎躲开,铃铛站在一边大叫道:“小姐,不能打啊!”
夏若理也不理,手成鹰爪状,抓向秦季奎腰间,秦季奎也不出手,只躲开她的利爪。夏若更加火大,出手如风,“啪”的一声就打到了秦季奎的脸上,秦季奎以为她要打自己的胸口,没想到她打的是自己的脸,躲错了,不免惊愕地看着夏若。
夏若趁他愣神,赶忙手一挑,便挑开他的青碧色腰带,玉佩掉下来,夏若惊鸿掠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住要摔落地上的玉佩,站起身,把玉佩好好收起来,转身就走,肚子里压着一腔怒火。
秦季奎在她身后竟像孩童一样委屈地大叫:“刘夏若,你竟敢扇本少爷!”
夏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留下秦季奎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
众人唏嘘间,容成秋音已经从茶楼上下来,信步到秦季奎身后,一双寒光潋滟的眼眸静默地看着秦季奎。
秦季奎只觉得芒刺在背,回首一看,却见到一个谪仙般的白衣公子哥,摇着折扇,温和地对着自己笑,哪里有什么瘆人的事物。
“在下容成秋音,见过秦三公子。”他对着秦季奎弯身一揖,秦季奎却始终木头一块,讷讷看着他。
秦季奎是有眼不识泰山的,不知道面前这人大有来头,只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容成秋音直起身,依然轻摇折扇,笑的浑不在意,“秦三公子的大名,谁人不知,在下自然也是知道的。”
“哼,看你油头粉面的,定然不是什么好人,本少爷可不想与你这样的人结交,你若是想巴结我,就不必了。”说完,他就大步流星地走了,馥儿走上前来,白了一眼秦季奎,啐道:“好个没长眼的东西。”
容成秋音却不以为意,嘴上仍然勾着那么一抹笑意,从袖中拿出一枚玉佩,居然跟夏若那一枚模样几乎一样,只是一只鱼头朝上,另一只鱼头朝下,若再仔细看看,便不难发现,这两只玉佩原来是一对珏。
他轻喟:“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公子,那刘姑娘岂不是……”馥儿的话还没说完,容成秋音的食指便轻轻搭在她花瓣一样的柔唇上,魅然而笑:“看来,我要好好会会这位刘姑娘了。”
馥儿无言地看着他,目光竟然隐着一种说不出的痛楚。
容成秋音放下手,又将玉佩收入了袖中,打开折扇,一边轻轻扇着,一边悠然地向前走,清风已至,墨黑的发尾飞起。
馥儿愣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忙小跑着跟上容成秋音的脚步。那长身玉立,白衣如瀑布倾泻的公子走在前面,身后跟着淡紫色衣裙的小丫鬟,而丫鬟身后,还不紧不慢地跟着两个随时听候差遣的黑衣大汉。
狼毫笔蘸了浓浓的墨汁,写在纸上,留下深深的痕迹,每一笔每一画,都如山水,但这每一笔之所以成山水之势却并非因为那行云流水的书写,而是因为那写字的人,他的手底下,一切笔墨都是有灵动感的,恰如青山绿水。
只是,若不是那歪歪扭扭的字迹,这一切会更加完美。
韩斐然一看那歪歪扭扭,虽然有风骨,但是没性状的字,讶然道:“浣酒兄,你这是在临摹哪位大家,字写得如此奇怪?”
刘之虞没抬首,低着脑袋继续挥毫,“我可不是临摹大家,而是在临摹我们家的那位小家呢!”
韩斐然愣怔片刻,恍然大悟,哈哈大笑起来,“你又在帮夏若做功课。”说完微微弯腰,认真看着刘之虞笔下的每一个字,刘之虞虽然才学不及他,但论起这书画临摹的本事,他却远不如面前这人,这人无论是谁的笔迹,都能模仿的以假乱真,几乎无人能辨出真伪。
“啧啧,夏若的字,越来越奇怪了。”他感叹着直起腰来,寻了一边的凳子,靠坐在桌边,随手翻开一本《太白诗集》,从后往前开始看。
刘之虞听了此言,微微愣神,手中的笔停顿下来,认真看着笔下的字,夏若的字,确实越来越奇怪,以前总是四四方方,像个男孩子的字,如今,则像是一棵迎客松,歪在崖边上一样。
“嗒”,墨汁顺着笔尖滚落到纸张上,才写完的一张纸只能毁了,他将纸折起来,正抬手想要扔到纸篓里,却放了下来,看着竹篓里放了一半的废纸团,他忍不住伸手去取出一张,展开皱皱巴巴的宣纸,只见上面赫然写着“秋音”二字。
他默不做声,又取了其他的纸团,看到这些纸上面写的都是容成秋音的名字,他目色渐渐深沉,那总是轻轻舒展的眉头竟也拧到了一起。
韩斐然仍然在看书,书挡住脸,听到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问道:“浣酒兄,你在干什么?”
他赶忙把手中的纸又揉成一团,故作平静道:“无事,纸篓里废纸太多,我压一下。”他话音刚落,夏若就从门外冲进来,呼哧呼哧地喘气,引得韩斐然和刘之虞双双向她看去。
夏若站在桌子前,横眉怒目地看着刘之虞,刘之虞惊愕地瞧着她,问道:“怎么了?是谁又惹了你啦?”
夏若连着呼吸了好几口气,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竟将嘴一撇,眼帘一收,哭丧着坐倒在墙边的木椅中,一言不发,面色铁青。
“夏若,到底发生何事了?”韩斐然放下手中的书,看着她关切问道。
夏若依然低着脑袋,哼唧道:“秦季奎那个混蛋抢我的玉佩!”
“那你抢回来了吗?”
“嗯。”夏若点点头,又伸手摸了摸腰间,玉佩仍在,她便放下手。
“那你还这副模样,要闹到别处闹去,别来烦我和你韩大哥。”刘之虞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夏若,提笔继续写夏若的功课。
夏若豁然抬首,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刘之虞:“哥,建州的人都不喜欢我,秦季奎还总是欺负我,连你也让我去一边,我要气死了!”
刘之虞听了她这话只觉得哭笑不得,秦季奎跟夏若就算算上此次,统共也不过见了三次面而已,可就这三次面,不知今次夏若是不是又动手打人了,但至少前两次,夏若第一次将人踹下了擂台,第二次则更狠,将人踹下了楼台,横竖怎么看,都是夏若在欺负秦季奎一般,何来的秦季奎欺负她之说?再说这建州城内,人人闻之夏若变色,避之不及,还不是因为夏若动不动挥拳头要打人,要说别人不喜欢她,这还不是怪她自己。
“罢了,罢了,我懒得与你胡搅蛮缠,你若是再闹,这功课你就自己来写。”刘之虞说完就放下手中毛笔,随意地搭在砚台上。
夏若一听这话,立刻将嘴封上,一个字也不敢再多说,也不再闹脾气了,韩斐然看在一边,只觉得好笑,连连无奈摇头,对付刘夏若,武的是不行的,一定要来“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