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骨之毒》七月曼特宁

7、我要带你走

　　“季凡，我想，我这一生，还会再爱上别人。不会永远只爱你一个，现在我最爱你，可是过了很久以后，我就不能保证了。我会在一个你不知道的城市，带着孩子好好的生活，过一段时间，我会爱上另外的男人，然后和他结婚。所以，你也要把我忘记，知道吗，忘了我，你可以记得程兰兰这个名字，可是你要忘记程兰兰这个人。你也会再遇见爱你的女人，要是有这样的人的话，就和他结婚，知道了吗？我希望，在不同城市的我们两个，都能快乐幸福的生活。”
　　兰兰信上写了这样的话。口气乐观平静，像是一个大姐姐在笑着劝慰自己犯了错内心不安痛苦的弟弟。可是，季凡却仿佛可以看见，兰兰在写下这段话时，泣不成声的样子。兰兰坚强极了，可能除了他，没有人见过她流泪的样子，只有在他面前，兰兰才展现出自己温柔依赖的一面。兰兰的笑容可以骗的了别人，却骗不了他，世界上只有一个季凡，可以看见兰兰微笑时，眼里噙着的泪花。
　　“兰兰，你说，我会相信你说你会爱上别人的话吗？我当然不信，你说过的，程兰兰心中，永远最爱的是季凡这样的话，你有何必写这封信来骗我，骗你自己呢。”季凡用手堵住自己的眼睛，仿佛这样就可以阻挡住心中积蓄的千千万万的悲伤，可是，悲伤还是源源不断的向心中积聚，化作眼里冰凉的泪水，穿过指缝，滴在地板上。“你，还有我们的孩子，我终于是对不起了。”
　　季凡心中想起兰兰，想起孩子，若是孩子活了下来，她也已经7岁了。一定是个可爱的女儿，有像兰兰一样灵动的眼睛，白白嫩嫩红红纷纷的小脸，黑黑亮亮软软的头发，会奶声奶气撒娇一样的叫他爸爸。不由自主的，季凡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女孩子的形象，一双黑黑的，盈满泪水的大眼睛，眼神弥漫着恐惧，但却异常的坚定。那是医院里的那个七岁的小女孩。她的长相真讨人喜欢，尤其是眼睛，像极了兰兰，有黑黑亮亮的瞳仁。
　　她，和我们的女儿一样大呢，季凡这样想着，要是可以和她一起生活，那该多好。季凡自嘲的牵动了一下嘴角，甩甩头，甩掉脑海里不切实际的想法。那女孩子终归有家人的，尽管家人都没来看她，可也许是根本不知道她住院的消息，等她好了，他要送她回家的。对，最终要把她送回家去。
　　可是，是谁伤害了她呢。对他问的话，女孩子断断续续的回答，有的回答的很模糊，有的，根本就忘记了。不过，她应该不是和自己的父母生活，季凡隐约猜到，她是那家人捡的孩子。那，会不会，会不会是家里某个男人呢。算了算了，越想越觉得心里一阵阵的凉，不去想了，明天看看，小女孩是不是可以出院吧。
　　已经凌晨，一阵寒气袭来，季凡钻进了被子，沉沉的睡去。季凡入睡很快，一躺下，马上就失去意识，然后一直睡到天亮。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自从失去兰兰，没有一夜他不会被恶梦惊醒，也许是这间房子依然存在兰兰的气息，又或是什么别的原因，反正季凡觉得，只是他七年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次。
　　天气很好，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坑洼潮湿的地面也第一次现出自己真正的颜色。季凡熬了蔬菜粥，来到女孩的病房。
　　“来，小女孩，我们来吃早餐。”季凡提起手中的袋子，在空中晃了晃。
　　小女孩的烧早就退了，身上的伤也已经好得差不多，受伤破皮的地方结的痂已经脱落，只剩皮肉上还留着浅浅的青色或紫色的淤青。
　　吃过早饭以后，季凡去找那位姓张的医生，她说，女孩的情况已经完全好转，可以出院。
　　“可以出院了，对了，我还没有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啊？”季凡笑着和她聊天，希望可以让她紧张的表情放松下来。
　　“我...没有名字，大娘，只叫我‘三丫头’”。女孩子坐在病床上，双手紧紧的抱着蜷起的双腿，丝毫不肯放松。
　　“哦，没有名字啊，那好吧，我也叫你三丫头。”季凡摸摸她滑滑的头发。“医生说我们已经可以出院了，你住在医院的这几天，你的家人都没来。”女孩子听见季凡的话，深深地埋下头。
　　季凡以为她想起她的家人心里难过，马上说：“我送你回家，好吗？”
　　其实她的心里，并不难过。躺在医院的几天，她想得很明白。尽管只有七岁，但是她自己的处境，她很清楚。大娘不来，是因为大娘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如果大娘知道她在医院而故意不来的话，那也就是真的不想再要她了。
　　她隐隐记得，自己跑出来的时候，看见有脸熟的邻居向着自己挥手。她想，大娘应该会从他们口中知道自己的下落才对。
　　“也许，我又被抛弃了一次吧。”她抬起头，眼睛静静的看着季凡，她没有像同龄的小孩子一样，找不见家人就大哭大闹，她的眼里，是那样干涸，连一丝水汽都没有。忽然，小女孩扯动嘴角，笑了一下，看的季凡心中，却是重重的疼痛。
　　季凡伸出手，轻轻的托起女孩的小脸，女孩仰着头看她。“叔叔送你回家，好吗？”女孩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神采。“医生说，你患了一种病，把之前的一些记忆丢掉了，那么，你现在，还能想起自己之前是住在哪里的吗？”
　　“我住在火车站对面的那一片平房里，你带我到那，我就能认识。”女孩急切的说。女孩还能记得以前的住所，这就方便多了，可是在季凡的心里，却生出隐隐的失落。他真希望，女孩子想不起来自己的住处，他真希望，女孩子什么都忘记了，这样，他就有理由把她带回自己的家了。
　　没错，季凡是有私心的。因为这个孩子，太像兰兰了。而且，她也正好7岁，他觉得，他和兰兰的孩子并没有死去，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就是他们的孩子，就是他们的女儿。他一想到女孩之前受过的欺侮和凌辱，就气愤的浑身发颤，他知道她以前的生活环境一定非常的不好，她所谓的那些家人，根本不能好好的保护她。所以，他太想把她带到自己身边，好好的抚养，就像抚养自己的女儿一样。不，也许他就是自己的女儿。
　　季凡突然有了一种冲动，干脆直接把她带回家算了。可是他马上又冷静下来，还是得带她回去看一看，也许她的家人正在发疯一样的找她，而且，他看女孩子的神情，也还是想回去的。
　　“小女孩，说要把你送回去，就这么高兴啊。那你告诉我，以前，你生活的好吗？”女孩病愈，小脸恢复了红红粉粉的气色，季凡的手，托着女孩的小脸不忍放下。
　　“不管怎样，大娘对我很好，就算她自己挨饿，她也要让姐姐们和我吃饱。只是...只是...”女孩吞吞吐吐的低下头。
　　“只是什么？”季凡隐隐的觉得有些不安。
　　“只是，一想起要回去，就有点害怕。”
　　“害怕，你害怕什么？”
　　“不知道，就是有点害怕。”
　　小女孩的眼睛里有恐惧的光在闪烁，抱在怀里的双腿，又往里缩了一缩。季凡觉得，她确实是害怕极了。季凡抽回手，覆在了女孩的手上。“那你大娘家，还有其他人吗？”
　　“其他人，什么其他人？”
　　季凡耐心的向她解释，“嗯，你家里除了大娘和两个姐姐还有人吗？”
　　女孩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好像，好像还有谁，只是，我想不起来了。”
　　“姐姐的爸爸，和你们生活在一起吗”季凡在引导她，他觉得，那个男人是问题的关键。
　　听见“姐姐的爸爸”几个字，小女孩好像更加紧张了，身体开始不住的颤抖，牙齿相撞的声音清晰可闻。“不知道，不记得。”女孩摇着头，模糊的发着这几个音。
　　季凡上前把颤抖的孩子搂在怀里，拍着她的背安慰她，“好了好了，不知道我们就不去想了，好了孩子，不要怕了。我们收拾东西，先到你家里去看看。”
　　季凡隐隐觉得，问题也许真的，出现在那个男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