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骨之毒》七月曼特宁

8、季凡的承诺

　　收拾好东西，办完了出院手续，已经是傍晚时分。虽然天气一直潮湿阴冷，但是今天却是一个难得的晴天。天空是透明的淡蓝色，高高远远，夕阳变成了一个通红的圆球，挂在天幕上，余晖映红了周围的蓝天。
　　季凡带着小女孩来到小镇上的火车站，牵着小女孩的手，看着夕阳渐渐的西沉。夕阳通红的颜色依旧刺眼，可是小女孩的眼睛却一直看向夕阳的方向，一眨不眨，脸上也没有任何的表情。
　　季凡蹲下身来，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挡在小女孩的眼前。“不要一直盯着太阳看，虽然是夕阳，但是，它发出的光威力仍然很大，你这样一直盯着它，眼睛会被光刺伤的。”
　　小女孩看着挡在自己眼前的那只手——修长的手指，指节分明，夕阳的光辉投射在手背上，透过指缝，渗进橙红色的光芒。她怔怔的看着那只手，像鸟的翅膀一样舒展，宽大，铺展在自己的眼前，仿佛一瞬间就可以带她翱翔于天际，拂去她所有的苦恼。
　　她慢慢的回过神来，冲着季凡点了点头，任由季凡牵住自己，跟随着季凡的脚步，一起向火车站对面的一片平房区走去。
　　当熟悉的环境展现在眼前的时候，她突然觉得很恐惧，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她的身后，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点一点将她拉进黑暗的深渊，那种感觉不知从何而起，化作心中隐隐的不安，让她不由得向季凡的身后躲了躲。
　　“是这里了吗，孩子？”季凡小心的问她。
　　她张大了眼睛，怯怯的点头。
　　“走吧，我们去找你的家人。”季凡安慰着她，把藏在自己身后的小孩拉了出来，拍拍她的头，牵着她的手，继续向前走。
　　迎面走来了邻居家的王婶。王婶打着嗓门嚷嚷开了，“三丫头你可回来啦，这些天都去哪儿了啊，你大娘她们都走了！”
　　“走啦？”季凡上前一步，急忙问：“她们上哪儿去了？”
　　“不知道啊，她大娘第二天去赶集，中午的时候就让她家男人从集上给拉走啦，我还以为她男人又回来要钱哩，没想到，等我们晚上收了摊子，他们一家子人早不见了。”王婶似乎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兴致很高的述说着。
　　“他们偷偷走的，没人看见吗？”季凡赶忙追问着。
　　“没人知道他们上哪儿，兴许是回老家过年了，不过他们没理由这么早就走啊，她大娘还说要把这几天的大集都赶了呢。我看呐，这里边儿肯定有事儿，”说着，王婶向季凡的身边凑了凑，声音又降低了几度，“说不定啊，是趁着现在，把这个小拖油瓶给丢了呐。你不知道，她大娘为了她，可没少挨她家男人的打骂。”
　　季凡微微的出了一会儿神，眼前一亮，赶忙又问：“第二天赶集的时候，这附近的人都去了吗？”
　　“可不是吗，这附近住着的，都是外来打工的穷人，男人们都到外面打工了，女人在家里，就靠着赶着个集，多赚点过年买年货的钱哩。”
　　“真的，没有人，老人什么的留在家里吗？”
　　“老人？老人谁住这？这里住的人都是年轻的劳动力，老人都在家种地呐。”王婶看着眼前的季凡，明显的衣服少爷的样子，哪里会知道他们生活的艰辛和不易呢。
　　“哦，原来，都没人看见，也没人知道。”季凡似是在喃喃自语，兀自点点头，用力捏了捏被自己握在手里的小手。不管他的手有多么的温暖，那只在他掌心里的小手却一直是冰凉的。
　　季凡松开了小女孩的手，换双手握住女孩窄窄的肩，缓缓的蹲下来：“小女孩，我们来晚了，你的邻居说，你的大娘，他们一家在我遇见你的那一天，就匆匆忙忙的搬走了，至于去哪儿，他们都不知道。”
　　小女孩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她和大娘和姐姐住过的屋子，身体一直在瑟瑟的发抖，仿佛失掉肩上季凡的力量，就会一下子倒下去，可是脸上却丝毫都看不出任何表情，听了季凡的话，也只是眉心的地方皱了皱，然后马上又恢复平静。
　　季凡心里觉得自己面前的孩子很可怜，刚一出生就被自己亲生的父母抛弃在冰天雪地里，好不容易长到七岁，又被养父欺侮，被养母抛弃，但是不哭也不闹，眼神迷离的看着这个世界，似乎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失去了对悲伤和痛苦的感知力，也许就算被尖针扎到皮肉，她都不会有任何的表情。
　　这样一个孩子，一个七岁的孩子，一个和他的女儿一样大的孩子，一个自从相见就想把她带在身边的孩子。
　　“小女孩，怎么办，你的大娘她走了。”季凡温柔的声音响在她的耳畔。
　　她收回眼神，转头看向季凡，“嗯，这样也好，省得大娘为了我，总是被他打骂。”这句话，怎么也不像是从一个七岁的孩子嘴里说出来的，可是，这偏偏就是她说的。
　　季凡将她搂进自己的怀里，轻拍她的背，希望可以让她暖和一点，不至于这样不停地颤抖。这孩子太坚强了，有苦也是忍在自己心里，只有七岁的孩子，只要不开心，大哭大闹才对啊。
　　这孩子，一生会很辛苦的吧。
　　像他的兰兰一样。
　　季凡把她紧紧的扣在自己的怀里，仿佛已经认定，她就是他和兰兰的那个孩子，怀里有她，季凡就觉得他们的孩子没有死，她还活着，而且已经长成一个七岁的坚强的大姑娘。
　　“小姑娘，跟我走吧，我带你回家。”季凡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低沉，因为他并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能力，将她领进自己的家，他也没有任何把我，可以让这个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的小女孩，从此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他害怕七年前的事情再一次发生，如果再发生，他真的没有招架的能力。可是心中一个信念，他真的想要她，想把她带回家，悉心呵护，好好的疼爱，就当她是他那个没有活下来的小女儿。
　　“小姑娘，跟我回家，以后我来抚养你，做你的爸爸，好吗？”见她没有回答，季凡再一次开口。
　　“叔叔，您要带我回家？”小女孩眼中泛着点点水光，语气犹疑道：“那您会不会像大娘一样，在不知道哪一天，抛弃我？”
　　“叔叔跟你保证，我永远都不会抛弃你，我要把你带回家去，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孩子，永远永远，都是我的孩子，我们一起生活，一起吃饭，一起玩耍，一起读书，一起做很多很多事，好吗，小公主？”
　　小公主？她是小公主吗？她是从姐姐讲的故事里知道，公主是最美丽的女孩，有金色的长发，明亮的眼睛，纤细的双手，可以穿最漂亮的裙子，所有所有的人都会爱戴她。她可以成为公主吗？
　　“从此以后，我会疼爱你，让你做快乐幸福的小公主。”季凡笑了，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他修长的手指温温的，捏在她的小脸上。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已经是公主了。

　　“我永远不会抛弃你，你永远永远是我的小公主。”她七岁的时候，季凡说了这句话，她永远永远见她埋藏在心底，从来不曾忘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