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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墙之隔君莫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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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一墙之隔君莫悲
杨慕次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清闲过。伴随着他清醒的时间逐渐增多,只能躺在床上的他实在无法习惯这份无所事事带来的无聊。所以,他抓住每一次夏跃春进来为他救治的时间,和他聊聊天。哪怕他现在的病情仍然不算轻,身上缝合过的伤口太多让他觉得全身都在吞噬一般的疼;哪怕夏跃春的治疗不知是必须还是故意每每都能让他痛不欲生吃尽苦头,他还是在百般无聊中,期待着能够有个活人出现,让他解解闷也好。
杨慕次再一次在剧烈的疼痛中挣扎过来的时候,他无力的吐出一口气,“我说,我真担心迟早被你折磨死。”
夏跃春转身去取了一块药棉,听到这话回过头,走到他身边看着他。
“人家不都说扎针不疼吗?你知不知道你这针真是要人命。”杨慕次解释道。
夏跃春放下欲为杨慕次擦掉额上冷汗的手,将药棉扔到一旁,“不信任我的医术,可以让你哥来治。我不介意。”
杨慕次憋了一口闷气,生生闭了嘴。夏跃春的嘴从来不饶人,他明明知道,杨慕次就是不想让杨慕初为他担心,经历一次空欢喜,才不肯让他救治的。他曾经无意中在一个茶馆执行任务的时候听到茶客们聊天,说道“医者不自医,何止不自医,医院里的大夫都是不给自己的亲人做手术的,太残忍,压力太大。”杨慕次听了,觉得很愧疚。他一早就从心里认了这个大哥,可嘴上总是矛盾着在挣扎。而自己这个弟弟太任性太不孝,几次三番让大哥亲手为自己医治重伤,生死一线,亲人的性命交托自己手中,这是多残忍的折磨,杨慕次甚至无法想象。
所以,这一次,无论如何不可以。
被夏跃春狠狠噎住了的杨慕次咽不下这口气,“你真不愧是我大哥的好朋友,牙尖嘴利,一样的不饶人!”杨慕次愤愤的说,尽管现在动气对他来说都是一件极耗费体力的事情。
夏跃春端着盘子过来,玩味的看着杨慕次变白了的脸色,“我也算你的上级,阿初是你的大哥,牙尖嘴利?不饶人?阿次,你无论是作为下属,还是作为弟弟,说出这样的话,都不应该吧。”
杨慕次刚要还口,又是一阵剧烈的刺痛,他忍不住呼出声来。待到夏跃春终于放手,杨慕次缓了好一会儿,却还在计较刚才的口舌之争,“你这样接受过高等教育的进步人士,怎么脑子里还有这样的思想。”
夏跃春继续查看他的下一个伤口,“我不会这样想,可是你的大哥呢他虽然留过洋,可是——”
杨慕次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在病床上虚弱的挣扎起来,“你!不要总是拿大哥来压我!”
夏跃春仔细的给他看过最后一处伤,才直起身子,严肃的神情里藏着戏谑,“容易动气对身体不好。你敢说你不怕他?伤势渐好,有哪里不舒服记得告诉我。”夏跃春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这个时间,你大哥应该到了,我去见他。顺便,阿次,你是不是也该想想,如果你真好了,该怎么对他解释?”
“在应酬里喝惯了茶水和酒,来到我这才能喝口咖啡吧。”夏跃春递给杨慕初一杯咖啡。
杨慕初尝了一口,又觉得这杯咖啡和眼前的环境真的不搭。
还是那间春和医院设于地下的手术室,在这里,他为感染了雷霆计划病毒的阿次救治的一幕幕还在眼前,他们为破解雷霆计划研制疫苗的紧张忙碌还在眼前,突然如此舒适的站在这里喝咖啡,确实有点怪异。
他来到春和医院赴夏跃春之约,夏跃春却再一次把他带到了这里。杨慕初抿着唇思考一下,“跃春,有什么事你说吧。”
夏跃春没认为杨慕初会蠢到不去思考为什么会面地点不在院长室,可也没想到杨慕初会这样快的反应过来。他把杨慕初带到密室的试验台前,递给他一张纸。
杨慕初疑惑的接过来,看了一眼就递出去,“这是你们电台的密报?我看不懂。”
夏跃春留意的看着杨慕初,把纸拿回来。
杨慕初看着他这幅样子,解释道,“虽然我代替阿次和晓江潜伏,但是你们两边的事情不必要的我尽量不去碰。尽可能获知更多的情报,是在这乱世中求生存的好方法。可我这样的身份,知道多了容易被灭口。”
夏跃春看着杨慕初,突然明白,除了勇敢和坚持之外,让这个人可以生存下去的技巧,正是这个度,也就是——分寸。这是他在荣家的尴尬身份教给他的,也是他在那里生长到现在必需的东西。哪怕他离开了荣家,那里教会他的分寸也已经给他留下了烙印,如今,这烙印正在帮助他,在乱世中求一份生存。
夏跃春不想评价这样是好是坏,也不想就此和杨慕初有什么无谓的探讨,日本人步步紧逼,如果国家覆灭,谈其他的还有什么意义?
夏跃春用手指,在实验台上写下四个字——冰川计划。抬起头,他却看到杨慕初了然的神色。
夏跃春当时就明白了。“你知道?!”他问。
杨慕初点点头,“是,我也得到了这个消息。”
夏跃春顿时很愤怒,“你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似乎是觉得这样问不能够准确表达自己的意思,他又说,“你知不知道,你不告诉我,可能就会错过最佳的行动时机,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告诉我,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只知道这个名字。”杨慕初答。
“胡说!”夏跃春不信。
“当初,你们也不信我只知道雷霆计划这个名字。”杨慕初淡淡地说。
夏跃春握着拳头,从杨慕初的面上看出的只有坦然。“好吧,我告诉你。日本人不堪雷霆被破,决心反击。他们找来你的老师,赫尔曼教授的日本留学生青木直善,正在研究雷霆细菌的变种,威力更甚于雷霆。”
“青木直善?”杨慕初念着这个名字。
“你的同学,认识吗?”夏跃春压住了火气,平静下来。
杨慕初点点头,“我的同学,和教授做实验的时候见过,没什么交往。”
他没有想到,又是一场细菌争夺战即将打响。看来他的感觉是对的,他又脱不开干系了。当初是各方都想从他手中获得密钥,如今,朋友情、兄弟情、国仇家恨在一起,他更加无可退避。“那么,你希望我做什么?”杨慕初问。
“我希望,你能配合我,帮助我,研制病毒的解药。”夏跃春回答。
杨慕初习惯性的双手插兜,“你该知道,有病毒才能研制疫苗,你却说病毒也还在研制之中,疫苗更是无从谈起。就算你不是学细菌学的,这点常识也该知道。”
夏跃春白了杨慕初一眼,“另外,我还希望,既然你能够得到冰川计划的消息,我们能够利用你明里暗里的消息来源,不至于错过什么有用的情报。”
杨慕初听到这里,却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只是说,“跃春,这个我要想想,不能同你保证。”
这场谈话谈到这里不欢而散。
夏跃春叹口气,决定再去看一看杨慕次的情况。
他拉开密室对面的门的时候还在想,“阿初,你一定不知道,你的亲弟弟,就和你一墙之隔。”
打开门的那一刻,夏跃春呆住了。
杨慕次不知道是如何挣扎过来的,此刻竟然坐在地上,身子侧过一边紧紧贴着墙面,脸上或者是因为伤口撕扯过的疼痛而显得苍白。
墙的另一面,正是夏跃春刚刚和杨慕初谈话的地方。
杨慕次显然也没想到有人来的这样突然,愣了一下,尴尬的解释,“我……”
“你疯了吗?!”夏跃春低声吼,“你这样的伤,谁让你下来的!你又是怎么下来的!”
杨慕次苦笑,“你不要把大哥给你的气,都撒到我身上好不好,我还是个病人。”
“你都听到了?”夏跃春问。
杨慕次垂下眼睛,由着夏跃春把自己重新扶回病床上。
“你这样违反组织纪律,你知不知道?!”夏跃春质问他。
杨慕初无奈,在侦缉队他必须服从各种组织纪律,在这边,一句这是组织纪律,是组织的决定,让他任何话都开不了口。已经情义枷锁缠身的他,又岂只是被纪律的捆绑?“我并不知道你们会谈这些事。我……”
我只是,太过思念大哥,所以才忍不住。哪怕不能过去相见,可是能够听一听声音,也好。这些话,杨慕次不会开得了口。
正如,他不会说,听到大哥熟悉的声音的那一刻,有什么倏然滚落的,他曾偷偷拭去。
杨慕次话到嘴边,只变成了“我想知道,冰川计划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申请,请求加入冰川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