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就桃花》正版何奈

3、第三回

　　左都尉这下子颜面彻底扫地了。他几乎可以预料到回去后会受到多少人的嘲笑。他、他宇文瑞，两朝将门之后，御林军左都尉，竟被一个弱如蝼蚁的小孩羞辱至此！
　　他怒火上冲，面红耳赤，挣扎大叫：“你放开我！”
　　“你认输我就放。”
　　宇文瑞觉得此生就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深吸口气忽大喝一声，抬肘后击，正中安行歌胸口！安行歌眉头骤然一紧，他那一击正中他胸口的旧伤。转念间手劲一动，五指直陷入他脖肉里，却没有给他致命一击，安行歌撤身后退，旋即在宇文瑞微愕的目光中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向——
　　他的下|体！
　　“哐啷”声落，弯刀坠地。一声闷哼惨叫在校场中央响起，宇文瑞手捂□□，痛极弓身，后痛抑不止，单膝扑通跪地，冷汗涔涔，粗犷俊朗的眉目几乎扭曲，他仇恨的瞪向眼前衣裳微乱身形却纹风不动的孩子：“你！你竟使如此下作手段！”
　　安行歌紧抿着唇，清秀稚嫩的眉眼间忽掠过一抹歉然，顿了顿，道：“得罪了，对不住。”又低声补充句，“我没使劲，只是想让你认输。”他没料到这招他会疼痛如斯，当初师傅教他这招的时候没说过，哥哥也仅说这是保命反击绝技，学会并无坏处。
　　而似已被他震慑住的众将士，在他说完“我没使劲”后，在此时突然爆出大笑声！笑声久久不止，安行歌有些疑惑，不知他们在笑什么，却是一字也没说，只是望向高台上的将军，沉默等待他履诺。
　　燕奔南黑眸微动，瞥他一眼，也忍不住笑：“世皆言你们坦沽人骁勇善战，看来此言不假。你可以留下了。”又对“伤重”的左都尉道，“放你一日假，好生养着，也给我检讨一番，输给一个小毛孩子，我御林军的脸都叫你给丢尽了。”
　　宇文瑞大声应了是，勉力起身退回军阵之中。果见将士及下属们虽碍于兵阶未敢言，却皆是同情嘲笑的神色，几乎羞愤欲死，转身对那回到燕奔南身侧的孩子叫道：“你给我等着瞧，今日之辱改天我全部奉还！”
　　安行歌没理会挑衅，对燕奔南抱拳一礼：“谢将军。也请将军一视同仁，将我当做您的兵一样严格操练。”
　　燕奔南兴味道：“身为我军将士，理当操练，你受得住当然可以。”
　　然后，就见这小孩又露出适才那样的眼神，平静又似笃定：“您且可一试。”
　　燕奔南欣赏他的态度，沉吟片刻：“你还会什么？”
　　安行歌想了想，说：“还会骑射，其他的都不会了。”顿了下，“我不会烧火做饭。”
　　燕奔南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敢情这小豆芽还在气愤他先前说过的那番话呢，心中忍不住好笑，却又诧异另一事：“你还通骑射？到何种程度了？”
　　小孩儿神情老实的说出令人失笑的一句：“学艺不精，仅可在马背上射杀五丈之外的活物。”
　　大言不惭的小鬼头。
　　燕奔南挑起眉头，笑而不言，吩咐了身边的人牵来一匹马，又递给他一副弓箭，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就让我再见识见识。”他指向五丈之外的靶子，“射中靶即可，不求中红心。”
　　每日枯燥操练，真是很久没有见到这么有趣的场景了。士兵们也群情激昂，有的吹口哨，有的大声喊叫怂恿。而他们的燕将军则是背手于身后，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安行歌一语不发，他心里明白这些人是想看他笑话，可惜他不会如他们所愿。握住弓箭，走至高大的棕马前，瘦弱的胳膊拉住缰绳，脚一蹬，熟练的翻身上马。
　　战马性烈，仿若受惊般暴躁的扭动踢踏，昂首嘶叫。安行歌屏息勒住缰绳，上身俯下去，单手抱住马头，俯首伏在它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棕色骏马在他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他这才坐直身体，腿一夹马肚，策马狂奔起来！
　　燕奔南低声笑了起来：“就凭这胆识，就可担得上‘人不可貌相’五字了。”身旁的军师季以汤抚了把须，又是赞赏又是惋惜的叹了口气，转过头来道：
　　“可惜是坦沽人。若是我大祁子民，今后好好加以栽培，我敢斗胆断言，不出数年，我大祁又要出一个如您与三皇子般的少年英雄。”
　　却见燕奔南浓眉深皱，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视线定格：“你看。”
　　季以汤沿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立即目露惊愕之色。
　　骏马狂驰，安行歌放开缰绳缓缓从马背上站立起来，左擎弓，右抵箭，他目不斜视，身子崩成一个漂亮的弧度，瞄准，拉弓，下一瞬，长箭破空而出，以凛冽之势划裂空气朝靶子射去！
　　五丈之外，正中红心。
　　众将士爆发出如洪喝彩！燕奔南双目微眯，数年前，他也曾与坦沽国的精兵交手过，确实勇猛非常。听闻坦沽人天生即会骑马射箭，性好战。可这么小的孩子……
　　他敛下睫盖住目中深思，沉沉朗笑，低声仿在自语：“景毓，这回你可是找到个好宝贝啊……”

　　暮色时分，大祁皇宫笼罩于暖橘的霞光之中，宫墙巍峨，飞檐雕龙，壮丽不失恢弘。安行歌回到宫内的住所，位于广阳殿不远的侍从房。三皇子待他不错，不仅吩咐太医为他疗伤，还叫李瞻德给他安排了单人居所。
　　用过晚膳后，李瞻德过来寻他，一瞅见他就开始笑：“没想到你竟这般有本事，燕将军可是对你十分欣赏呢。”
　　初听李瞻德尖细娇柔的嗓音十分刺耳不习惯，现在听多了倒是没什么感觉了。这宫里除了皇帝、宫妃、侍女、宫廷侍卫以及两位未及弱冠的皇子，四处皆是太监，想避开都无法。
　　他面不改色：“是燕将军看得起奴婢。”
　　李瞻德笑眯眯，没有反驳，只道：“跟我来，三殿下有请。”

　　宫内道路曲折复杂，虽离广阳殿不远，可安行歌跟随在李瞻德身后还是绕了不少亭台楼阁。途中还遇到一位身份尊贵之人。
　　远远瞧见，那人一身杏黄银蟒袍，身姿修长挺拔，看不大清楚面容，却从步履之中能感到那人的气质十分内敛温和又不失尊然。李公公将他拉至一侧，为迎面而来的一行人让道，轻声对他道：“最前面那人便是二皇子，还不快快跪拜。”
　　安行歌听言点点头，随着李公公，飞快跪下行礼。这大内规矩繁多，一旦犯了错保不准就要丢脑袋。
　　早听闻广阳殿的宫人私下议论过，这二皇子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皇子，为明妃所出。明妃早亡，二皇子过继于柔妃膝下，传他自幼聪慧，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且通晓多种乐器。性温和，待下人有如平等，和善有礼，从不严刑重罚犯了错的侍从，甚至时常进宫为民请命。当今孝和帝安于现状，推崇“以文治国”，最不喜武力暴}政，是以对才华横溢，心怀悲悯的二皇子青眼相待，盛宠渐隆。
　　二皇子去年就已行完冠礼，依宫里的规矩搬至宫外的府邸住去了。不知今日所为何事，要在这个时辰进宫面圣？
　　不消半会，那行人已近，安行歌始终没抬起头，一行人步履匆匆未有停顿。视线触及处，是为首之人的绣金纹蛟龙白靴，与从他低垂的眼前缓缓掠过的一抹杏色衣袂，如惊鸿一睹。再抬首，只能看到渐暗暮色中消隐的侍从身影了。鼻息间似还缭绕着那人身上若有若无的淡香，那股陌生的香很是奇异，不浓却像紧紧依附在那人身上。
　　“走吧，莫让殿下久等。”
　　“是。”收回心神，安行歌乖乖应声。

　　到了广阳殿外，李瞻德轻推开虚掩的朱红雕花大门，带他走进去，来到一道屏风后，往内道：“殿下，人带来了。”
　　言罢，李公公已经躬身退了出去。殿内没有过多摆设，迎门东墙之下，摆有紫檀条案一张，上面陈设着墨砚毛笔，数本书，一张宣纸铺于桌上。西面有紫檀木的暖榻，不算高，榻上呈着一玉石小圆桌。圆桌上摆有一方红木棋盘与一紫铜雕花香炉。看来是三皇子平日里小憩休息之所。
　　此时暖榻上坐着一人，一身银白素袍，没有束发，一头如瀑墨发披至身后，竟堪堪拖到榻上。他垂眸注视着棋盘，侧脸俊秀清逸如仙人，似陷入了深思，明知有人进来，却连头都未抬。
　　安行歌跪下：“奴婢给殿下请安。”
　　三皇子看也不看他：“起身吧，日后私下不要跪我，行常礼即可。”
　　安行歌眸光微微闪动，眼前这位新主子，少年模样，面犹稚气，看上去比他大不了几岁，却眼睛眨也不眨就屠了整座城池数万性命。而也正是这人赋予他新生，若没有他，现在的安行歌还在采桑城苟延残喘，为躲追捕他的赤狄兵与奴隶贩子，如过街老鼠一样四处逃窜，风餐露宿挨饿受冻。
　　他呐呐：“奴婢不敢。”他身上烙有奴印，谁都知道，奴隶是整个东土大陆除畜生外最为卑贱的存在。
　　景毓道：“本皇子说什么你听命就是，往后你也莫称自己为奴。我不喜欢听。”
　　安行歌没想多，只是心中莫名一酸。许久才道：“是，谢殿下。”
　　景毓微微勾起唇角，道：“听李瞻德说，燕奔南很是喜欢，道你小小年纪有将帅之勇。甚好，没给我丢面子。”
　　“是燕将军抬举行歌了。”
　　三皇子轻嗯了声，双目平静无波：“你明白便好，我只留有用之人。今后你就跟着燕将军，我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是。”
　　“平日多食补，长高一些，别人见你面色饥黄，定说我亏待下人。”
　　安行歌脸热，这是拐着弯笑他发育不良吗？又低低应了声：“是，谢殿下关心。”
　　三皇子话锋又是一转，口中随意的提起：“你曾说你是坦沽人，假设他日两国交战，你会站在哪边？”
　　安行歌一怔，不太明白他话里的含义，想了想才小心答道：“坦沽与大祁自十年前和亲互市以来，素交好，十来年从未有过战争。”
　　景毓微一笑，衬得他的容颜神清骨秀，又隐着参不透的情绪：“谁知道呢，世事难料。”

作者有话说

　　这章总写都不太满意……跪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