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风》文焰

4、猫（3）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不会放过我的。”我一点也不惊讶他依旧衣着华美地出现在阴沉的牢狱前，当我看见他白嫩的双足走过泥泞的土地上，我却依旧无法控制我内心的担忧，就像是当初他还在我怀里的时候我无时无刻不担心他从我臂弯中溜走，流落到其他险恶的地方一样。

　　他的脸上已然少有温柔的笑意，如果勉强算得上是笑的话，只剩下那种无需学习天生就学会的嘲讽的笑意。我垂下头，并不想让他看见我现在潦倒的困境，即使这种潦倒是他一手促成，但我已然再无什么能够取悦这个狠心的少年了。

　　“你一开始就知道，为什么不把我扼杀在摇篮里呢？”他嘲讽似的说道，冲我走近，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这里的肮脏一般。“我亲爱的……侯爵大人？”他冷冷地看着我，眼神中流露的指控和莫名的怨怒让我感到无措，我已然一无所有了，现在的他地位尊崇很得陛下怜爱，他根本无需再对我伪装什么了。

　　“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给你了，”我努力想要露出笑意来抚慰他指责的目光，却发觉扯动肌肉让脸颊边的伤口更痛；我想我一定狼狈极了，活像栽倒在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样，“你不应该再来的。”

　　“哼。”他冷哼一声，但熟悉于他一举一动的我知道，这是这个猫咪一样的少年软化的前兆。他犹豫地靠近我，然后为我身上的伤痕瞪大了眼睛，手指颤抖地碰触着我脸上还未结痂的伤口。

　　大概是我愁眉不展的样子让他顿时明悟了自己的恶行，他紧紧地咬着牙齿，让我担心他会把自己的淡紫色的唇瓣咬出血来。为了安抚他，我不得不佯作轻松地开口，“其实这里一切都还好，饭食不是那么倒胃口，床褥都还温暖……”
　　“周助。”他突然开口，打断了我的话。微微颦蹙的眉让我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勾住了一样疼痛，我依旧笑笑，接着说道，“这里一切都不错，如果……或许，或许还会有一段日子，这样也算是一种体验。”

　　我现在已然无力再去辨认越前脸上表情的真假了。或许当初他那样的诱惑也非真心，亦或者是他后来真真假假的绯闻也不是出于自愿，可这又有谁知道呢？当初我便不应该受他诱惑的，可偏偏我被诱惑得心甘情愿，这可真是让人感到摸不到头脑。
　　越前咬了咬嘴唇，似乎有点不安，但我不得不想道，假如他现在的这份不安也是假的呢？可我还是不忍心拆穿他，默然地听着越前说道，“你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我垂下眼帘，有点忧伤地想道，事到如今我依旧不愿意伤害这个少年半分，与其说是疯子，不如说是着了魔，发了狂；而他的声音突然有点张皇，“你不该的，你从一开始、假如你知道，你就不该毁了父亲——不，是不该被我……”说道这里，他也只有暗淡地垂下眼帘。

　　我深深地看向他。漂亮的眼睛像是跳动的火焰一样，现在却彷如猫眼石一样死寂。他从未缺少过华贵的衣衫，最早是他的家人为他置办，而后是迹部，再然后是我，那么陛下，会是最后一个为他这么做的人么？我有点自嘲地想道，他的身边从来不会缺少迷恋他的人，越前龙马，将这几个字的呓语抵在上颚，他从不缺少迷恋他的人，或许等到许久以后，他也会渐渐淡忘一个为了他而破灭的侯爵吧？
　　我为这种想法而感到不满，于是收拾好眼中的所有情感，笑着抬起头，“那么，龙马，介意给我最后一个吻么？”
　　他看起来无比迟疑，我苦苦哀求道，“最后一个吻，龙马，送给为你痴迷的我最后一个吻。”

　　当我看见他微微踮起脚尖，勉强把他的唇印上我的唇的时候，我不觉心中一动，狠狠地咬住他柔软的唇瓣。越前，龙马，这四个字就在我的心底重重地刻上；他的唇，芬芳，甜美，恍然如故。
　　当他像猫咪逃离黑夜一样离开我的时候，我独自一人被囚禁在这个冷清的囚笼中，静静地看着他离开的步伐，渐行渐远，渐行渐远。
　　然后他突然回头，直直地看向我，就像当初他透过迹部臂弯看我时一样，温柔，缱倦，似乎夹裹了无数的思念。

　　我一定是疯了。
　　我听见我的声音，听见铁链摇晃的声音，听见所有的声音最后都淹没在远处那个少年叹息般的声音之下。
　　他说，“周助。”

　　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