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晖》空声

11、第十一章

　　身体检查很快就完成了，尤其以视力最为严格，于是几乎所有姑娘在检查前都在目不转睛地，专注盯着视力表，有些人还临时暗暗默背着，投来的目光简直要将那薄薄的纸烧成灰了。

　　但有些姑娘仍是不合格，在恳求无用的境地下，只好沮丧又无奈地拖着行李搭乘闷罐车离开了，剩下的人再被那队士兵带领着，穿过一片白栎树林荫道来到后面并列整齐的几栋二层小楼前，司务长站在最前面举着喇叭，念着手上的名单，每次只放十几个姑娘进去。这时，纳塔莉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挤到了正在掂着脚尖东张西望的安菲娅身边，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悄声说道：“嘿，我们等会一起进去，就可以分到一间屋子了”安菲娅侧首冲她点点头，愉快的同意了。

　　熙熙攘攘的走廊上，隔几步就是一个小房间，里面整齐的排列着三张木质上下床，屋子中间搁置着一张长桌，被几个带着靠背的红漆椅子围绕着，旁边立着用麻袋裹着的火炉，积满了厚厚的灰尘，靠墙有一排可以上锁的铁皮柜，现在统统敞开着，每张柜门上都镶着一面斑斑点点的镜子。

　　她们的房舍里只分配了五个姑娘，纳塔莉和安菲娅甫一进屋就迅速占据了有利位置——一处靠窗采光极好的床铺，然后她们给光秃秃的木板床上下简单覆上一层发黄的报纸，就将自己的大衣脱下来扔在了上面。等她们气喘吁吁的跑回操场将箱子和背包拖上来时，司务长已经将她们的一套装备运来堆在地上，包括军大衣，船形帽，军便装，裙子。几乎所有的尺码都是一模一样的，每人便轮流选了一套拿走了。

　　这时几个士兵又给她们拿来了军用暖壶放置在门口，然后其中一个大兵嘭地敲了敲房门，面无表情的高声提醒她们：“卡拉绍夫准尉给你们半个小时整理内务，然后穿好军装在操场集合，我们要进行入伍宣誓，听明白了吗！”

　　姑娘们歪着头望着他，稀稀拉拉的应了一声，便都去整理自己的东西了，士兵也只能自讨没趣般的离开了。

　　“哎哟我的老天！快瞧瞧我！”

　　尖声尖气声音倏地从那个浓密黑发的姑娘口中传了过来，她蹙着眉头站在柜镜前，扭着身子转来转去看着镜子里的倒影。她不但换上了套头军服和短裙，武装带也规整的扎紧了，但宽大的尺码和她纤细的身材极不相称，就像是给身上横裹了个麻袋，看不出一丝的曲线。

　　安菲娅在换上衬衫后同样发现了这个问题，这加厚的棉布衬衣分明是男式的，袖子长出她的胳膊一大截，在穿上裤子时，简直都能把她从裤腰那儿将整个人扎进去了。

　　“上帝啊，他们就不能发双合适的鞋子么！”另一个矮小的姑娘蹬上了高筒靴在试着走路，皮靴非常笨重，她只能拖拖塔塔的迈着步子，模样古怪极了。

　　“讨厌的东西，真恼人！”一旁那个体态肥胖的姑娘坐在咿咿呀呀的木板床上，她两手使劲拽着靴子边缘将脚塞了进去，呲牙咧嘴了一阵，也总算成功了。

　　纳塔莉却不然，她对着镜子梳好头发带上了船形帽，仔细地把珐琅质的五星帽徽对正，发出了一声满意的喟叹，毫不遮掩的露出对自己新形象的欣喜。

　　等到她们穿好衣服松松垮垮的跑下楼，慌忙插进队伍中，已经险些要迟到了。安菲娅只用余光梭巡一周后便发现，几乎所有姑娘都穿着的极不合身，并且拉着面无表情的脸。

　　来管理秩序的士兵们不断地向她们喊着“稍息！立正！”粗鲁的嗓音更让她们烦恼了，阵列的最前方站着卡拉绍夫准尉，这时他正负手原地踱着步子，用刻板且威严的眼神打量着一群姑娘们。等到喧嚣的声音平息后，他才正立在中央位置，提高声色发话了。

　　“各位列兵，各位同志，今天你们集聚在这里，即将为了保卫家园与法西斯决一死战。爱国心再和对敌人的仇恨用乘法乘起来，只有这样才能导向胜利！....你们要服从命令全力以赴，像一匹驯顺的马拉着重物爬坡一样，坚持战斗到最后一刻，伟大的党和祖国懂得如何嘉奖最勇敢的士兵！”

　　在一阵雷鸣般的掌声渐渐稀落后，抑扬顿挫的乐曲响了起来，伴随着上空党旗迎风摇摆，所有人在跟着伴奏合唱着。

　　带领我们的军队进入战场

　　让它带领我们进入胜利

　　在战争中我们将为未来抉择命运

　　我们将带着祖国的荣誉

　　荣耀的祖国，同心而自由

　　哐——地房间门被阖上了，在月色和走廊灯光的照耀下，安菲娅穿着臃肿的睡裙，手中多了两个水壶。她在路上还在想着那糟糕的军装，但脑中倏地蹦出了一个妙主意，瞬间使得她的脚步变得轻快了。

　　等她到了水站，看见有个系着白色围裙的男兵，背对着她躬着身子不知道在忙活什么，她便轻咳了一声，那个男兵听到声音便回身探看，结果却发现一个女人。

　　“干什么？”大兵凶巴巴的问道。

　　安菲娅晃了晃手上的水壶，也没好气的回答“打开水”

　　“水没烧”

　　“为什么？”安菲娅皱起眉头疑惑的问了一句。

　　“还有人在锅里洗澡呢，现在先洗澡，然后用锅烧开水…你明白了吗小姐”男兵十分轻蔑的瞥了她一眼，又继续做自己的事了。

　　安菲娅撇撇嘴，没说什么就提着水壶出去了。刚走几步，便迎头碰见了司务长，昏暗的光线下，险些与他撞个满怀。

　　“列夫琴科同志，这么晚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刚才参加晚点名了么？”

　　“参加了，我来这里打开水，不然姑娘们没有水洗身子”

　　司务长疑问的望了望她手中空空的水壶，又问道。

　　“那你打的开水呢？列夫琴科同志”

　　“刚才那个士兵说，还有人在锅里洗澡呢，水还没烧”安菲娅想起方才的事不由又在心里腹诽了几句。

　　“啊？”司务长困惑的搔了搔后脑勺，皱起眉头反问道“哪有人在锅里洗澡的？”

　　倏地安菲娅也十分怔蒙起来，一时还未反应上来的时候，只见司务长脸色一沉，似乎瞬间明白过来，哼了一声说道。

　　“这群家伙肯定又在偷懒了，来，给我吧！”

　　说着便从她手中接过了水壶，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进了水房，不一会便拎着两壶满满的开水走了过来。

　　安菲娅十分不悦的提着水壶进了房间，姑娘们基本都躺在床上休息了，只有纳塔莉还坐在桌子前翻着一本书，突然望见她的身影，便悄声问道：“安菲娅，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她放下水壶没好气的坐在床角，将方才的事飞速的给她讲了一遍，最后总结了一句。

　　“这些男人都是些小心眼的讨厌鬼！以后千万别搭理他们！”

　　看着纳塔莉笑着摇着头，又将视线收回在书里，安菲娅蓦地想起了路上的事，忙走过去推了推她，挤挤眼睛说道：“嘿，纳塔莉，你想穿真正合身的新军装么，我们动手把它改了吧”

　　“哈？安菲娅，这能行么？”纳塔莉看着她迟疑的挑着眉梢。

　　等到她们忙完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泛白了，一阵急促的号声骤然响起，军舍里其他三个姑娘匆匆翻身下床，穿好衣服准备洗漱的时候，看着她们身上服帖的军装，险些不可思议的叫出来了。

　　安菲娅心中溢满着成就感，足以冲刷掉一夜的困倦，随后便一起穿戴完毕下楼在操场集合了。等她们排好方列，卡拉绍夫准尉便拿着花名册从排头走过，看一眼名单的名字，再对照着一位姑娘。

　　蓦地，他的脚步停滞在安菲娅前方，眸光上下打量着她们二人的装扮，脸色越发的沉闷，纳塔莉不由心虚的在心口喘着气。

　　“列兵捷里亚耶娃、列夫琴科，我不得不遗憾的告诉你们，你们来的第一天就获得了一次禁闭的机会。”

　　安菲娅听见身侧的纳塔莉倒抽了一口冷气，她们的位置几乎是一个焦点，将所有姑娘们的注意力都集聚来了，纳塔莉甚至能感到来自背后目光的辐射力，她瞬间变得满面通红，恨不得找个地洞扎进去。安菲娅却突然不知从哪来了勇气，随后便大声说道：“准尉同志，请允许报告！”

　　卡拉绍夫准尉讶然的微挑了挑眉：“好，请讲吧，列夫琴科战士。”

　　“..如您所见，我们的军服的确不合体，我们动手修改也是为了仪表风貌，我们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这不公平，卡拉绍夫准尉！”安菲娅音色洪亮，眉宇间透着一股倔强，连身边低着头的纳塔莉都不由的暗暗赞叹她胆识可嘉了。

　　卡拉绍夫准尉的唇角无意间勾出了细小的弧度，操着深沉的声色说道：“你做的对极了，列夫琴科战士，恭喜你，你又为自己争取到了三次额外勤务。”

　　安菲娅顿时瞪直了眼睛，姑娘们的队伍中也发出了躁动的声音，卡拉绍夫准尉不等她反驳便冲着所有人厉声说：“还有谁对军纪有疑问么！”

　　瞬间队伍中鸦雀无声了，卡拉绍夫准尉便点点头“非常好”

　　随后他便重新盯着二人，负手喝道：“列兵捷里亚耶娃、列夫琴科，听我口令！向右——转！开步——走！——目标位置，土豆储藏室！我相信在那里你们有足够的时间把军装改回来！”

　　安菲娅和纳塔莉只好在众人灼灼的注视下，沮丧着脸一前一后的跨着步子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