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霁天晴》自由的绿地

20、爱的初体验

　　二十
　　新的生活便这样开始了。
　　霁儿有了一个好朋友，叫云楹，人如其名，这是一个极富有江南温婉气质的女孩。她读英语，就像吟诵诗歌，常常听得霁儿着迷，霁儿就是这样喜欢上了英语这门外语，那节奏和声调有种说不出的韵味。云楹是班里的英语课代表，每周一、三、五就是她引领全班同学读英语，剩下的周二、四则是霁儿带班里的语文早读。两个孩子家都住得远，经常是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学校，稍微平复下情绪，就要开始带早读了。有一天，市里有领导来参观学校，来得出奇的早，眼看着就要到霁儿这班了，偏偏带早读的云楹还没到，霁儿灵机一动，走上讲台，在市领导到他们班的前一刻，带领同学整齐的朗诵了朱自清的《背影》。霁儿的机智获得了夏老师的表扬，同时也收获了云楹的友谊。两个小伙伴一商量，原来两家住得很近，于是，就决定两个人一起骑自行车上下学。这下轮到夏老师头疼了，以前一个迟到了，另一个可能没有迟到，这下倒好，要迟到就两个一起迟到了。
　　夏老师介绍霁儿去学校文学社，这个建在凤仪山边的学校，文学社就以“凤仪”为名，所以男社员总是抱怨文学社旺女不旺男，不仅连续几任社长都为女性，连指导老师无一例外都是女性。霁儿和他们一起总是嗤嗤的笑着，他们一起评论刚看完的书，有时候谁写了些小文章，就当着大家的面朗诵，所以气氛总是温暖而和煦的。在夏老师的推荐下，霁儿不可救药的喜欢上了三毛，这个像空气一样自由的女子，从骨髓里透着寂寞，可是这个世界，有谁不是孤独的来，孤独的去，三毛的语言总是能让霁儿的心为之一动。星期六的早上，霁儿便带着三毛的书去海滨，霁儿已经不满足仅仅是看，有时候她会轻轻的吟诵出来，并不是朗诵或者演讲的那种抑扬顿挫，而是一种她自己才明白的情绪。三毛带她为爱远走撒哈拉沙漠，也在树下闲逸吟唱“梦里花落知多少”，她觉得她明白这个女人，虽然生长的时代不同、背景不同，可是她懂她，就像七岁那年，她第一次看见一树，就觉得他们的身体里有某种东西是共通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
　　霁儿用毛笔写了一首三毛的诗送给不聪：
　　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
　　站成永恒，没有悲伤的姿势。
　　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空中飞扬，
　　一半散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
　　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
　　霁儿写完，心中一惊，不聪是否会以为她要自杀，所以写这么一封“绝笔信”，想想便莞尔一笑，或许这样更好，这样他大概就会回信给他，甚至他会来见她。这是她梦见过好多回的场景，她穿着白色的裙子坐在岸边，云像一条彩带挂在湛蓝的天际上，看着看着她竟然睡着了，醒了后看见一树坐在她旁边，对着她微微一笑，说你真是个小懒猪，于是她辩解道我不知道要等这么久，所以才睡着的。一觉醒来，竟然是梦里做了个关于睡觉的梦。
　　那封信，终究没有寄出去，因为既然他想要保持两个人的距离，那便保持，对于霁儿来说，那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游戏并不是低下自尊的头颅便能玩得起的。

　　那段时间，日本的少女漫画开始在校园里流行，云楹是少女漫画的忠实粉丝，那些帅气不羁的男主角，美丽梦幻的女主角将她迷得神魂颠倒，当然最吸引的还是那些既暧昧又不露骨的剧情，恰到好处的可以满足少女对爱情的全部希冀。云楹借了一套漫画给霁儿，印象中叫《白木兰圆舞曲》，那精美的插画果然一下子让霁儿深陷其中。男主角的孤独冷傲让她的心隐隐作痛，一树那双眼睛总是忽的浮现在她的眼前，凛冽而又清冷。过去她总是想从他身上获得更多的温暖，现在想来，她又何曾试图去了解过他。他说他爱上了画画，现在他是不是站在画板前虔心作画呢？
　　有天放学的路上，云楹神秘兮兮的问霁儿：“霁儿，你大概有喜欢的人吧。”
　　霁儿慌忙否认，她实在不习惯云楹一下子从婉约转到豪放。
　　“你肯定是有的，其他人看了这些漫画，都是一副心神往之的样子，就是你波澜不惊，我不相信你没有感情，只能说明你心中有了喜欢的人。”
　　“你们那是心神往之吗？你们是少女怀春，怎么，我不怀春你就污蔑我？”
　　“你看你这张嘴巴真是不饶人，这怎么是污蔑呢？我不就是想和你分享下吗？”
　　“没有就是没有。”
　　“哼，你不说我也知道就是，你满脸都写着是，你就是有喜欢的人。”云楹撅起了小嘴，猛的一踩车，就超过霁儿往前走了。
　　霁儿知道自己语气有点重，追上去讨好的说：“云楹，最近我表姐也借了套漫画给我看，很好看，我说给你听好吧？”
　　“好吧。”这招果然奏效。
　　于是，霁儿临时想了个故事，绘声绘色好的说起来，这完全是即兴创作，说了一路，也将云楹对故事后续发展的胃口调到了嗓子眼。
　　“你可以让你表姐借给我看吗？”
　　“我也是偷着看呢，我表姐不肯的。”
　　云楹以前听霁儿提起过这个和她并不太亲近的表姐，因此也没有坚持，就说：“那你快点看完再继续说给我听，好吗？”
　　“好的”。
　　第二天 ，霁儿又天马行空的讲了一路，她只看过一套漫画，但却可以准确把握看漫画的人的心理，她自己也觉得很神奇，她甚至可以根据云楹的表情，适时更改就要脱口而出的剧情。看来，我是有这方面天赋的，霁儿想。这个故事竟然足足讲了一个月才讲完，云楹自感高潮迭起、兴趣盎然，央求霁儿再讲其他的给她听，霁儿满口的答应。

　　从此之后，霁儿又多了一个兴趣爱好，那便是写作，将心里觉得好玩的东西写出来，她试着投了几次稿，竟然每一次都中，就这样她成为了文学社的风流人物。当学校领导批准由文学社出版校刊《凤仪山》的时候，指导老师任命了霁儿为副主编。
　　《凤仪山》的创刊号进行得非常顺利，同学投稿非常积极，再加上霁儿本身就有好几篇已经出版过的文章，所以稿件不存在问题。有问题的是美编方面，文学社里竟然找不到一个有美术才能的人。几经打听，有人告诉她，学校高中部有一名同学，姓夏名初，是一个非常擅长画素描的人，听说高考也打算考美术特长生。
　　课间，霁儿直接走到高中二年级去找夏初。当她有礼貌的询问哪一位是夏初的时候，班里像炸开了锅，一个女生就这样大大方方的去找一个高年级的男生，这倒是一件新鲜事，不免让人联想到一些风流韵事。在众目睽睽下，夏初被叫了出来。
　　霁儿把来意和夏初说了，她觉得没有任何值得害羞的，她只是来和她谈校刊的事情，并不牵涉其他，所以任凭那些人如何起哄，她仍然是落落大方的，倒是夏初，白皙的脸晕红了一片。他长得实在太好看了，就像漫画里的男主角，眼睛就像能溢出水来，他局促得不知道把手放在哪里好，这反而让霁儿看清了他的手，他的手指纤细，骨节瘦长。如果这是一个女人，当是一个如牡丹般艳丽的女子。
　　“可是，我觉得我的画未必适合你们《凤仪山》的风格。”夏初听完霁儿的介绍，似乎并不感兴趣。
　　“你可以画几幅插图给我吗？至于怎么用，你放心交给我们去想，行吗？”
　　夏初的眉头纠结在一起，这是上课铃声响了，霁儿扔了句回头我再来找你，就急冲冲的跑回自己的教室去了。
　　初中部和高中部分属两幢楼，加上中间还有绿化带，来回跑一轮大概需要三分钟，下课只有十分钟的时间。可是只要老师准时下课，霁儿必定跑过去找夏初，这样来回几遍，每次只要霁儿一去，就会有夸张的声音叫道：“夏初，小师妹又来找你了！”然后，就是一片大笑，大家都伸出头看霁儿，热闹得像过年一样。
　　夏初终于答应画几幅插图给霁儿选择，不知是被她的锲而不舍所打动，还是迫于舆论压力，总之只要一下课，他就有大脑缺氧的感觉，就害怕窗外忽然出现一个清丽的身影，还有那没心没肺的笑容。
　　霁儿全身心的投入到《凤仪山》的编辑中，学校的经费有限，也没有电脑排版等高科技手段，因此要做成一本书，哪怕只是薄薄的几十页，也是很费功夫的。云楹每天等霁儿放学回家，等得不耐烦了，索性自己也加入了文学社。于是，霁儿就把美术编辑这个重担交给了她最信任的朋友。她也发现，云楹和夏初的沟通更为顺畅，如果是她找夏初谈，夏初往往是支支吾吾、只言片语，而云楹和他谈，他却是头头是道，还会主动出谋划策。霁儿很喜欢夏初的画，不过就像他所说的，在风格上他的画过于严肃和刻板，而她们的小书有点活泼和幼稚，不过霁儿也有她的办法，例如一个光头长者的侧面像，霁儿给她起的题目是：棒棒糖叔叔，夏初一看就皱眉头，霁儿就用眼神给云楹会意，云楹赶紧过去跟他解释，他也就一笑而过了。
　　夏初让霁儿想到另外一个刚刚迷上画画的人，才发现有的人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褪色，有些感情依然在暗自生长，即使没有给它浇水、施肥。
　　放学后，霁儿在文印室紧张的工作，忽然发现云楹撑着头，看着窗外发呆，霁儿悄悄的走到她的后面，猛的一下拍她的肩膀，她整个人跳了起来。
　　“宇霁儿，你吓死我了。”
　　“怎么，还在想你的夏初哥哥呢？”
　　“乱说。”云楹的脸颊竟然隐隐的泛红。
　　“那不叫夏初哥哥，叫棒棒糖哥哥怎么样，我觉得你现在可以叫红气球姐姐？”
　　“你还好意思说呢，人家的画画得这么好，你给一个这样的名字，你还真滥用你这副编辑权利，下次再这样，我不替你说。”
　　“那不行，你是我手上的皇牌，下一期我就派你去替我邀稿。”
　　“霁儿”。云楹讨好般的凑过去，又压低了声音，“你觉得夏初这个人怎么样？”
　　“我觉得挺好的，就是很容易害羞，每次我去他们班里找他，他都很不自在，好像我吃了他一样，我觉得男人不应该是这样。”
　　“谁像你啊，你是女孩子，直接跑去别人班里找男同学，像个男孩一样。”
　　“你都这样帮着他了，还问我干嘛？”
　　云楹抿着嘴笑，双颊更加绯红。窗外，一架直升机款款飞过，在这个小城市，霁儿还是第一次看到直升机，云楹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也看见了，兴奋得蹦了起来。霁儿看着云楹脸上生动的表情，心想没有阴影的青春真好，而她心中的阴霾真的驱散了吗？她仰望天空，对着千里之外的他默念：一树，我真的很努力，你呢？是否比我做得更好？
　　云楹注意到霁儿忽然沉寂下来的脸，握住她的手说：“有时候觉得你比我们任何人都高兴，因为你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可是有时候又觉得你离我们特别的遥远，霁儿，你还好吗？
　　霁儿微笑的看着她，好朋友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