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戬吒]记忆的碎片》月影儿

11、第十一章 海上孤岛

　　贞英将孙悟空与老白放在花几上，好奇的打量着白莲。

　　她个子娇小，踮起脚尖才勉强与花朵齐平。屋里有些昏暗，白莲又尚未完全绽放，花瓣中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到。

　　不知不觉间，她越靠越近，眼睛几乎贴在了白莲上。突然，花瓣迅速合拢，吓得她大叫一声，差点将花几推倒。

　　老白正在研究墙上的水墨画，冷不防身子一晃跌落下去，被孙悟空用金箍棒一挑，又飞了回来。他牢牢抱住花盆，惊疑未定的叫道：“地动了么？地动了么？”

　　“没有啊，是我差点摔倒了。”贞英扮了个鬼脸，摸摸变回花骨朵的白莲，“好奇怪，总觉得这朵花在看我……”

　　“花又不长眼睛，怎么可能看你？小孩子真是异想天开！”老白甩了甩头上乱蓬蓬的鬃毛，指着水墨画道：“这是女娲娘娘的‘山河社稷图’！当年我主人大战梅山七怪时，就是用它来收服白猿袁洪的！后来，女娲娘娘见我主人气宇轩昂，一表人才，便将此图赠给主人，成为……”

　　不等说完，孙悟空便接话道：“成为你主人的私人法宝，由哪吒代为保管？”

　　老白捶了他一拳：“这你都知道？”

　　“这画挂在哪吒的寝宫，傻子都能猜到！”孙悟空翻了翻眼皮，“老实说，你主人是不是很怕哪吒，连家底都交给他保管了？”

　　“嘿嘿，何止是怕，简直是怕到极点！而且，我还知道一个秘密……”老白刻意压低声音，“我主人的半颗心，也在哪吒身上！”

　　孙悟空突然替杨戬感到悲哀。口无遮拦，不知轻重，他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选了这么一匹长舌马当坐骑！

　　见孙悟空对这些八卦秘闻不感兴趣，老白又将话题转移到找人上：“‘山河社稷图’又名‘画里乾坤’，此图包罗万象，道合阴阳，既可运变无形、又可生化万物，只要哪吒仍在这天地间，它就能带我们过去。”

　　缺根筋的老白居然说出如此高深莫测的话，孙悟空看他的眼神也由不屑变成了半信半疑。

　　孙悟空曾试图打探哪吒的消息，只可惜他初上天庭，没什么门路，自然问不出结果。既然误打误撞结识了老白，大费周章来到这里，不如走一步算一步，看看这匹贱马如何自圆其说！

　　想到此处，他故作谦虚的拱了拱手：“还请白兄明示，如何才能找到哪吒？”

　　听到哥哥的名字，本已呵欠连天的贞英顿时来了精神：“马大叔，你快说呀，我三哥在哪里？”

　　女孩儿的声音娇俏甜美，一声“马大叔”叫得老白头晕目眩，脚软筋酥，全身如同泡在热水中，又如同踩在棉花上，有些飘飘然了。

　　他倚着花盆，撩动额前鬃毛，用自以为魅惑深沉的嗓音说道：“不要叫我马大叔，叫我白大哥。”

　　孙悟空不假思索踹他一脚，他瞪了孙悟空一眼，继而面向贞英，笑眯眯道：“小妹妹，别着急，一切包在你马大叔，啊呸！白大哥的身上！”

　　他闭上嘴，舌头翻江倒海般蠕动起来，片刻后，嘴唇一翻，吐出一支竹笛，在身上蹭蹭干净，示意贞英接住。

　　还好竹笛年代久远，早已变得如玉石般坚硬莹润，丝毫没有破损，否则叫哪吒知道，定会将这匹贱马碎尸万段。

　　“这是哪吒的贴身之物，有了它，就可以通过‘山河社稷图’找人了！小妹妹，劳烦你把它扔进画里。”

　　贞英接过竹笛，用力扔出，竹笛并未如她想的那样反弹回来，而是落入画中，随着流云飞雾上下起伏。

　　渐渐地，竹笛四周的云海由白变灰，由灰转黑，仿佛晕开的墨迹，不一会便充满整幅画卷。

　　看着不断向黑暗深渊飘去的竹笛，老白大叫：“还不跟上？”率先跳了进去。

　　孙悟空迟疑片刻，也跟着跳进画里。

　　刹那间，仿佛落入一片深邃的海洋，除了黑暗，就是寂静，所有感觉都消失了，唯有身体在不断下沉。

　　不远处出现一个光点，拽着两团模糊的白影，荡荡悠悠不知飘往哪里，孙悟空试着动了动手脚，调整好方向，朝光点游去。

　　在这似水非水的空间里，他游得很慢，还好光点离得不远，待靠得近了，才辨出那光点是竹笛上的金珠，而那两团影子，则是老白和小丫头。

　　老白似乎还未适应这里的环境，好几次张嘴去咬竹笛，都咬了个空。他胡乱蹬着四肢，身子不受控制的打起转来。贞英在一旁拍手笑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见到孙悟空，两人同时大叫起来，从他们的口型来看，老白是在喊“救命”，贞英则是在说：“猴子哥哥快看，马大叔好有趣呀！”。

　　孙悟空将金箍棒伸向老白，老白慌忙一把抱住，悄无声息大口喘气。

　　看他一脸狼狈，孙悟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空间十分诡异，他们无法出声交谈，而重达一万三千五百斤的金箍棒也变得轻如鸿毛，仿佛一松手便会漂浮起来。

　　事已至此，急也没有，或许找到哪吒后，一切谜团都能解开。

　　打定主意后，孙悟空抓住贞英的后领，拖着金箍棒上的老白，追赶竹笛向更深处游去。

　　黑暗中漂浮着许多形态各异的光雾，时不时有雷电滚过，远远看去，就像一头头潜行深渊的巨鲸，非常壮观。

　　孙悟空很想钻进光雾一探究竟，但看到身边的两个拖油瓶，又忍住了。直觉告诉他，光雾中蕴含的可怖力量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

　　他小心避开那些光雾，继续前行，也不知游了多久，前方出现一座狭长的孤岛，岛上树影婆娑，郁郁葱葱，树上挂着大小不一的果子，模样十分诱人。

　　甫一靠近孤岛，竹笛便缓缓飘到空中，被一根树枝勾住。竹笛上的金珠仿佛冬日暖阳，照亮了树岛一角。那光芒凝聚于枝干叶脉之中，绣出一幅壮丽磅礴的金丝画卷。

　　上岛后，孙悟空惊奇的发现，他又能出声了，手中的金箍棒也恢复万钧之重，只是走路时脚下软绵绵的，使不上劲。稍一用力，整个人便漂浮起来，上不能飞天，下不能着地，很不自在。

　　他轻轻一蹬，取下挂在树梢的竹笛，趁着缓缓下落的当口，将竹笛在衣襟上反复擦拭干净，揣进怀里。

　　随着金珠光芒的消失，树上的金丝也越来越淡，最终恢复本色。

　　他捉住贞英的衣领跳到树上，寻了一处干燥的枝桠放她坐下，命令道：“乖乖呆着，不许乱跑。”又叮嘱老白照顾好小丫头，这才攀着树枝，几个纵跃来到最高处，俯瞰整座树岛。

　　贞英正是爱玩的年纪，孙悟空前脚刚走，她便迫不及待爬起，学着孙悟空的模样，在枝桠间跳来跳去。老白受孙悟空嘱托，怕小丫头失足跌落，便追着她满树乱跳，却不想用力过猛，嗖的一声越过她的头顶，一头扎进树冠里。也亏他反应得快，两腿迅速一字劈开，勾住另外两根树枝，这才免了树枝勒脖之苦。

　　就在老白艰难维持平衡时，贞英抓住树枝用力一荡，落在一颗一人来高的卵形果实前。

　　她好奇的摸摸果壳，但觉质地坚硬，入手冰凉，如同玄铁一般。不知不觉间，她又靠近了些，怀中宫铃猛的一挣，钻出领口，径直撞在果壳上。

　　伴随着“叮”的一声脆响，宫铃银芒一炽，源源不断涌向果实，顺着纠缠的纹路缓缓流动，原本耷拉在旁的枝叶也舒展开来，发出飒飒之声。

　　忽然，果子里传来一阵脉动，果壳也渐渐变得透明，显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贞英见了兴奋不已，向站在高处的孙悟空挥手叫道：“猴子哥哥，里面有人！”

　　孙悟空巡视岛屿多时，并未发现无任何活物，闻言不禁一凛，反问道：“人？什么人？”

　　“果子里的人呀！”小丫头把耳朵贴在果壳上，“我好像听到他的心跳声了！”

　　一股不祥之感涌上心头，孙悟空急转直下，把小丫头拽到身后。

　　似乎有什么轻柔之物拂过脸庞，落入水中，原本幽暗的海面霎时多了几点星光。老白打了个喷嚏，吸吸鼻子道：“紧张什么，没见过人参果吗？”

　　见孙悟空一脸疑惑，老白越发得意起来，滔滔不绝道：“人参果又名草还丹，是万寿山五庄观镇元大仙的镇观之宝，每一万年才结三十个果子，果子的模样，就如同三朝未满的小孩儿，四肢俱全，五官兼备。人若有缘得那果子闻一闻，就活三百六十岁；吃一个，就活四万七千年！”

　　“你见过？”孙悟空反问。

　　“听说过。”老白咂咂嘴巴，露出憧憬之情。

　　孙悟空按耐住抽他的冲动，冷笑道：“果子里根本不是三朝未满的婴儿，这儿也不是万寿山五庄观，而是一截浮在海面的巨大树干，所谓的树林不过是它的枝叶，至于树上挂着的果子……”

　　老白的脸刷的一下变得惨白：“不是人参果……难道是妖怪的蛋？这里不会是妖怪的巢穴吧？”

　　话音刚落，小丫头碰过的果子突然裂开，露出一个手持弓箭，衣着奇特的男子。

　　那男子约莫三十来岁，上身赤/裸，健硕的肌肉泛着淡褐色光泽，左臂带着纹饰古朴繁丽的蛇形青铜臂钏，胸前挂着饰有羽毛、琅玕子的藤条项链，隐约露出胸口处三道狰狞狭长伤痕。

　　“妖怪出壳了！”老白惨叫一声，拔腿就跑，不想一脚踏空，飘进水里。

　　男子猛地睁眼，目光锐利宛如实质，剑一般直射过来，贞英被他的气势所迫，躲到孙悟空身后。

　　男子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二话不说拉弓便射！

　　那箭来得迅猛，隐约带着裂空之声，孙悟空不敢大意，抱起贞英跳到一旁，不等站稳，男子抬手又是一箭，孙悟空放下贞英，取出金箍棒横空一扫，只听“叮”的一声，羽箭偏了准头，插/进一旁的树干，化作一截树枝。

　　金箍棒兀自嗡鸣不止，持棒的手也阵阵发麻，孙悟空暗暗活动痉挛的手掌，全身紧绷，蓄势以待——能以小小羽箭撼动定海神针，眼前的对手绝不简单！

　　进入山河社稷图后，男子是他们见到的唯一活人，孙悟空不愿与他为敌，便率先开口道：“这位大哥，我们误入此地，不想惊扰了你，还请……”

　　话未说完，男子怒不可遏回了一句，挽弓搭箭，瞄准他的咽喉。

　　孙悟空登时泪流满面——大哥你能说人话么？完全听不懂啊！

　　眼见无法与男子交流，孙悟空只好在树上跳来跳去，借以躲避频频射来的飞箭。

　　男子所用箭镞源于断木树枝，可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孙悟空法术受制，施展不开，被他撵得东躲西藏，十分狼狈。越来越多柳絮般轻柔的无形之物拂过脸庞，水中的星光也渐渐连成一片，宛如一条银色丝带。

　　老白抓住垂在水面的树枝，一边奋力向上爬，一边大叫：“孙大人！你是不是跟他有仇啊？他好像要杀你啊！”

　　“我们素未谋面，哪来的仇怨？”孙悟空脚下不停，心烦意乱。

　　“那就是别的猴子得罪过他，不然他干嘛只追你一个？你们猴子个个长得一样，认错了也不奇怪，快跟他解释解释！”老白继续喋喋不休。

　　“语言不通，解释个屁！”孙悟空正欲发火，忽然冷静下来，暗道：“非我族类必定脸盲，当年老孙游历四大部洲，为辨认凡人的长相，费了不少功夫，或许真如老白所说，他是错把我当成别的猴子了……”想到此处，又骂道：“那泼猴究竟做了什么，竟让他恨之入骨，欲致我于死地？”

　　稍一分神，箭矢擦过耳畔，刮得脸颊隐隐生疼。孙悟空猛地向上一蹿，掠过树梢，男子紧随其后，连珠炮般射出三箭，分击他的后心与两肋。

　　这三箭甚是精妙，倘若借力跳起，便会射中腰部与大腿，倘若径直落下，便会射中后颈与双肩，况且孙悟空尚在空中，根本避无可避，情急之下将身一扭，两支羽箭擦身而过，另一支则“噗”的一声，扎进他的肩头。

　　孙悟空大叫一声飘到地上，男子见状收起长弓，飞扑过去，拔出腰间匕首，抵住他的咽喉咙！

　　二人四目相接，男子明显愣了一下，孙悟空突然发难，抓住他的胳膊向后一拧，夺下匕首。

　　男子反应奇快，右脚斜跨半步，侧身顶肘，撞向孙悟空的左腮。

　　孙悟空被他撞了个趔趄，男子则闷哼一声，捂着手臂掠到一旁，不可置信看着对手，显然想不通这猴子的头怎么那么硬。

　　孙悟空一抖肩膀，羽箭掉到地上，化作一枝新芽。他掂了掂手中匕首，笑道：“这位大哥，你的刀钝了，不如我们息战如何？”说罢以二指捏住刀刃轻轻一捋，抛还给男子。

　　本已卷边的刀刃变得锋利如初，男子又惊又喜，看向孙悟空的眼神也由戒备变成了钦佩。

　　男子还刀入鞘，微微欠身，右手握拳按住左胸，叽里咕噜说了一长串奇怪的话。孙悟空虽然听不懂他的言语，但从神情举止来看，知道他敌意已消，便指着自己的鼻尖道：“孙悟空。”

　　男子点了点头，也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尖，正要说些什么，突然脚下一震，树岛剧烈颠簸起来，众人慌忙抓住身旁树枝，这才没有摔倒。

　　伴随着滚滚雷鸣，辽阔的海面高高隆起，一座黑色山脊破浪而出，横亘在众人眼前。怒浪翻腾中，粼粼银光时沉时浮，宛如天幕抖动，十分壮观。

　　男子脸色大变，发出短促而凄厉的喊声。与此同时，山脊调了个头，引颈长鸣，那声音悠扬浑厚，苍凉空灵，仿佛远古的呼唤，穿透层层迷雾，直达灵魂深处。

　　下一刻，巨浪袭来，掩盖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