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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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城名为汉昭。据说很久以前，这座不靠山，不近水的小城连名字都没有，祖祖辈辈规规矩矩，安安分分，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倒也能自给自足。直到后来，汉朝一位皇子南下平乱时，曾路经这里，居于本城知县家中。他在晚上夜观星象，欣喜地发现星象显示他将大胜而归。半月后他果真顺利平定叛乱。回都城的途中，这位皇子再次路过这个小城，记起星象诸事，大悦，遂赐名汉昭，意大汉民族，日月昭昭。自那之后，汉昭竟渐渐发展起来，到了今天，已然作为南北枢纽，支撑起一国商航。
刚一入夜的华灯初上之时，便是汉昭从日繁荣到夜繁荣的转折信号。这时汉昭的居民就会自动分成两类——一类结束了一天的劳动，开始休息；一类结束了一天的休息，开始劳动。
玉宇琼楼就是后者的典型代表。
“不夜城，烟花巷，金银绝色琼楼上。雕梁房，红绡帐，碧水天长卧鸳鸯。”从汉昭市井流传了几代的词句中，我们不难猜出玉于琼楼在这里的地位。
戌时到亥时的汉昭，正是这座城诱人迷醉的开始。此时的迹部，正在医馆里收拾东西，往他平常出诊时提的红木小药箱里放。
“迹部，你是在放东西还是在拖时间？”手冢已经看着他往药箱里一根一根地放进去七根一模一样的针了。所谓一根一根 ，就是说迹部的动作是，拿出针匣，打开，放进一根针，合上，放到药箱里。再拿出，打开，放针，合上……这样重复了七次。
“我每次刚把针匣放回去，都会想出那个紫藤可能患的一种病，而每一种病需要的针，都比前一种病多一根呀。”迹部看着手冢，一脸无辜。
“你一次拿够不就好了！”手冢本来还觉得，迹部不得不去琼楼给那紫藤看病，自己有一定责任，再加上上午迹部突出其来莫名其妙的表白让他现在看到迹部还有点尴尬，所以下午手冢对迹部稀奇古怪的行为还是尽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采取安抚敌人的消极作战方案。但是这次迹部不解释还好，或者解释成他不想去琼楼也还好，偏偏冒出来这种小儿科的解释，让手冢觉得，自己这一下午真是白同情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了！
“但是我拿去的针都准备扔掉的呀，从对面那栋楼带回来的东西怎么能再给你扎手臂呢？”迹部还是眨着大眼睛，露出了比刚才还要无辜单纯的表情。
手冢明明知道迹部是装样子给自己看，也不免心里一暖，脸上的表情也柔和起来。
迹部看到他表情的变化，也似放下心来一般笑了笑，终于把药箱装好，站起身。
“光光，在医馆等我，开药的病十分钟回来，针灸的病半个小时回来，要动手术的病我立刻就回来。”
“中医做手术那么快？”手冢有点吃惊。
“哈哈哈，咱家光光就是可爱，连这都能想出来——”迹部乐了，“不过很遗憾，猜错了，事实是以我现在的三角猫功夫，给人做手术只会让人死得更快。”师夷长技是聪明人都懂得的道理，迹部相信机缘巧合让他来到中国古代并接触上中医，为的就是学习中医调和阴阳的手法找出治好手冢手臂的办法，而不是让他去学些和西医抢生意的东西，所以虽然在书中读到过关于华佗手术的资料，迹部却并没有仔细去看。
“早去早回。”手冢咬着牙对他说，觉得自己最近手臂虽然在不断好转，但是脑袋却一天不如一天了。
“遵命遵命！”迹部保持着这愉快的心情，强迫自己走向对面的琼楼。
十分钟过去了，迹部没有回来，看来是在针灸。
半小时过去了，迹部没有回来，难道真的给紫藤动起了手术？
手冢站了起来——不会，迹部装药箱的时候他一直在看，没有装麻沸散配药，没有装银刀。而且在这一小时里，手冢虽然喝着茶看着书，但同时也在密切注意着琼楼的动静。以迹部的为人，如果不能准时回来，必然会做点什么让自己知道，比如，迹部至少会想到在二楼的阳台示意，可以让自己看到。
那么再等五分钟。
……
又五分钟过去了，迹部还是没有回来。直觉让手冢感到相当不妙。他想了想，走到柜台的抽屉里抽出一把小银刀藏到靴子里，给已经入睡的桦地留了一张字条压在砚台下，也进了琼楼。
入夜后的琼楼在白天给人三分妖气的印象基础上，又平添了四分奢靡。
三层的小楼，里面是圆形构造，每层都只有靠近圆周的一圈是屋子，而中间镂出来的一大块地方，是一个巨大的八边形舞台，以金线米黄大理石铺成地面，被一道三米宽的水环与观众分隔开来。这种无遮挡的设计就是为了使舞台上有人表演时，一楼到三楼的人都能看到。左右各有一座旋转楼梯，都能从一楼通往三楼，二楼和三楼有几个门的门口，还站着一两个随从模样的人，可想而知门内之人就算不是达官，至少也是显贵。最顶端的横梁上，交错地挂着一串串的大红灯笼。
现在那个八边形舞台上，正上演着一出乐舞。跳舞的小倌有十人，八边形的八个角上都坐着一位小倌，各执一种或金石或丝竹乐器在伴奏。是唐朝的歌舞大曲，《霓裳羽衣曲》。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很难想象琼楼这种地方会演出这样上乘的舞曲。
手冢进到楼中，发现所有的客人都如痴如醉地看着那霓裳羽衣舞，没有人注意到悄无声息走进来的自己。他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后门出口位置，火源位置和窗户位置，顺带扫了一眼人群中有多少像是琼楼雇的打手，多少是小倌，多少是普通客人，然后快速确定出三条逃跑方案。人群里没有红枫的影子，想来如果真的是担心紫藤的病，现在应该是会陪在紫藤身边。
“这位爷，您是要点哪位公子的牌呢？”看来还是有人注意到他的，一位身材婀娜，脂浓粉香，眼神娇媚的——大妈，一扭一扭地朝手冢走来，“唷，以爷这长相，会有不少公子抢着来服侍的。”
老板娘不认识手冢。她虽然有本事把玉宇琼楼治理得井井有条，但她的能力仅局限于楼内，对楼外的事物知之甚少，也懒得去了解。
“这里可有一位紫藤公子？”手冢冷淡地看着她说。这妇人虽然看上去有美人的底子，但是年过四十还如此打扮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啊呀，这可真是不巧了，紫藤现在有客人呢，”老鸨暧昧地眨了一下眼，对手冢道，“要不您今天先和别的公子玩一下，明天我把紫藤的位置给您留着？”
“紫藤公子身体可有好转？”手冢斟酌着字句。
“好转？”老鸨不解地重复了一句，“紫藤一直身体很好呀，他是我们这里惟一一个练过武术的，那身条可棒了，虽然一直对客人冷冰冰的，但是现在很多客人就喜欢他这种性格呢……”老鸨说着说着，不觉开始夸起了小倌。真是职业病啊，手冢想。
“紫藤公子的客人可是对面的迹部大夫？”
“啊——”老鸨吃了一惊，脸色变了三变，“本来我们是要为客人保密的，但是念这位爷说对了，我们也有规矩不能再瞒……确实是对面的迹部大夫。”
“请帮我点一下红枫的牌。”手冢拿出了一张银票。
“啊啊啊，终于有人点我了，我好高兴啊！”红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了出来，笑得桃花满面的，就去挽手冢的胳膊。手冢忙着跟那老板娘套话，竟从头到尾没有注意到他。
“红枫啊，能让这位客人点你的牌子，你小子可真够福气的，好好伺候着啊！”老鸨抓准时机，自己走开了，乐滋滋地扭到柜台边，拿出了小账薄。手冢往大门看了一眼，只见不知什么时候门里门外都多了几个或配着刀，或拿着棍的打手，虽然没正眼看自己，但能看出来余光正往自己这面瞟。
这边红枫挽着手冢的胳膊就往三楼带，待走到没人看见他们的地方时，他收起笑嘻嘻的表情，一字一句地对手冢道：“手冢公子，你想你们迹部大夫平安，就乖乖跟我走，不要惹出事来。”
手冢在红枫冲出来时，就已经感觉不妙。但那时他已经没了后路——虽然他完全有把握自己脱身，但是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自己来这儿的主要目的是找到迹部啊。
“我想跟你谈个条件，我们屋里坐。”到了三楼，红枫打开最深处一间屋子的门，径自走了进去。
手冢往里一看暗道不好，这屋子没窗。
“这屋子是为平时犯错的公子准备的，这里犯错的公子很少，所以几乎没有人进来，我们聊到天亮也没有关系。”红枫看出了手冢的犹豫，再次给他施加心理上的压力。
手冢走进去，顺手合上了门，旁若无人地在屋中央矮桌边，红枫的对面坐上，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手冢公子看来想必也出身不俗，举手投足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呢。”红枫用一种像是鉴赏一条狗是不是纯血统的眼神上下打量手冢。
“开门见山吧。”手冢手里玩着那茶杯，丝毫没有受挑拨的影响。
“呵，真不给面子。”红枫沉下脸，道，“难道迹部喜欢你这种别扭性格的？”
手冢注意到红枫把称呼从迹部大夫改为迹部，想来平素就是这么叫的，知道他表面那层伪装已经开始剥离了。
“放心，迹部现在还很安全，”红枫特意加重“现在”二字的语气，“不过，他过了现在会不会还是安全，就看手冢公子下面怎么决定了……给你两个选择。一，告诉迹部你讨厌他，让他彻底死心，离开医馆，从此以后再不出现在迹部面前；二，迹部和你都会被留在这里——至于留在这种地方能做什么，我相信手冢公子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