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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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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宇琼楼内。
“红枫。”一个宁静淡雅的声音从站在二楼阳台的少年身后传来。
“啊,木槿哥哥,是你啊。”少年仍旧一动不动地向下凝视着医馆,从声音辨认出来者的身份。
“木槿哥哥没有客人?”木槿是玉宇琼楼的花魁,也是琼楼小倌内惟一一个既可居下位又可居上位的人。玉宇琼楼有个规定,花魁每个月只能接待四次客人,但每次向客人收取的费用却比其他小倌高出百倍不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琼楼琢磨透了“看得到吃不着”对客人来说是多大的诱惑。正是由于这种心理,很多客人就算点不到木槿来招待,也会夜夜登临,只求看看那个让他们朝思暮想却可望而不可即的身影。
“客人刚走,”木槿一言带过,“你又在看那个人了?”
“不,我在看他旁边那个人。”少年虽然还是一幅病泱泱的样子,但是眼神却和在医馆门口时看似受伤的样子完全不同,现在的眼神,带着两分嫉妒,三分怨毒。“明明昨天才来,对迹部大夫也冷冰冰的,为何迹部大夫对他会那么好。”
“迹部大夫对所有人都很好,你不要多想。”木槿平静地说道。
“他对我就不好!”红枫突然激动起来,大声说道,“而且他对那人的好,和对别人的完全不同,明明就是喜欢那个人!这些木槿哥哥也应该早就看出来了吧!”
“……”木槿虽然和红枫年纪相仿,但在琼楼的时间比红枫长许多。五年的时光,已经让他看尽了世态炎凉,所以为人处事都带有一种少年人所不具备的温和从容,“红枫,在这琼楼里,你有这些想法是非常危险的。”
小倌如果对别人产生感情,对自己客人的服侍肯定会多少打些折扣。万一被客人刁难,吃亏的还是自己。
“我不管。我一定要得到迹部。”红枫阴冷地一字一句地说道,“木槿哥哥,你愿意帮帮我么?”
“红枫,你向来性急,做事容易过激。如果要我帮你,我希望你不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木槿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待他替红枫关上房门,脚步声渐渐远去,红枫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木槿哥哥,虽然我很尊敬你,但是这次可能要对不住你了。这个忙,只有你才能帮。”
在之后的几天里,医馆里的人一直都是很规律地生活着。上午,迹部把给病人看病的任务交给桦地,一心一意地为手冢治疗手臂。他制定了一套治疗方案,针灸到药汤药膳一应俱全。下午,他就和手冢一起去街市上闲逛,其实是为了向街坊邻居们打听,他们最近有没有听说附近出现了什么奇怪的人。英二通常上午就来到医馆,中午在这里蹭一顿饭,下午有时代替迹部去山上采草药,有时和手冢他们一起去向大家打听消息。手冢还在正规的书坊买了不少中国古籍,晚上迹部研究医书时,他就在一边喝着茶,看着书。
这样的生活有条不紊地过了五天,虽然打听人的事情没有什么进展,但是众人都不着急——一是因为时间还长,二是因为这样的田园生活也让他们乐在其中。
但是第六天的早上,迹部在给手冢的胳膊针灸的时候,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迹部大夫,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能让我进来么?我有要紧的事一定要跟你说。”是红枫。他站在门口,果然是一脸着急的神色。
“请进。”迹部不失礼貌地说。
在和迹部相处的几天里,手冢已经对迹部的性格了解得很全面了,知道他这人,给熟人的印象只有无礼,给认识但不熟的人的印象是礼貌风度,但是如果“礼貌”得都带上了敬称,就说明他对对方十分讨厌。
红枫快步走进来,直接走到迹部身边,对他说道:“迹部大夫,在下红枫。我们琼楼有一个小倌,叫紫藤。紫、紫藤他,他前天接待客人的时候因为不愿服从客人的无礼要求,惹恼了客人。客人把他狠狠打了一顿,昨天直在床上躺了一天没起来。本来想休息一下就好了,但是今天一早起来更是连走路都不稳了,还被妈妈逼着接客,我出来的时候还听见客人在对他抽鞭子的声音……我实在是担心他的身体撑不过去,所以就想,能不能请迹部大夫晚上来琼楼给紫藤诊一诊?”
“何不请他晚上来医馆,我给他诊完,可以直接给他配药。”迹部给手冢扎针的手不停,看也没看红枫一眼。晚上去琼楼,开玩笑,他可不想看到一帮人群魔乱舞的,尤其不想看到那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高官显贵们丑态毕露的猥琐嘴脸。
“大夫不知道我们妈妈的性格,得罪了客人是要受罚的,紫藤已经两个月不被允许踏出琼楼一步了,”红枫答道,“而且以他的身体,怕……怕是他想出来,也无能为力……”
“去吧。”手冢和迹部想法不同,他对对面琼楼里的小倌十分同情,“以你的诊断速度,用不了多久的。”
“既然光光让我去,那我就去了。”迹部抬头,看着手冢时,脸上终于带上了笑。
“嗯。”手冢看起来已经对“光光”这很称呼很适应了。
“多谢——呃……光公子?”红枫拼命抑制住想咬牙的冲动,告诫自己不要发作,一定得把礼道做足了。
“这位是手冢公子。”迹部冷冷地,向红枫站着的方向扫了一眼。
“失礼了。多谢手冢公子。”红枫识趣地改口道,心里既难过,又嫉妒——迹部从自己进门,第一次看自己,用的竟是这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眼神。
“不知何时去方便?”
“最好在戌时接近亥时的时候吧,我知道迹部大夫不想去太晚,但是去早了,紫藤可能还在工作……”红枫掂量着词句。
“那迹部大夫,手冢公子,我先告辞了。”红枫不愧是在看人脸色吃饭的行当里混出来的,知道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人家不欢迎你,你就在人家下逐客令之前自己离开,这样,对方说不定还会对你留个好印象。
“请慢走。”迹部头也不抬地说,在手冢胳膊上几个地方轻轻地按了几下。
红枫转过身,脸上的表情一下子从楚楚可怜变得阴沉狠戾。这位手冢公子,我要迹部对你的幻想彻底破裂。迹部,你是我的。
“迹部,至少对那孩子,你应该好一点。”目送红枫走进琼楼,手冢对迹部开口说道。
迹部闻言一惊,手没控制好位置,对准穴位扎的针偏离了几毫米。
“呵——”手冢毫无防备,被突如其来的刺痛弄得倒吸一口凉气。
“啊,怎、怎么样,痛得很厉害吗?”迹部像小孩子做错事一样,声音都发抖了,他没来由地特别恨那针灸专用的长长的针,手冢吸气的声音让他悔得恨不得用针朝着自己的胳膊狠狠地扎几下。
“没关系,只是针扎了一下而已。我刚才说的话,你听见了?”
“嗯?噢,那句话啊……但是,为什么?”迹部紧紧盯着手冢的眼睛,像是要把那双深不可测的黑瞳看透一样。
“他好像喜欢你。”手冢虽然用了“好像”,但是语气却是肯定的。
“什——”迹部睁大了眼睛,眼下的泪痣让他显得尤其无辜。
“你从来都没注意?在你诊病人的时候,那孩子会一直站在对面二楼看你。天天如此。”手冢记得第一次注意到这件事,是六天前红枫从这里回去之后,他敏锐地发现琼楼二楼的阳台射过来的目光。
迹部没说话。他确实没注意。虽然他的直觉很敏锐,但是对琼楼的厌恶让他不自觉地拒绝从琼楼传过来的信息,所以他对这个问题表现得有点迟钝。
但是放下红枫的问题不说,换了别人无论是谁对他说“对那孩子好一点,他喜欢你”,他都自信能一笑而过敷衍过去,但是手冢对他说这话,让他觉得相当不是滋味。
这些天来,他每一秒都比前一秒更清楚自己是喜欢手冢的。至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说不清楚,也许是在那天和他比赛的过程中吧,作为自己的对手,他以完美的姿态,让自己为之动容,为之沉醉。在这一瞬间,他下定决心。
他缓缓站起来,走到手冢坐着的椅子正前方,伸出手一左一右支住椅背,把手冢圈在中间。手冢抬头看他。迹部在手冢的注视下慢慢弯下腰,在嘴唇离手冢的肩膀一寸时,停了下来,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但是啊,迹部景吾喜欢手冢国光。”迹部说完这句话停了一下,观察手冢的反应。只见手冢猛地把眼睛瞪大,像是想要把他推开,但是半天没有挪动。
“不要动,我这一针——”迹部的左手轻轻按住手冢背后的一根针,“让你没有办法移动,哪怕说话也不行,所以你只能听我把话说完。”
“——非常非常非常喜欢。所以,迹部景吾除了手冢国光,是不会接受任何别的人的。”迹部接着前面的话轻轻地说,“而且他也不想,把手冢国光让给别的任何人。就这样,我等你。”迹部说完,拔出了制住手冢的那根针,趁手冢沉浸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转身向柜台走去。
“桦地,休息一下。我们换班。”
“是。”
“桦地,你记住一句话,喜欢一个人一定要让他知道,这样,不论结果如何,至少以后不会后悔。”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