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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再劫】囚龙罪(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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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观颜总说我好骗,这几乎成了他的口头禅。即便是今世作为欧阳上司,也是如此。
“菜市场的草绳”他仰在沙发中笑得直不起腰来,“那蔴桦藤藉由大量灵力才能生长,离开灵山怎可活得?孟小默同志,你是有多好骗哈哈哈哈哈……”
余愤愤然,心中一万个后悔将那日遇到凤凰和舒经遥的事情告诉他。
“不过……”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照你所说,那日若非饕餮又放了你鸽子,你也不会被经遥欺负至那般。”
余连连点头,生怕领导看不见,惶恐地期待着欧阳青天为民做主。
他的笑容中露出一丝危险的信号:“这么说,我有必要抽空再找渎尘谈一谈。”
当年,舒观颜同庄渎尘见面则针锋相对,背对则互捅刀子,早已是灵山人尽皆知喜闻乐见的事实了。
余继续点头,进而摇头:“不对不对,渎尘星君如今名为饕餮的君上,实则能见到饕餮的机会着实比我还少了。”
欧阳皱眉:“怎么?饕餮终于受不了那个老干妈的唠叨,要起义了?”
余答:“饕餮如今每日在陈星君处吃香喝辣。砂锅居什么的,他才不喜得回去。”
“哦?”这个消息似乎另欧阳颇为开心,“渎尘那个老干妈是不是心都碎了?”
“岂止。”我叹气,“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被抢了,抢的那个人还是三千年前的缘由天定。他若插手,便是活该找天谴。”
欧阳颇愣了一阵神:“你是说,那陈星君……”
余进而更深更深地叹了一口气,伸手从茶几上摸来一棵板栗,丢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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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真不吃?”屠盈水问我。
屠盈水,便是那日我在迷阵中所遇非人……不,所遇到的青年。眼下,我正同他,以及他一众同门师兄弟围坐在火炉边,谈天说地,其乐融融。
屠盈水是灵山脚下祥云观中的道人,我自然猜到他带我出障阵后,会先至祥云观落脚。不过我没猜到……
余愤然打掉他递过来的一捧坚果:“你可知这些玄天木树种有多珍贵!”
屠盈水忙四下将树种拾掇起来,放在手心吹吹。“不吃就不吃嘛。”他嗔怪我,转而将果实分给早已眼巴巴等着的师兄弟们。大家欢呼一声,蜂拥抢散。
“这玄天木百年结种。我今日帮你揽到的那一片,应有近千年的积累。你却……”余愤愤。
“我却如何?”他竟反问我。
“我……”我气得有些语塞,“我还以为,你要这树种是要救济苍生……”
“这么说,你认为他们不属于苍生咯?”他指指围坐于篝火边的师兄弟们。今日我确实帮他采到不少树种,足足有大半口袋。此时小道们正在将之分批投进火堆。树种在火中被烤裂,发出劈啪的响声,进而丝丝坚果的香气飘出。大家便一哄而上,也不顾火焰撩人,迅速地从中扒出果实,趁热分食。
我一时被他问到语塞。
“这个吃呢……”屠盈水熟练地剥开一颗树种丢进嘴里,“说白了,就是人的一种欲望。因饿而食,不过是这种欲望的最低一层。若因美味而食,则更上了一个层次。我道学的至高境界,是先要道法自然,而后顺其自然地摒弃七情六欲。那么我若想循道舍弃一种欲望,就首先要知道这种欲望是什么味道。”他竟然为我讲起道学来。
好一通歪理邪说。翻译过来无非是:若想减肥,首先要先将自己吃到再也不想吃。
我突然想起了舒观颜那个“知情方能忘情”的道理。
他要我知情,遣我去莺飞楼,让我给崇华以希望,又复而使他绝望。他要我眼见着崇华为情成魔,让我刻骨地记住那一个情字有心,以此警告我那是种多么危险的东西。从此,即知,即离。
“难不成还要我这个君上,亲自教他吗?”那个声音隆隆回想在耳边。
我突然有些想笑。盘坐于地上,手边正有一颗刚才被我打落的果实。我将之捡起,剥开,入口果然是甜香绵软,完全对不起这玄天树种高贵冷艳的名声。我嚼着,甜着,嘴角却泛起了丝丝咸味佐餐。
我始终记得那日,他突然又突然地出现在我面前。他对我笑,用烙印一样的声音叫我的名字。我茫然着,局促着,除了呆呆地看着他,做出一些蠢事,再无其他。
我许是他的棋子,他的筹码,他的过客或者其他任何。但他却是我存在的意义。
何须亲自教我,一个眼神,也足以让我醉进去。
“好吃!”嘈杂的声音将我从回忆中拉回现实。“师兄,想不到玄天木的种子烤熟真的超好吃的!”屠盈水的师兄弟们纷纷赞道,转而将更多的树种投入火中。
“好吃吗?”不知为何,屠盈水口中嚼着那果实,神情却远没有旁坐的师兄弟们惊喜,“总觉得……还是差了点什么。”
“差了什么?”我多嘴道。
“呃,没……哦,火候,一定是火候。”屠盈水故作得以地笑起来,“我第一次尝到此物,是数月前我不小心打翻了师父的丹炉,否则我还至今不知此物竟有如此美味……唉!不妨哪日我们偷进师父的库房,把他炼丹的那些材料依次尝个遍。”
“师兄你真的是‘不小心’打翻丹炉的吗……”一名小道小声喃喃,却被屠盈水一个眼神将尾音生生瞪了回去。
另一小道抹了一把嘴,肆无忌惮地拍屠盈水的起马屁来:“好主意!不过师兄,师父这炉丹说要炼上廿个七日,你上次打翻丹炉,偷吃了几枚玄天树种,那眼下,这炉中岂不是少了这味材料?”
“怕什么?”屠盈水摸过几枚树种,“今天幸得孟兄协助,我们收获颇丰。一会儿我便把这几枚偷偷放回炼丹炉补上便是。”
我张口想提醒他,这丹药的材料,先下后下,火候长短,是味味不同。即便他如今再补几枚玄天树种进丹炉,也断再炼不成几日前那样的成果了。不过随即一想,显然他屠盈水也是不在乎他师父究竟能炼出个什么玩意的。我也便住嘴了。
于是当晚,我被屠盈水一路挟持至了他师父寝房门外。理由是我吃了他的,就要帮他做事。
我说那些树种分明是我帮你揽到的,怎的成了我吃了你的?
屠盈水昂首道,有谁见到是你帮我取得树种?倒是今晚我一众师兄弟人人见证你吃了我的。
人心狡诈,我斗不过。
念在他终究是带我出了那障阵,我那时本着道家以礼往来的原则,还是耐住性子问道:“所以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入梦啊。”他大言不惭,“你不是自称有使梦的能力。快帮我进师傅梦里看一看,他此次炼的丹药都如了哪些味材料。我偷着翻遍了他的书简,可能性太多。”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合着你偷吃掉的,还不止这玄天树种一味?”
他不置可否。
我忍不住要端出圣者的架子来教育他:“你能活到现在,实乃苍天恩典。这道家医理中,蓬蒿野草,瓦砾碎石均可能为药。你如此乱尝,也不怕遇毒丢了性命!”
他略显局促地搓搓手,小声喃喃:“我自己自然不敢乱拿主意吃啦……”
余追问:“这么说有人教你?”
他将头摇得很伪善,进而谄媚地接过我背上的玄铁大剑:“孟兄,此劫小弟能否熬过,还看您是否肯出手相助了。来,这剑我帮您背。”
余讪讪:“不是我不肯帮你,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师傅总归是个道行极高的道者,凭我的修为,还未必破得了他的梦。”
“不可能。”屠盈水大大咧咧地摆手,“你贵为十九门圣者,连那观颜上仙的梦都入得,我师傅,不过是个还不够格入灵山的普通道人。”
这一句使我陡然警觉起来。“我似乎不曾告诉过你,我为十九门门人。”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死死瞪着屠盈水,再无法装作友好,“更不曾提过我家君上半句……你,究竟是从何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