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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二十四 ...

  •   明玥并不是一个容易放弃的人。这一点即使是与他相识不久的钟坚锐也看得出。所以即使被围困在离雾谷多日距离死亡近在咫尺,这个不会武功的少年也从不曾惊慌失措举止失常,即使是疲惫的连站都站不稳,他也没有吭过一声。

      然而这一切在钟坚锐把赵铮抱到他面前时宣告终结。

      明玥几乎是在刹那间崩溃了,他坐在那里,身体抖的就像秋风中的兀自在枝上挣扎的最后一片落叶,他站起来,却又在下一刻向前摔倒,钟坚锐惊惶地冲到他面前想去扶他,却恰好将赵铮送到他手边。

      那双白的近乎透明的手紧紧地握住了赵铮垂在身侧的手。

      明玥没有流泪,却比痛哭更令钟坚锐感到他的绝望与痛楚,那种就像手足被砍断身体永远失去某一部分的痛楚从明玥的手上透过赵铮的身体传来,让他不得不赶紧解释:“他之前好几天没合过眼,又一直没吃什么东西,这些天又一天一伤,所以刚刚和敌人动手的时候突然就晕过去了……”

      明玥霍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他,用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一张嘴,眼泪反而掉了下来:“他没死!”

      钟坚锐摇了摇头,明玥身子一软,幸好及时用手撑住,才没整个栽到赵铮身上,他微微闭上眼睛,静静地任由泪水滑落。

      钟坚锐沉默着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明玥突然道:“其实赵铮比息哥哥来的还早。”他说,“我很小很小的时候,赵铮就做了我的护卫,我小时候因为爹爹忙,又没有娘亲管教,再加上少府主的身份,所以比一般的小孩更加蛮横任性,府里很多孩子都很怕我,也很讨厌我。虽然不敢明着和我做对,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再也没有人肯和我说话和我玩了。只有赵铮,不管我多坏多不讲理,他都陪在我身边。但我总嫌他太正经又太闷,和大人们是一伙的,总故意给他找麻烦。”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后来息哥哥来了。息哥哥的性格你是知道的,他比赵铮好玩多了,胆子又大鬼点子又多,在他面前我完全成了什么都不懂的小白痴,只会追在他屁股后面跑。息哥哥除了和我一起念书之外还要练功,但其实他很懒,所以先生留下的功课很多都是我在帮他做,就连爹爹教他的武功他也是一阵一阵的,时而进步神速时而踏步不前,后来我慢慢就发现了,原来他练功没进展的那些日子他常常偷偷爬墙出去一混一整天而且从来不告诉我他去哪了也从不带我,我很生气,就和爹爹告状,结果爹爹把息哥哥狠狠地打了一顿。”说到这他停了一下,目光变的有些奇怪,脸上的神色似是苦笑又似是自嘲,“其实我早就该想到的,他每回出去的时间,都是……”

      他摇了摇头,笑了一笑,道:“息哥哥虽然被打的很惨,但他伤好之后还是继续偷偷摸摸地出去,我怕他再被爹爹打,就不敢再去告状,于是有很长一段日子,我又回到了只有一个人的时光,那时候陪在我身边的,仍然只有赵铮。直到现在,只要我一回头,他仍然站在我身后,好像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他抬起头看向钟坚锐,美丽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堪称落寞的微笑,他道:“钟大哥,我喜欢息哥哥,不是哥哥的那种喜欢,但我想我对赵铮,真的把他当做我的亲哥哥一样。”他的声音突然变的低沉,缓缓地道,“所以,我不想他死。”

      钟坚锐没有说话,看着明玥和赵铮,他心里想起的却是另一对兄弟。

      “钟大哥,是我害你陷入这种困境,你便是怨我恨我也是应当的。以你的武功,若没有我这个负累,应该有很大希望逃出这里,你为什么不走?”

      这是这些天来,明玥第一次对他说出心中的疑惑,但面对少年貌似平淡的询问,钟坚锐却有一种对方正在哭泣的错觉。这种感觉让他下意识地抓了抓头,有些迟疑不知是否应该坦诚相告。

      最后他只是说:“我答应了明息在他从北疆回来之前保护你照顾你,自然应该留下来。”

      “若是息哥哥没有拜托你,你还会留下来吗?”

      钟坚锐沉默了一下,然后用一种很谨慎的语气道:“我想我会。”

      “为什么?”

      “因为我就是这种性格的人没有办法。”钟坚锐有些无奈地笑笑,道,“要我看着认识的人身处险境自己却逃之夭夭,这种事我做不到。其实你真的不用介意,今天就算换成其它人或是重新再来一次,我还是同样的选择。我也怕死,但如果活下去的代价是有生之年的日日愧疚,我宁愿选择安心地去死。所以你不要觉得是你连累了我,我没那么伟大,我只是个只想着自己感受的很自私的人。要说连累,在定州的时候我也连累过墨息,要计较那可真是没完没了。”

      明玥眼睛里闪过一丝痛楚,轻声道:“墨息……你和息哥哥相识时,他是这样称呼自己的吗?”不待钟坚锐接口,他紧接着道,“钟大哥,谢谢你,你是个好人,也是息哥哥的好朋友,只可惜,我不是一个好弟弟,也不是一个好朋友。”他突然转过话题,“距离天一教上一次进攻已经过去多久了?”

      钟坚锐一时还没从这话题的跳跃中转过来,怔了好一下才低头去看地上的影子,迟疑着道:“大概……也没多久……不过估计暂时他们是不会再……”

      “刚刚他们进攻的方位是西北,是从云灵山另一头绕过来的攻击是吧?”明玥突然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划拉散落的碎石子,一边划一边道,“再上一回他们的攻击出现在东北,是在太阳转到这个位置大约辰巳相交的时候,再上上一回是在昨日半夜丑时左右,方位是在正南,再往前推昨日……”他口中不绝手上不歇,极快地将十天来天一教的攻势时间与方位做了个简述,钟坚锐既不识他地上的鬼画符,亦不太懂他说这些的意思,只睁大了一双眼睛怔怔地看着他,不知他究竟想说什么。

      明玥说完将树枝缓缓移动,随后在某一点上定住,脸上的神情变的有些森然。钟坚锐只觉心中微战,竟对这不懂武功的少年生起一阵惧意。

      “十天来进退有踞,对方其实一直在向我传递一个信息,如果我猜的没错,或许我们还有一线生机。”他拄着树枝站起来,用手撩了撩被风吹乱的发丝,目光望向云雾笼罩的山峰,淡淡地道,“敌人下一回将出现在浪水上游,钟大哥,你便陪我去会一会敌方那位首领吧。”

      钟坚锐大惊,脱口道:“明玥你疯啦?你……”

      明玥对他的惊异丝毫不以为意,他走到溪边弯下腰,掬了把溪水洗了把脸,他素来好洁,虽身处险境每日梳洗清洁亦不懈怠,他又不曾亲身杀敌,是以十数天来虽显憔悴却不邋遢,在这水边一站,仍是粉雕玉琢般鲜亮。

      “钟大哥。”他微笑着看着钟坚锐,道,“我是明家的人,即使我不会武功 ,我身上流着的也是昔日天下第一人明进的血,你偶尔也将你的信任分一些给我,好吗?”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何况就像我刚才说过的,就算钟大哥不怕死,但我却很怕死,虽然钟大哥不会因为我的死而感到失去半身的痛楚,但我却有失去后会痛澈心扉的手足,所以不管是为了我自己还是为了重视我的人,我都会尽力一搏。毕竟……”他淡淡地笑了一下,声音骤然低下去,“就算息哥哥来救我,他也救不了我不是吗?”

      “我们救不了他们。”

      “既然这种实话就算每天拿出来说个一百遍也不会变成谎话,那能不能麻烦你不要老把它挂在嘴边?”

      “不是…其实只是因为每回说完它我心情都会很恶劣而我心情一恶劣出手就会比较有威力所以你看……”

      东振林以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打量了一下明息,嫌恶地摇摇头,道:“你这练的都是什么邪功啊……”

      “喂不要说的自己像是名门正派一样……我看你使阴招的时候也没光明正大到哪去。”

      “我可没杀过我教一名教徒。”

      “所以我们才会到现在还闯不进去啊!”明息火大地一脚冲他踹过去,东振林早有预见地向旁一闪,明息一脚踹歪了,正踹到一旁扯着衣服擦背上伤口的黄秤。

      累得像只狗一样吐着舌头喘气的青年发出一声有气无力的哀叫,明息正想随口骂他别吵,突然被蓝一平冷冷地扫了一眼,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又咽下去了,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蓝一平分明是孙晋的手下,怎么这看人的眼神活脱脱像周秦啊。

      东振林却不知他心里的小九九,捡了根枯枝点地,道:“我推算了一下这些天柳云川进攻的线路和时间,如果我算的没错,他下一波攻击将在一个时辰之后,位置应该是在这里,如果我们避开他的主力转向刚刚发生过战斗的这里,说不定我们能够突破他们的包围圈闯进去。”

      “你确定?”明息一边咬紧臂上扎的布带止血,一边凑过去看了看他地上的图,不待他回答,径自道,“死马当作活马医,只好撞大运了。”

      东振林看了他一眼,突然压低了声音:“就算我们能够冲进去,我们恐怕也没有机会冲出来,你不怕死,你的手下呢?”

      明息不答,过了一会儿,突然对他说:“老实说,我一直搞不懂你到底什么意思。”他道,“你接近坚锐到底为了什么?魔教?但你回去之后却并没有揭露他的身份,否则如今他不会陪阿玥一起被困在这里。为什么?”他的目光并不锐利,却更似深深的困惑,“你到底想怎样?”

      东振林看了他一眼,嘴角泛起一线嘲讽,也不知是对他还是对自己,只道:“你说怎样,便是怎样。”

      “喂!不要这么不负责任啊!”明息被他这无所谓的态度激的有点火大,忿忿地道,“你在这儿现了形,难道还想安安稳稳地回去不成?”

      东振林不咸不淡地道:“你管我回不回去。”

      明息气结,过得一阵,冷不丁地道:“东振林,你一定缺爱吧?”

      “……”

      黄秤拉着蓝一平窃窃私语:“喂你看到没有?天一教那个公子哥脸变绿了耶……又变白了。这是什么功?”

      “嗯那是铁面皮功,不过看他那样子练的还不到家。”

      “练到家是什么样子?”

      “我家大人那样子。”

      然而玩笑归玩笑,两个人彼此都能从对方貌似轻松的语气中感受到压在心上的沉重,不管明息与东振林做何打算,对黄秤与蓝一平来说,心中仍然抱着一线希望,期待着这个事件能在最坏结果出现之前发生转机。

      可惜,能带来转机的人并不是身在现场的任何一个人。

      前几天还在下雨,但雨一停,阳光就从云层里钻出来,俏皮地四处洒落,将繁碎的叶子花朵泥地水波都装饰的一闪一闪,包括男人雪白的衣摆。

      与衣料几乎融为一体的是他摆放在膝盖上的双手。

      这是个四面临水的阁子,虽才入夏,荷叶却片片伸展开去翠的可爱,岸边植的却不是垂柳而是一片竹林,那水却是活的,水面上飘飘荡荡的浮着好些个残花花瓣,带来一阵若有若无的花香。他就那么安静地坐在那里,眉睫低垂,似在沉思,又似只是在端详自己那双完美的近乎无暇的双手,不知过的多久,他突然抬起眸子露出笑容,柔声道:“你来啦?”

      大剌剌从门口跨步而入的男人笔直走到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手在扶手上拍了拍,四下打量了一下,勉强点了点头,“虽然小了点,还算凑合吧。”

      他温柔地笑了笑,柔声道:“微州旧的厉害,你又提的突然,仓促之间,也只有这儿勉强能用。”说着取了一旁炉上的水壶滤杯泡茶,口中道,“这是明前的金翠眉,用的白露那日攒的露水,你且试试合不合你胃口。”

      “喝口茶也这么讲究,也亏得你们天一教有钱,普通人家哪养的起你!”来人突又挑起眉笑了一笑,那双和晕伴雾的桃花眼眼波一转,便将这一池春水都比了下去,“也对,寻常人家虽养不起你,倒是实心实意地把你供着。”

      他轻言慢语地道:“人家供的是观音娘娘,可不是我这个大魔头……来,尝尝。”

      “哟我的娘娘。”原本就是带着磁性的优雅嗓音,这突然一低,便不由自主地带上一抹情色的味道,来人手一伸,却不接他递过来的茶杯,只在他腕上一握,连带着将他整只手合了一合,指腹在他手背掌心轻轻捻动,“怎么好像瘦了?”

      “你突然大发神威灭了东南柳家,谁知道你下一步会不会也一夜之间把我天一教给灭了,我这些天日夜难安,可不得瘦了……”

      来人嗤的一声笑出声来,手上突然发力,他轻轻“啊”了一声,上身被他拉的前倾,半趴在了桌子上。

      掌中的茶一滴也没洒出来。

      来人低下头,就着他的手将杯中的茶细细啜尽,末了舌尖在杯沿一转,随后缓缓滑下,将他扣杯的拇指含进口中。

      过得好一会儿才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味道不错。”却不知是说茶还是别的。

      对方不松手,他也不挣扎,却抬起眼睫觑了他一眼。他本是端庄慈悲的菩萨相,这唇角微挑眼睫一颤,似嗔还喜,竟是说不出的撩人。

      “过来。”

      他听话地站起身靠过去,身子略有些歪斜,原来他右脚似是使不上力拖在地上,行动不大方便。

      纤长有力的手指扣上他削瘦的腰肢,被揽进怀里的时候,他听到男人低低的笑:“你这些天若当真日夜想着我,倒也教人快活……”

      ……

      “大慈大悲南海观世音菩萨,救一切苦厄,却不知能否救得你这修罗恶鬼……”

      往下的话化为呻吟,风轻日朗,却是连水波也化不去这一室旖旎。

      稍时风起,刚刚露出尖角的小荷被吹的腰身轻摆,略晃得几下,一颗水珠自顶端缓缓滑落。

      小风炉上的火还在静静燃烧,身体里的火却已渐渐熄灭。事过之后才发现自己几乎被剥的精光而对方却只有上衣被自己解了三颗扣子,如此鲜明的对比只能让他再次感叹,果然每次一遇上他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就脆弱的不堪一击,即使到现在,也仅能坚持到解到他第三颗扣子而已。

      “墨让,”他轻轻叹息,“你真是个魔鬼。”

      “错了。”黑衣青年笑了笑,体贴地捡起落到地上的外袍披到他肩上,轻快地道,“魔是你,我只是鬼。”

      他没有反驳,只从他腿上站起来,简单地将外袍拉了一拉,就那么又坐了回去。

      残茶泼去,换上新水,他一边泡茶一边道:“你突然派人传话给我说想见我,该不会只是想和我做这件事吧?”

      “如果这么想能让你觉得愉快一点。”墨让接过他递过来的茶,这回却没有喝,只小心地将它摆在自己面前,“毕竟我俩已有好长一段时间未见了。”

      他微笑,浅浅地啜了一口杯中的茶:“我还没自做多情到这种地步。”

      墨让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然后微微摇头:“其实说真的,白妙你真是个妙人。要不你离开天一教到我这儿来吧。”

      “你心中无我,我去做什么。”

      “这么无情的话听上去倒像在抱怨啊。”

      “这世间若还有比我更无情的人,那定然只有你。”白妙意味深长地看他,“所以我是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肯放下身段主动来找我。”

      “不要说的好像我之前从未主动找过你一样。”青年懒洋洋地向后靠了一靠,因为先前的情事而愈发水润的眼眸微微眯起来,懒洋洋地道,“人家说一夜夫妻百日恩,我俩间的恩情这么算下来很不少呢。”

      白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淡淡笑道:“你倒真沉得住气。也罢,横竖无事,便再与你续上一回又有何妨?”

      “你说你这人……你要在收钱抢地盘的时候也像现在这样懂事听话多好,把那些身外物瞧的那么重做甚么。”

      “那你把这微州附近云州新州都送我可好?身外物,别放那么重。”

      “你别做梦了,命可以不要,身外物一个子也不能给!”

      白妙幽幽地叹了口气:“你看,可知你这人无情。床上外头,言语行动,当真是寸土莫让。”

      “把离雾谷的人撤回来吧。”

      冷不丁的这句话让白妙花了整整一个呼吸的时间来消化,绝非做戏,出现在他面上的是真正的惊讶:“把离雾谷的人撤回来。”他小心地又重复了一遍墨让的话,小心地问,“这就是你来见我的目的?”

      “你叫柳云川围了明玥十天也没把他拿下,不就是想等我来和你说这句话吗?”

      “我以为就算你是来对我说这句话,也该是明逊叫你来的。”白妙淡淡地道,“但据我所知,明逊并没有出关。”

      “所以我到这儿来与他无关。”

      “那我就更不懂了。”白妙慢慢地将杯中的茶啜尽,慢慢地道,“不要告诉我你是宗明府的忠臣,更不要忽悠我你与那位少府主之间有什么其它的内情,事实上,让他落进自己的圈套,你也是幕后推手之一不是吗?”

      “他想杀我,我自然得给予相应的回击。”墨让顿了一顿,“所以我并没有告诉他柳云川真正的埋伏并不在山上而是在谷内。”

      “过度迷信自家的情报系统,是他这回失算的重要原因。当然最重要的,是他错估了你。”白妙意味深长地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句话看来对你不但没用,还得反过来说才行。”

      “我是个很小气很记仇的人,这世上没有人能在算计我之后不须付出代价。”

      “那现在你是觉得他付出的代价已经够了?”

      墨让不答。

      “我很想知道原因。”白妙温和地笑笑,“可惜我想你不会告诉我。”

      “我们不如直接来谈谈条件吧。”墨让淡淡地道,“你刚才提到的微州云州新州三州的所有地盘,另外我保证你明天一觉醒来,宗明府在东南的所有据点将会全部消失,让你彻彻底底地掌握东南。”

      他说的是“你”,而不是“天一教”。

      白妙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只是慢慢地为自己又倒了杯茶,然后温和地问墨让:“你不喝吗?凉了,我替你再换一杯?”

      “郑化七州,不能再多了。”墨让沉静地道,“你算得出来,这是我能退让的极限。”

      白妙轻轻啜了口杯中的茶,对他道:“老板和我说这金翠眉要两开后才泡得出味道,果然。你真不试试?”

      墨让抬手慢慢地为自己系刚才被他解开的三颗扣子,淡淡地道:“不能谈,那就只好硬拼了。听说长老会本身的人手并不太多,不过相信也不至于一下子就全军覆没死光光。”

      “你宁愿和我两败俱伤也要救那个小鬼?”

      “我对他没兴趣。”墨让平心静气地对他道,“我在乎的只是我提出的要求被你拒绝。”

      白妙的脸色突然冷了下来:“你在乎的是你的自尊,还是你那个宝贝弟弟?”

      墨让诧异地看他:“你发烧了?”

      “明息。”白妙轻轻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抬起眼睛看墨让,“我的人告诉我,他昨日傍晚出现在了离雾谷。”

      “他也算是另一位名义上的少府主,听说可爱的弟弟被凶恶的敌人包围危在旦夕,于是赶紧前来救援有什么奇怪?”

      “是吗?在赶往离雾谷之前,他刚刚在北疆做了一件轰动的大事,你知道吗?”不待墨让回答,他接着道,“他剁掉了沙布族那位莫干烈的右手,在他身上足足刺了三十七刀,令人惊讶的是,这一切完成在莫干烈自己的大帐之中,而他却镇定自若地全身而退。据说沙布族最凶悍的勇士见到莫干烈的样子都吓出了一身冷汗,当天沙布族便从北疆全线撤退。”

      “嗯,真乃我宗明府之少年英雄。”

      “这位少年英雄前往解救弟弟的时候,却并未向你求援。”

      “小孩子长大了就不想事事都找大人帮忙,完全理解。”

      白妙沉默下来,却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墨让冷笑了一声,突道:“白妙,我真心建议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也不要用你的想法来揣摸我的想法,有些事你不懂就不要装懂。你是个聪明人,不要做自以为聪明的事。”

      白妙微微垂下了眸子,他的神情还是那么平静,以至于连墨让也没有发觉他扣在杯上的手指渐渐用力,杯中的茶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沸腾又急速冷却。

      杯中结了一层冰屑。

      他再度抬起眼睛的时候,目光已变的深不可测。

      “你刚才说,你开出的条件已是你的底限?”他道,“真的吗?你的底限在哪里,其实我一直都很想知道。”

      “那今天你有一个好机会。”

      白妙对他说:“你把我那件衣服捡起来。”

      墨让怔了一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是先前被自己脱去的他的一件白绸中衣,就掉在自己脚边。

      他依言弯腰捡起来,只听白妙又道:“那件衣服口袋里有个瓶子,里面有两颗药,你都吃了。”

      那衣服口袋里果有一个小白瓷瓶,拔了瓶塞倒出来,果是两颗朱红色的丸药,散发着极淡的异香。

      墨让看着掌心这两颗丸药,一时间倒真有点傻眼。

      白妙也不催他,只静静地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又回到他素日无喜无怒的模样。

      唇边掠过一丝苦笑,墨让将药放进嘴里,微一仰脖吞了下去。

      过得好一会儿,白妙才轻轻地道:“你知那不是毒药。”

      墨让靠在椅背上,右手摆在桌上,只道:“我知你舍不得杀我。”

      “是。”白妙没有否认,“但我也知道,我若死在你面前,你连眼睛也不会多眨一下。”

      “若是我亲自动手,血溅出来的时候恐怕还是会眨一眨。”

      白妙道:“我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差点杀了我。”

      “结果后来换我差点被你杀掉。”

      “如果那时候你我任一方运气再好那么一点点,你我今天都不会坐在这里。”

      墨让无所谓地笑:“你是说如果运气差那么一点点,我俩就不会上床?”

      白妙不理他,道:“这些年来其实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能把你压在下面,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墨让不假思索地回答:“自然是绝顶美妙的滋味。”他说完这话怔了一怔,看看白妙,突然忍不住笑起来,“你…难道你……你以为我会介意这种事?哈~哈哈~”他笑的双肩抖动,好不容易才压抑住捶桌子翻滚的冲动,眨眨眼睛甩掉笑出来的眼泪,道,“宝贝,哈哈~你真可爱……”

      “是吗?”白妙微微笑了一下,“既然你不介意,那今天就让我做一回吧。”

      墨让漫不在乎地看他:“好啊。”他顿了一顿,“可惜……”

      “可惜什么?”

      “你白白浪费这么好的两颗药,竟然只想做这么件事。”

      “其实我之前并没有想过。”白妙淡淡地道,“不过和你一样,我也是个很小气很记仇的人。”

      “那你还坐在那做什么。”墨让笑了笑,脸上露出些许嘲讽,“我现在已经手指头都动不了了,你不自己动,难道还指望我走过去?”

      白妙不说话,却自一旁的小风炉上取下水壶,炉火被风吹的一明一灭,白妙的目光也在闪烁。

      水壶突然倾斜,滚水忽地洇了满桌,墨让的右手还摆在桌上,白皙的肌肤很快地变红起了一串水泡。

      墨让额上的冷汗大颗大颗地涌出来,却一动也没动,除了被烫到时手指肌肉本能地弹了一下。

      白妙自言自语地道:“好像真的连手指头也动不了了……”他想了想,将水壶又提了起来,“要不再试试?”

      “你他妈怎么不倒自己手上试试?”墨让咬着牙,费了好大的力才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白妙嫣然一笑,把水壶放回炉上,却手指一弹,凌空点了他数处大穴。

      墨让坐在椅子上动弹不得,一张脸黑的就快和身上的衣服一个颜色了。见他这副样子,白妙却似一下子心情好了起来,他轻快地笑着起身拖着腿去一边开了柜子拿了烫伤药和绷带过来,再握住他手时变的格外小心翼翼。

      浸湿的帕子在烫红的肌肤上贴了一会儿,然后他用针小心地把水泡一个个挑破,这才将药粉细细地撒了上去,最后扯了绷带将他的手包扎起来。

      墨让饶有兴趣地看他,冷不丁地道:“白妙,你若是女人,嫁了我倒好。”

      白妙一边将绷带打结一边道:“你若是女人,我便将你关在一个任何人也找不到的地方,日日上你,让你给我生一堆孩子。”

      墨让冷笑:“你他妈还真当自己是送子观音啊?”

      白妙沉默了一下,抬起眼睛,目光落在他丰满盈润的嘴唇上,许是刚才忍痛咬过的关系,唇色有一种水润的明艳。

      “不知你这张嘴除了专说刻薄话之外,还能不能做点其它别的……”

      对他这喃喃的自语墨让不怒反笑:“怎么?想试试?只要你够胆。”

      白妙微微摇头:“我不敢。墨让,你是个疯子。”

      “那你准备怎样?就这么呆站在这儿看?白妙,你该不会是被我上太多次,忘了怎么上人了吧?”

      事实证明,这种情况下占口头便宜是没有任何好处的,整个人被摔上桌子的同时,只听得“喀喀”两声,他的两只手腕关节已被白妙硬生生卸开!

      墨让痛的几欲晕去,耳边听得白妙轻声道:“你这人实在太过危险,还是小心些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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