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两地天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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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两地天涯
“王爷，王妃已安然回京。”苏管家顿了顿，欲言又止的模样，“若羽姑娘来了。”
“嗯，”苏夜沉微点了下头，“无事便下去罢。”
若羽推门而进，果不其然见苏夜沉立于书案前执笔泼墨。
不同于以往，这次，他绘的，是红豆树。
榴楠之木，相思之树。
“你来了。”苏夜沉头也未抬，淡淡道。
“我若不来，谁与你演这最后一出戏？交于旁人，我不放心，你，必然也不会同意。”若羽巧笑道，“自今日起，你这风流之名，怕是要闻名遐迩。若是传到王妃耳中，不知会做何感想？”
苏夜沉扔了笔，抬头看着若羽，未语，随后苍凉的笑挂在嘴角，“便是知晓，也断不会如往日那般在意。”
最是一年春好色，绝胜烟柳满皖苏。
大楚二十七年年末，皖苏王妃苏容氏因妒甚为皖苏王所休。
大楚二十八年三月初六，右相容煜嫁女于楚京宋氏贵族庶子宋倾商。
“近来漠北胡蛮越发猖狂，私下我已征集了不少粮草，自古行兵打仗，这粮草可是军中之魂，没有粮草，他苏夜沉便是神兵下凡也奈何不得，此番漠北之战，定叫他有去无回！”
“容伯父说的极是。”
“倾商贤侄，伯父年纪大了，又有萱儿这么一个不省心的女儿，唉”
“伯父这说的哪里话，萱妹自小与我青梅竹马，她的脾性我是再清楚不过了，又岂是不省心的？”
“若不是为了牵制苏夜沉，我又怎会将萱儿送入狼窝糟蹋呢！现如今，反倒是害了萱儿”
“伯父，倾商不才，愿娶萱妹为妻，此生只她一人，不离不弃。”
“贤侄，难为你痴情，如今日这般也愿娶萱儿，有你一直记挂萱儿是她的福气。可伯父不能毁了你呀，萱儿已被休了”
“倾商不在乎，倾商不似大哥要接管家事，家父定会同意的，何况我与萱妹两情相悦，望伯父成全！”
忍住要推门而入的冲动，容萱面色无波地强自离去。流苏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眼容萱离去的背影，匆匆追了去。
“小姐”
流苏刚张开口便被容萱打断，“下去罢。”
流苏没有离开，却见容萱身子晃了晃，双腿一软倒在地上，闭目不醒。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洞庭湖畔，青衫欲湿，手执青玉扇的男子面如璧玉，眸若星辰，薄薄的唇轻扬一抹微笑，却不知笑面何人。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似三月里盛开桃花十里烂漫。清风徐来，带着三月中的桃花香，拂过他的衣角。谈笑间，风情万种，飘然若仙，薄唇翕合，“阿萱。”
你可愿嫁我？
有卿如此，夫复何求。
有卿如此，夫复何求。
“这是我爹的相令，你且仔细带着，莫要丢了。此去皖苏路途遥远，未来有何变数你我都不知晓，一定要在楚皇下旨之前感到皖苏，将此令交于皖苏王，他会晓如何做的。”容萱对流苏仔细吩咐道。
“小姐，这令您拿着，您去找王爷，流苏代您嫁，您不喜欢宋倾商啊，别委屈自己啊，您去皖苏找王爷，他是爱您的啊！”流苏红着眼央求道。
容萱听后自嘲笑道，“爱我？呵呵世间之事不能两全者数不胜数，多我这一桩也不多，我与他之间，从来不是如此。我只有留下来嫁给宋倾商，你才能够有机会离开楚京，若是我走了，他们发现新娘不是我，你会没命的。你将这令交到皖苏王手中，我才会安心的。”容萱顿了顿，道：“何况，我是真的爱他。若不是他，谁都无所谓了。”
“小姐，保重！”流苏说完，含泪而去。
眸子随着流苏渐行渐远，最后消失不见。两行清泪缓缓而落，落在白玉砌成的地上，一泪成殇。
夜沉，望你安好。
月上中天，夜寒风冷，昔日种下的昙花终于在这一夜大放光芒，耀眼而夺目。
纤长如玉的手指轻轻地抚过一现的昙花，花开一夜便谢，零落成泥碾作尘，落红谁怜？
明日便是三月初六。
容煜进行了婚礼前的最后一次查房，不过是担心容萱仍放不开苏夜沉而逃跑。他确是没有想错，的确容萱一直念着苏夜沉，但她不会逃婚，留下来的唯一理由，便是为了流苏争取更多的时间逃往皖苏。容煜离开时，看着自己的女儿，平淡的眉眼在他进门时瞧了一眼又专注于她的笔下。欲言又止，最后无奈一声掉头离去。
笔尖划过宣纸的声音在空荡的闺阁里显得格外清晰，是以啪哒一声响起的时候亦甚清晰。滴落在纸上的泪洇开了墨，模糊成一片，分不清始末。隐约地可以瞧见几行娟秀不失灵性的小楷。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次日，宋容两家大乱，原因无他，容萱殁了。由于容萱与宋倾商还未拜堂，遂宋家拒绝将容萱葬入祖坟。容煜悲恸，一夜白头，面色惨白，抱着容萱的尸体老泪纵横，哭晕倒地。入棺之日，一行黑衣人闯入容府，一人未伤，只带了容萱尸体离去。与此同时，容煜的亲信从皖苏传来消息，以皖苏王为名征集的粮草一夜之间消失殆尽，这对于容煜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的打击，心叹“休矣”，手揪心口，从此一病不可收拾。
而在容萱大婚前一日，一道圣旨自楚京八百里加急到皖苏。当日，皖苏王征集军队奔赴征场，言势破漠北。漠北之战历时六个月，乃自大楚开国以来耗时最长的一战。连楚皇都忍不住要怀疑此番派皖苏王出战是不是此生犯的最大的错误时，胜捷终于自漠北传回楚京。然而百姓却没有如往常一般欢呼雀跃，楚京少有的战将功成回朝时未万人空巷。大楚虽胜，皖苏王，却战死疆场，鲜血洒遍大楚国土，以血肉之躯阻住了漠北进犯的关口，护住了繁荣昌盛的大楚。
接到楚皇圣旨的前一夜，流苏终于赶到了皖苏。
摩挲着手中的丞相令时，苏夜沉心中一阵恍惚，记忆中月夜里屋顶上酩酊大醉的娇弱女子再次出现，如画地娇颜泪光点点，朱唇翕合，呢喃不清。良久，才听见自己的声音，“阿萱可有话让你带我？”
流苏红着眼摇摇头道：“小姐说将令交给王爷，王爷会知道如何做。”顿了顿，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
“相爷要将小姐嫁于宋家庶子宋倾商，”流苏瞧了眼没有变化的苏夜沉，“小姐在我离开时说，她是真的爱王爷，如果不是王爷，是谁都无所谓了。王爷，您想想办法，救救小姐，哪怕哪怕将小姐带到皖苏也好啊”
苏夜沉没有让流苏继续说下去，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去嫁别的男人，没有人会比他的心痛，可若是将她再带回皖苏，只会害了她。
纵是如此，仍是传信楚京的暗卫暗中护着容萱。在流苏出现王府的那一刻，他竟感到深深地不安，好似即将失去挚爱一般。
第二日，楚皇的圣旨就到了王府。同日，楚京的暗卫传来容萱殁的死讯。苏夜沉执在手中的茶杯“啪”一声碎裂在地，灼灼的目光霎时失去光芒，良久，踉跄地步出王府，翻身上马。一路狂奔，到郊外时，身体软下的苏夜沉从马背跌落而下，翻了几个身才止住身体。早在几年前已练的一身铁骨此番却感到深入骨髓的疼痛。他仰面躺在地上，乌黑的发丝凌乱不堪，锦袍也磨破了几处。然而这些对他而言都不值一提，此刻没有什么能比容萱的死讯更打击他。
那是他最爱的女子，他想用一生去保护的女子。明知道她是容煜的女儿，却忍不住去接近。明知道楚皇为他们赐婚是利用容萱来牵制他，他仍是娶了她，即便将她放在自己身边也有一丝会让她受伤的可能。明知道她爱他，却在大婚之夜漠然离去，夜夜息在醉春楼。明知道最后一夜不为人知的暧昧会让她绝望心碎，他仍是那样做了，也许只有失望了，分开时才不会那样痛。他想过和离后她会忘了他，重新生活。想过她会另嫁他人，为他人相夫教子。他想过千万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她会如此决绝的离去。或许想过，只是害怕那会成为事实。她只要活着，无论做什么，嫁于谁人，同谁举案齐眉，他都能笑着接受。却独独不能接受她已离去的事实。而今，这最残忍的事实就摆在眼前。
去漠北前，苏夜沉下了此生最后一道密令：带回皖苏王妃的遗体。
大楚二十八年九月初七，漠北败。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两地天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