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谁边》萧楼筠

3、人在谁边

　　【三】人在谁边

　　“王爷，王妃今夜又来了。”
　　苏夜沉懒懒地躺在锦榻上，半是哀伤半是眷念，狭长的眸子疲倦中夹了浓浓地痛。“也许今夜过后，她此生，都不会在来了。”
　　“王爷这是何意？”若羽疑惑地看着苏夜沉憔悴而不失英气的俊颜，触及那道哀痛后又担忧地皱起柳眉。
　　苏夜沉没有答她。
　　半晌，阁内传来清晰而暧昧的呻吟。
　　若羽先是一怔，反应过来后立刻羞红了脸。不禁有些感叹，何苦如此，斩断自己所有后路？任何关及她的事，他都亲力亲为，唯恐让她受了半分委屈。半年前听闻她离家出走，他首次动用了所有暗卫去寻找她的行迹，不惜暴露自己真正的实力。自古帝王最忌惮的，莫过于功高震主，王权专政。他很清楚楚皇对他的戒心，却在知晓她消息的第一时间出了封地，亲自在背后保护着她，只为她一路平安。如今，他虽亲自彻底地伤了她，亦是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将她会受到的伤害降到最小。可他知不知晓，这世间有一种伤，是九州之内任何伤害都无可比拟的。对容萱，对她，皆是如此。
　　苏夜沉闭着眼，思着阁外那一抹雪白。她，可还会为他难过？或许，自大婚之夜他的冷漠离去，她便失望了。她如此单纯的女子，怎会懂这污浊不堪的权臣之道？唯一能做的，只剩下护她一世长安。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笙歌散后酒微醒，深院月斜人静。

　　“右相私下派人以皖苏军的名义向百姓征收粮草，如今，皖苏不少百姓已经缸无粒米。”
　　“漠北胡蛮动向如何？”
　　“自半年前一战后一直偃旗息鼓，无再犯之举。”若羽顿了顿，挑眉看了看立于书案前挥毫泼墨的锦袍男子，道：“只是，最近有些异常”
　　“异常吗”苏夜沉头也不抬，只是执笔的手在空中顿了顿，随即在玉板宣纸上行云流水地动了几笔，一甩笔，半空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笔稳稳地落入笔架，不沾半分砚墨。
　　若羽近前扫了眼置于案上的用廷珪墨描出的丹青。
　　青烟袅袅，云雾漫漫，鸢飞柳拂花摇曳。令无数才子佳人神往的风雅之地章台，亭中白衣飞舞，青丝飞扬，一抹雪色面纱遮住娇颜，只得见一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拥有洞庭碧波般的眸子巧笑倩兮地注视着画外之人。
　　这是，皖苏王妃容萱。

　　皖苏王府。
　　“流苏，你且下去。”容萱淡淡吩咐道。
　　待流苏退下之后，容萱解了外衣，行到内室，却没有急着入榻，提了一壶酒向外走去，身形一飞，便上了屋顶，稳稳地坐了下来。
　　月下独酌，对影成双。奈何良人，不在东墙。
　　刚开始还是一杯一杯的饮，仿佛在品着甘醇的琼浆，到后来却是对着壶嘴仰首痛饮，尚未流入口间的酒水顺着优美的下颌留下雪白细致的脖颈，胸前洇湿了大片。
　　月色下，两行清泪随着酒水一同落下，银光闪闪。
　　“砰！”原本应在容萱手中的酒壶碎裂在地，碎瓷片四处飞溅，却未有一名护卫被次突响惊动。这般怪异之事若是在平日容萱定会察觉，然而此刻，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皖苏王妃，不再是那个高贵倾城的右相独女，她仅仅只是一个思念不归人的妻子。
　　“苏夜沉，你你为何如此待我？”容萱双臂环抱住曲起的双腿，将头深深地埋进腿间，孤独而自我保护的姿势，落入他人眼中却是无限疼惜。
　　一头乌黑的秀发软软地洒落纤弱的后背，丝丝发丝随风微微飘起，似在寻找远方曾执起青丝的如白玉般修长的双手。低低的呢喃再次响起，却染上几分醉意，又不可分辨地有了几许悲婉。
　　“相思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呵呵，是啊，入骨相思，从来只有我知，你怎会明白。我以为，只要能一世在你身边，我便会满足。夜夜看你醉卧温柔乡，我曾以为，你所追求的，我都可以含笑地在背后支持你，你是威风凛凛的皖苏王，征场杀敌无数，骁勇善战，足智多谋，哪家女子不愿自己的意中人是个英雄，容萱也是如此。他们都道我清高绝尘，不容亵渎，又有几人看破我？我也逃不过命运，只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可我的意中人是盖世英雄，一生为国尽忠，又岂会贪恋男女之欢。我以为，我能置身事外的看你游戏人间，看你风花雪月，可是，我做不到了。我妒了，回府后不分昼夜地，抄《女诫》，却如何也禁不住想你皖苏王妃，我当的好累，这一生要追上你的步伐，好难好难”
　　“夜沉夜沉如今，你可还记得，昔日章台柳下单纯的女子说，有卿如此，夫复何求？”
　　“夜沉”
　　皖苏王府一处，锦袍男子抬首望着屋顶上将自己抱成一团的女子，痛楚地闭上双眼，“阿萱，我记得，此生都记得。”半晌，狭长的眸子慢慢睁开，望着女子的目光一片柔和爱怜。蓦地，飞身而上，落于女子身边，将她轻轻抱起，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害怕将怀中的女子惊醒。尽管如此，在他将女子抱入怀中的一刹那，碧波般醉意朦胧的眸子在触及他的眉目时顿时清亮的如同月夜中闪烁的星辰，只是一瞬间，女子的眸色黯了下去，口中呢喃不清：“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王府的凄寒怎及若羽阁的温暖？他怎会”
　　苏夜沉心中一痛，何时见他竟变成了镜花水月。
　　他将容萱紧紧地抱在怀中，飞身而下，一路走回寝居。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宿醉的容萱是在一阵若有若无的触摸之下苏醒的，刚睁眼便看到躺在她身侧的苏夜沉正用他白玉般修长的手指轻抚她的面颊。时光恍若初见，章台亭外微微浅笑的翩翩佳公子，目光柔和，恍若春风，你可愿嫁我？
　　有卿如此，夫复何求？
　　的确是夫复何求。
　　从回忆中收回心思的容萱淡淡地看着苏夜沉，目光中全无方才的暖色，“夜沉。”
　　对上容萱平淡的眸子，虽早已料到结果，面对这一双眸子时仍是痛了几分。
　　仿佛已料到容萱要说的话，苏夜沉轻勾唇角，一如初见。
　　“我们和离吧。”
　　言罢容萱敛下眼眸，不再看苏夜沉言语之中多了几分刻意的疏远，“对外，便说我妒，不堪皖苏王妃之荣见休。”
　　半晌，方闻得苏夜沉淳淳的声音响起。
　　“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