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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皖苏倾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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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皖苏倾世
大楚二十八年秋,漠北之战,皖苏王薨,楚皇数次使人寻其遗体,未果,悲然下旨,追封亲王,谥号睿煊,立衣冠冢入皇陵,永为民所颂。
花满楼,大楚第一酒楼,集天下美味、九州琼浆以及众多不为外人所知的宫闱贵族的秘事,而这秘事,皆出自坐在花满楼大堂中央的青玉琉璃座上的神机老人之口。外行人听去只觉得新奇不已,毕竟这秘事又有几人知晓,哪个晓得那老人不是在哗众取宠;而传入知情人耳中,便不得不心惊。
这一日,花满楼内又是座无空缺。
“想老头子我当年云游四海之时,你小子指不定还在娘胎里呆着呢!老头子走过的路、听过的曲儿、看过的舞姬比你小子吃过的盐都多,毛儿还没长齐就敢与我老头子叫板?你小子还嫩着!”神机老人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突然神色迷离,原本精亮的目光变得有些深远,半晌,方道:“论起与我叫板的小儿,倒真有一人令老头子我欣慰,可惜唉,情深不寿啊!”
花满楼的常客无一人不知晓,这年头儿敢与神机老人叫板的唯有皖苏王苏夜沉一人,只可惜四年前已战死漠北,尸骨无存。不过今日听神机老人如此说,情深不寿?难道皖苏王之死另有隐情?
正当众人沉浸在疑惑与不解中,只听一个清脆而稚嫩的声音响起,似珠玉落于银盘:“老爷爷,娘亲说睿煊亲王是大英雄,为国而亡,可老爷爷却偏偏说睿煊亲王是为情而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声音刚落,满座寂静,只闻的粗粗的呼吸声。随后,好似元神从天外飞回的众人带着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四下议论:
“皖苏王当初出关御敌之时,满城百姓可都是瞧见了,不久后便得知边关传来的捷报说漠北大败,可皖苏王却身死黄沙。”
“可不是么,连楚皇也多次命人前去漠北寻找皖苏王的遗体,可惜都未曾寻到,莫非这遗体被野狼吞了去?”
“这皖苏王到底如何死的,我不知晓,但当年皖苏王对其王妃之情可的确情不见底,可情深又如何,最后不也是被休了么?”
“说起皖苏王妃,那模样可真是钟灵毓秀,看的人心痒难耐,只可惜那么一个女子却落得如此下场,世事难料,世事难料啊!”
“我倒不这么认为,四年前自王妃被休之后,再也无人见过,没多久皖苏王便殿前请缨,说不定二人早已隐居一处,过着赛似神仙的日子。”
众人的议论还在此起彼伏,方才说话的小毛头大眼睛滴溜溜地直转,声音中带着几分好奇道:“老爷爷,您一定知道不少皖苏王的事吧,趁着今日这个兴头起了,您便与我们讲讲吧!”
“如此,那便讲讲。”神机老人的目光中尽是惋惜之色,却不知惜的是皖苏王之才,还是皖苏王妃之貌。
大楚二十七年春,楚皇赐婚于皖苏王苏夜沉与右相之独女容萱。
“你可愿嫁我?”
“有卿如此,夫复何求?”
当日章台临别时的诺言,至今仍响彻耳畔,久久不能忘却。虽未完全相信,到底还是存了几分期盼的,只是未曾料到,昔日谈笑江湖的翩翩公子,竟是战功赫赫、权倾朝野的皖苏王!也断断想不到,他竟是用了如此方式娶了自己!楚皇赐婚,这份天恩,寻常百姓便是想想,都是痴人做梦。
或许这便是他的恩宠,左右将这皖苏王妃之名给了自己,高高在上。
“王妃,夜深了,还请王妃早些歇了,保重玉体。”流苏缓缓行到案前,伸手要收拾铺满书案的书籍,低低的补了句,“王爷今夜仍在醉春楼。”
容萱轻敲书案的手指微不可见地顿了顿,碧波般的眸子仍旧看着手中的书籍,好似要将这书中短短几行字参透。半晌,淡淡道:“王爷虽赤胆忠心,但性子仍是有些风流,这风月之事,又岂是奴们置喙的。今后这些话,不必再传了。”
说罢,便放下手中的书,缓缓起身,向内室行去。
“不必收拾了,明日也许仍要与这书为伴。”
流苏望向容萱娇瘦的背影,秋水的眸子泛起银色光亮,眼底尽是疼惜之色。
夜凉如水,月华清辉洒落盛世之楚,碧波之上荡漾的鸳鸯何时交颈相偎依,园林夜色如何照亮百花深处盛开的并蒂双莲?
习习晚风拂过柳枝,掠过渌波,推开了轻掩的紫金窗。幽幽月光穿过几世红尘映照在书案前随手置下的一本书,落在被风吹过的那页: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挑花依旧笑春风。
人面不知何处去,物是人非事事休,桃花怎堪笑春风?
醉春楼花魁若羽香阁外,静静地伫立着一女子,一袭白衣胜雪,身无佩饰,白衣随风而动,三千青丝迎风缭乱,飘飘乎遗世而独立。
有玉人兮出潇湘。
有泪无声坠落。晚风依旧,月华清幽如许,百花絮絮低语,似诉无尽哀惋情殇。
容萱站的位置在若羽阁五米开外,尽管如此,阁内低沉暧昧的声息仍是清清楚楚的传入容萱耳内。
此次已不是苏夜沉第一次夜宿若羽阁,有多少次,恐怕便是苏夜沉本人也记不清了,然而容萱却一直记得,自大婚初夜,无一夜,他不在若羽阁过。她站在若羽阁外多少次,却是真的记不清了。有时忘了时辰,呆呆地在阁外站了一夜,天亮方匆匆离去,那身形之狼狈,此生再无;有时大雨倾泻,她也忘了躲,大概是心里有怨,总存了份执念,如果自己沉疴在身,他是否便会出来瞧上一眼?偶有几次,他的亲信会出来为她支起一把油伞,挡住漫天大雨。终归不是他啊,心口处仍是湿了大片大片,似是有蛊一点一点吞噬着心,时时痛着。
纵是如此,她仍旧每夜都会来此处。他在阁内与佳人畅饮风情,她便在阁外为他记着时辰。次次寸断肝肠。然而却从未有一次如今夜这般,令人窒息。
这便是你将我娶了的目的?
许我半世荣华,予我九台之尊,护我此生周全,却独独不再于我倾心相待。
相思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