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爱的婚姻更幸福》羽澜

4、第三章 意外世界

　　“澜小姐，小心！”刚出车门，水晶鞋在崎岖的砖石小路上一个不稳差点将我摔倒，幸好夜及时扶了我一把。我抬眼四顾，周围尽是低矮破旧的老房子，昏黄的灯光透过泛黄的报纸在夜幕中闪着微微的光，这里，居然也属于舒华市么？我习惯了维雅国际广场的顶级繁华，我理所当然地认为舒华的一切都应如此，却不想，阳光果真与阴影同在，避无可避。夜熄灭车灯，只在暗夜中扶着我向远处唯一的微弱亮光走去。

　　越靠近，我才发现这里也许该是一条小夜市街吧，前方所谓朦胧的灯光只是小摊贩们油烟中的灯泡罢了。我忍不住捂上鼻子，在夜的搀扶下提起裙裾艰难地走着。

　　“铭，你真好！来，再吃一点嘛，毕竟你辛苦一天了！”突然，一个清棱棱的声音意外刺入我耳畔。夜的消息从不会错，我知道我在这里一定会见到铭，我想过无数次相遇的情景，甚至是铭和尹清词鲜血淋漓的决斗，然而，却从没有一种想象和我看到的画面有分毫相似。

　　我和夜站在低矮房檐的阴影下，夜选择的这个角度使我可以清楚地看到斜前方一家馄饨摊边坐着的那两个人。一个是我从未见过的少女，居然低低扎着两束马尾，如此古老的发型，至少属于上个世纪的舒华。女孩穿着质量很差的纱裙，款式倒还凑合，该是自己仿着什么样子做的吧，而令我无法接受的，却是女孩旁边的少年，虽然只是一个微笑的侧脸，我却已清楚地认出那是铭，与我从小一起长大的路家的继承人铭。前一刻，我们共同在奢华的维雅国际酒店里谈笑，后一刻，我却是这种似乎一年四季都照不到阳光的阴暗角落里远远看着他。铭穿着廉价的格子衬衫，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一看就是舒华最下层的打工仔。然而他的笑容，却是我不常见的，让我回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全班只有他一个人数学得了满分时的那种喜悦。

　　“好啊，你还吃炸串吗，我去帮你买几个吧！”他们合吃一碗馄饨，女孩将最大的那个喂到他嘴边，他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拒绝，他起身提议去买别的，但却被女孩拦住了：“不要了，能吃一碗馄饨就很不错了哦，不要别的了，你工作很辛苦的，不要浪费钱了……”

　　“可是，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是啊，今天当然是个特殊的日子了，我在心中冷笑。

　　“只要你能来，我就已经很高兴了，真的不要别的了。”

　　我看到铭紧紧握着她的手，我看到铭认真地看着她，我看到铭抬手将她额前漏下的头发别到耳后。同样的动作，苏也曾为我做过，不过换了个地点而已，感觉上却是万般滋味都不同了。

　　“嘿嘿，年轻人，咱这出来混的都不容易，难得遇见个对味的人，你可要好好待她啊，别像我，在这卖了一辈子馄饨了，还是光棍一条……”老板看着他们，一边给他们加上一勺馄饨汤，一边感叹。

　　听到老板的话，铭的眼神却一瞬间黯淡下去。我知道，他给不了她幸福，但至少，他可以给她一个丰衣足食的未来啊！

　　“为什么你不告诉他实情？”对面的角落里，那个富有音乐家特有磁性的声音淡淡响起，我这才惊觉，难道这黑暗中还有别的人么？

　　我顺着夜指的方向，却见黑暗中，一个人影缓缓浮出夜色。不出所料，尹清词。

　　“尹先生，如果一切都是命运，我不欠你任何东西。”铭起身，冷冷看着尹清词。

　　“铭……”很显然，一看尹清词的打扮就知道他不属于这里，女孩心中紧张，也紧紧握着铭的胳膊站了起来，警惕地看着面前的陌生人。

　　然而铭却不再看尹清词一眼，只柔声对女孩道：“我们走吧。”没有任何解释，似乎女孩也不需要任何解释，只用力点点头，铭揽着她转身离开。

　　“铭，为什么。”

　　女孩半捂着眼睛，我裙摆上的碎钻在夜幕中闪出耀眼的光。那一刻，我到底忍不住了，原来真的就如苏所说的那样，铭确实关心紫，确实很照顾紫，但不在乎紫想和谁在一起，因为，他有自己真正爱的人，哪怕，是在这里。

　　对于我的突然出现，铭的眼睛里也忍不住闪过惊讶的光，尹清词更是全无料到，而真正吃惊的，是那些食客。在这样一条昏暗破旧的小巷中，居然出现了一个身着闪钻礼服裙的少女，身后的劳斯莱斯幻影突然亮起天使眼大灯，使我如女神降临般霎时驱散了周围的晦暗。

　　“澜，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铭说完，继续揽着女孩欲走，那女孩却停了下来，抬头深深看着他，如果尹清词的出现只是一个意外，那么，我的出现就令她不得不怀疑起面前这个人究竟有着怎样的她所不知道的故事。

　　“铭，他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来找你……”女孩怯生生问道。

　　“既然你根本不爱紫，为什么还不放过她？”尹清词追上来，拦在铭的面前质问。

　　“我说过，如果这一切是命运，我不欠你什么。我从不阻止你爱紫，但你们的爱情有没有结果，取决于你们。如果你和紫的家庭都能够接受彼此，你以为我会不放手么？”纵然低了尹清词半头，铭锐利的目光依然直直射入尹清词眼中，“现在，请你也不要妨碍我！”

　　“铭，我在这里。”我看着铭，心里有一种窒息般的忧伤。原来，一切的和谐美好，到底，都是假的。我还记得就在几个小时前，铭和紫出现在媒体和公众的聚焦下，还是那样甜蜜。

　　“澜，抱歉，他没有资格，你就有资格了么？你真以为你和苏的爱情就完美无瑕了么？”铭说着，脸上泛出冷冷的笑，纵然是暖黄色的车灯，也难以化解分毫他笑里的寒漠。

　　我和苏？我心里一惊，如果事情没有到这一步，我原本绝不会怀疑，纵然我知道地毯中间的那个吻是苏为了试探紫或者在媒体面前作秀，但那种缠满温柔却是真切的，然而，铭绝不会无端这样讲，难道，苏的世界里，也藏了另外一个人么？

　　“铭，你我都知道，这个第三者可以存在，甚至第四者，第五者，但是，她们永远只能这样在阴影中活下去，如果你真的爱她，你就应该放手，这样牺牲她，未免不公平。”我这应该算是表态了，我不在乎苏心里是否也藏了这样一个人，我只是为那个人或者那些人感到可悲。而我当时的不在乎，仅仅源于我相信苏的世界里不会有这样一个人。

　　“我们致答谢祝词的时间已经到了，真想知道现在台上站的那个人会讲出怎样的话，给你五分钟，把这里的事情都解决了吧。”随着那个淡然到不在乎一切的声音，黑暗中又是一个人影出现，仿佛今夜的舞会移了地方似的。

　　“苏。”显然，所有人都预料到了他的出现，本以为他的出现会将一切推向高潮，没想到他却只是为着结局来的。周围的车灯已将这里围了起来，小巷立时显得拥挤无比，车灯光芒的核心，铭冷冷地站着，将那个女孩挡在身后。原来，在紫的悲剧之前，竟还有这么一场悲剧的预演么！

　　“原谅我，这一切，到底还是在今夜发生了。但，我从没有骗过你，我叫铭，我为路氏集团工作，将受他们控制一辈子。我爱你，但我也说过我目前还没有能力娶你，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将是我一生珍藏的最美好的回忆，足以帮助我走过生命里一切晦暗的日子，让我可以确信，我曾幸福过。原谅我，从今夜开始，我等的那一刻就要来了，我要去往一个离你很远很远的地方，在那里，我会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也会让你在这里过得不再拮据。”铭说完，将女孩紧紧搂在怀里。

　　不错，他并没有骗她，然而，这就会使她获得那种无知的幸福么？如果有一天，这个女孩长大了，走出了这条巷子，她发现了这个事实，还会继续幸福下去么？她一定会认为，他是玩弄的她的，他早就将自己忘却，他根本就是个花花公子。也许所有人都会这样认为，认为生在四大家族的我们，天生便该是冷血的，毫无感情和唯利是图的。

　　“铭，我没有怪你，真的，我不在乎你和这些人的关系，但你如果真的要走，我也不会拦你。我一直在想，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去路氏集团打工，和你一起。你走吧，做你该做的事情，我会一直一直记得你的。”女孩乖巧地趴在铭怀里，也许，她早就知道，这段感情在最初就注定不属于自己。

　　“别忘了，今天是你十八岁的生日，我说过要送你礼物的。”铭说着，从兜里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枚精美别致的红宝石镶钻王冠发饰，我一眼就认出，那是我们不久前逛街时，铭在tiffany的店里特别选定的，他当时很奇怪地不要任何吊牌包装，我一直以为，铭会在紫回来时亲手为她戴上，顺便让紫猜它的牌子，却没想到，是在这里为另一个人戴上。“这是我路边一家店里买的，送给你，你戴上它，真的好美。”不错，他又没有骗她，蒂凡尼的门店，确实是开在路边的一家店，只是那条路不是她常逛的路，那家店，也不是她买东西的店罢了。

　　“澜小姐，小心！”

　　“澜！”

　　“啊！”

　　“夜。”

　　“澜？”

　　“紫？”

　　那场变故突发的瞬间，我根本不及反应，便被人一边喊着一边推倒滚在地上，接着，我听到苏大声叫我，那个女孩尖声惊叫。似乎是谁低声说了什么，紧接着我听到铭叫我的声音，以及，尹清词叫紫的声音。我用手扶着地，本想支撑着坐起来，却是手掌一湿，入眼一看竟全是鲜血，我大脑一昏，便倒了下去。

　　“澜，你没事吧！”一个紫色的影子在意识模糊前映入眼帘……

　　三天后，我在医院的特护病床上醒来，苏坐在床边，以手支颔，似乎已经睡着了。母亲坐在靠墙的皮沙发上，腿上盖着她的丝绸披肩。

　　“澜，你醒了！太好了，如果你再不醒来，我真的要疯了！”我费力扭过头，守在病床另一边的紫激动地握着我的手。

　　记忆随知觉复苏，那天晚上，我依稀记得，是紫开着车突然出现在这里，显然紫的车技并不好，尤其是在羊肠小道路况和照明条件都很差的这里，她似乎控制不住，就在撞向我的一刻，感觉里有个人把我压倒了才堪堪躲过致命的一撞，是谁？当时，铭和那个女孩在中央，尹清词在我左边，苏在我右边，因为各自都开了车的缘故，大家相距都很远，唯一和我站在一起的那个人是……苏的助手，夜！

　　“夜呢，他，他怎么样……”我艰难地开口，询问夜的情况。

　　“多谢澜小姐关心，在下无碍，这是您和少爷、紫小姐、铭少爷的早餐，按你们的口味在袋子上注明了。”随着那个一如既往的温和而谦卑的声音，我看到了夜，没有丝毫重伤的感觉，依旧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地陪在苏身边。

　　“夜，谢谢。”我用虚弱的嗓音表达了对他的谢意，很显然，作为苏最得力的助手，他如果没有什么护身装备或者自身素质不够硬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如果他出手晚了半分，我绝不会在米其林轮胎下生还。

　　一周后，我正式出院，关于那场意外，兰家对外宣称是我在回去的路上自己开车，水晶鞋踩刹车不方便，撞到墙上出了事故，那天本该紫致答谢祝词的，然而因为我的意外临时取消了，最后由苏的父亲代表四大家族强调了四家的商业友谊，今天晚上，在我的康复晚宴上，我们将把一切补上。

　　我看着紫和铭优雅地登上礼台，就像二十年前他们在我的康复晚宴上认命的那个夜晚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今日的他们，一身黑衣素装。

　　在维雅国际的追悼会上，我们追悼我们逝去的青春年华。

　　年轻的夜傲然立在我身侧，似乎只要有他在，任何想对我和苏寒不利的人都无法下手。

　　“妈妈，紫阿姨和铭叔叔多幸福啊！”年幼的苏寒坐在我旁边，满眼的向往。

　　“是啊，他们现在很幸福，放心，母亲一定会让你将来像他们一样幸福的。”我隔着礼帽垂下的黑色蕾丝看看儿子，目光一瞬间辽远，二十年前那个晚上，今夜一切开始的起点。

　　“今日，我在这里，向众位道歉，向舒华道歉，为我一周前那个晚上的一切行为道歉。”紫站在礼台上，冷冷地说着。我看着台下一角，尹清词默默站在那里。我不知道在我昏迷的一周里发生了什么，尹清词和紫结束了。看到我的目光落在一角，苏随之望去，看到了角落里的落寞男子。

　　然而，和苏的目光一对，尹清词便转身消失在了大厅。我知道，紫心里的某一部分，也就此消失。

　　“澜，他和紫结束了。我曾告诉他们，一旦他们越界进入彼此的世界，悲剧就注定会发生，就像那天晚上一样，不同的世界是彼此的平行的，如果非要扭曲空间让他们交汇，反作用力势必会毁灭这两个世界的一部分。这不是任何社会的秩序，而是自然的法则。有些事情，注定无法改变。纵然有很多人一厢情愿地对着流星许愿，但所有的愿望，最后，都被狠狠摔到了地上。”

　　“苏……”我不知道我心里在害怕什么，紫和尹清词结束了，铭和那个女孩从没有正式开始过，相比之下，我和苏的关系显然牢固地多，但我却突然不确定起来。

　　“澜，我们很好，一直很好。”苏说完，浅吻我的额头，和以往一样，让我心神安定。让我以为，一切就会这样平静而幸福下去。

　　不久后的一个晚上，我曾问铭，有关那个女孩的一切，铭落寞地笑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目光落在窗外绚烂的霓虹灯海中。“澜，何必呢，我爱她，这种感觉，只有爱过的人才懂。纵然我们不能在一起，注定不能在一起，但并不代表我不爱她，就像紫和尹清词分手，不是因为她不爱他，只是，他们注定不能在一起。这种绝望，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有时候，我希望你和苏都能找到你们的真爱，如果人活一世，从没有毫无顾忌地真爱一场，实在是太遗憾了，但我心里却很矛盾，因为这段幸福的经历会让你痛苦一辈子。而如果你从没有这种感情，你便绝不会经受这种伴随一生的痛苦。”铭没有回答我关于那个女孩的问题，只是对这段爱情进行了一种升华。

　　“我爱苏，苏也爱我，我们注定是在一起的，所以，我可以毫不顾忌地真爱一场，但不会有你说的那么痛苦。也许，你的痛苦只是源于你爱错了人，如果，你和紫可以尝试彼此相爱，你们就不会这么痛苦下去了。”我尽力劝道，我一直天真地以为，我和苏在这方面是他们的楷模。

　　那一晚，铭没再和我说什么，只是无奈地笑笑。我看到他脸上已有醉意，不放心他开车，而自己就把他这样醉醺醺送回路家也不合礼仪，到时候路家人问起来，我和铭晚上单独在一起铭还喝醉了确实不好解释。幸而这里是维雅国际广场，距离苏家维雅国际总部办公楼不远，苏今天下午还告诉我说他晚上加班，也许我可以把铭送到苏那里，由他送回路家最为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