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小六》宫商角徵羽

12、１１

　　小的时候天天在宫里住也没觉得无聊，现在出宫开了府再回来住没到两天，我就闷得浑身难受，掰着指头算日子等着姚岳进宫来找我，这一等就等了将近十天，这十天里我和手板被打得跟猪蹄似的洪子木送走了我二哥，又和洪子木跑去御膳房偷吃的，其实不是半夜饿了，而是我实在是太无聊，于是用来福威胁洪子木不准吃晚饭，等半夜再和我去御膳房偷吃的，而洪子木知道姚岳要进宫来找我，为了见他一面就跟着我一起偷鸡摸狗。
　　十二从我们回来的时候就不怎么精神，我怀疑它是要死了，于是急急忙忙要给洪子木找回来的那些个神医看，经神医一看才知道，原来十二怀孕了，而且是我们回宫后不久就怀上的。
　　我一听连忙举起十二看它的肚子，肚子和以前一样，没有变大，随后我才反应过来一件事，“十二怀孕了？我怎么不知道？”
　　神医淡定的收回银针，“我也不知道。”
　　我一时之间有些不能接受，就好像父亲听说女儿有孕了的感觉一样，既高兴又失落，我的心情比他们又多了一层，那就是愤怒，“谁那么大胆竟然敢给我吃白食！”
　　洪子木凉凉的指出，“应该是谁家兔子那么大胆竟然敢吃白食。”
　　“我管是谁家的！敢做不敢认？”我依旧难解心头的郁闷与愤怒，“我家十二还这么小！”
　　“就算人家想认也得能认不是？你天天把十二祖宗似的供起来，一般的人都见不着，更何况只兔子了。”洪子木抱着十二欠扁的笑道，“等十二生了给我一只玩玩。”
　　“给你玩玩？”我冷笑，“来福，过来！”
　　洪子木赶紧跳的老远，嬉笑道，“开个玩笑，玩笑。”
　　我把十二放到来福面前让来福仔细闻，然后说道，“来福，记住了，这是十二，谁要再敢碰它你就咬死它，尤其是洪子木和公兔子！”
　　洪子木哭笑不得的看着我，“我不要你那兔子还不行么？别让你家来福记住我了。”
　　我笑道，“我决定送小你兔子了，来福，不用咬洪子木了。”
　　洪子木有些怀疑又有些期待，“为什么？”
　　“姚岳有洁癖，最讨厌味儿大的东西了。”我天真的看着洪子木，抱着十二学着小倌们跳艳舞。
　　当姚岳做贼似的溜到我的寝宫里的时候，我知道，终于能出宫去了。于是在黑夜里睁着一双饱含希望的眼睛饿狼似的盯着姚岳看，姚岳则是把自己的玉佩递给我，然后拍拍我的肩膀，笑道，“走吧。”
　　我抱起十二，爬到床上，将自己的和姚岳的玉佩分别嵌入床柱上的花纹里，床板就静静的向左右两边移动，我们看着外面没人，快速的进了床下的密道。
　　燕国好美玉，认为君子佩美玉，所以举国上下的孩子一出生都会有一块属于自己的玉佩，我们叫做“胎玉”，这个“胎玉”不是人家贾宝玉生来衔玉那样从娘胎里带来的，而是从孩子一出生就根据他的生辰八字为他选择的与之相匹配的玉，并雕刻上纹饰，一般男子的是系在腰间的，而女子则是系在颈上的。玉当然是品相越高的越好，纹饰也是千奇百怪各不相同，不过大多是与自己名字或身份相关的，不过寻常人家所用的玉佩只是质地一般的玉，而富贵人家，尤其是王公贵族们用的玉就是珍贵稀有的玉了，因而玉佩在燕国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与证明。
　　“胎玉”是一对的，在主人有爱人或成婚之前都是自己佩戴的，而如果有自己爱慕的人或是想结为婚约的人，就会把其中一个送给对方以表爱意，因而“胎玉”也有“天生一对”的意思。“胎玉”的样式也很繁多，有“内外环嵌套式”，“左右相接式”，“正反式”等等，像我二哥的就是百年难出的上等黄玉，用的是“正反式”，正反面都是一条行龙，配上祥云纹饰，正反面互为镜像；而我的就是羊脂白玉，用的是“内外环嵌套式”，内外环上共六条行龙，配上牡丹纹饰；而姚岳的就是糖玉，用的是“左右相接式”，雕的是蝙蝠，意为“招福”，配上吉祥八宝纹。
　　而我的床柱子也是几年前我偷偷命人重新雕刻过了的，为的就是要用我的玉佩做钥匙，而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床柱的秘密用我的玉佩打开密道，我就上了双保险，便将姚岳的玉佩纹饰也雕了上去，这样就只有两个玉佩同时嵌入时才能打开密道。
　　密道另一端连着我的六王府的卧房，在密道的尽头处也有个钥匙孔，也就是说进出密道都需要用两个人的玉佩才行，这样才能保证密道的隐蔽。
　　卧房里，早有人坐在等着，我看着来人笑道，“欢迎回来，白水，不对，是清泉。”
　　清泉看到我激动的把嘴里的茶都喷了出来，激动道，“六爷，我回来啦！”
　　姚岳嫌弃的擦了擦被喷到的茶水，说道，“你俩小点声！”
　　我和清泉吐吐舌头，朝外面看了看，清泉小声道，“六爷，到手了。”
　　我点点头，将军似的拍着清泉的肩膀，“辛苦了。”
　　清泉将五条腰带交给我，我嘲笑他，“清泉，你该不会为了这个去宽衣解带了吧？”
　　清泉鄙视的看着我，得意的说道，“全身上下能印东西又不被发现的除了亵裤就是腰带了，亵裤穿上脱下还费事呢，要是出汗就全花了。腰带就不同了，穿戴方便，印好后系反面就行，不怕出汗，还不易被发现。”
　　姚岳点头表扬他，“出去了几年，学会用脑子了。”
　　清泉挺起胸脯吹嘘，“那是，就连我回来都没被发现。”
　　我顿了一下，然后问道，“你什么时候动身的？”
　　“上午，我趁着厨子们去买菜在他们后出去，跟管家说是帮他们拿着东西，然后混在商队里出了李国，到了肖国走水路回来的。”清泉正色道。
　　我点点头，然后给了姚岳一条腰带，剩下的都收了起来。姚岳走了之后，清泉看了看我的脸色，然后犹豫的说道，“六爷，那天王爷醒了发现你走了，就进了宫跟皇上请命立即完婚。”
　　我摸着十二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笑道，“是么。”
　　“王爷从宫里回来后就将你留的那壶酸梅汤拿到卧房了，喝了一个晚上。”清泉接着道。
　　“那么酸他也能喝完？”我深感佩服，那壶酸梅汤我没加塔冰，说白了就是山楂水。
　　“肖国的公主嫁过来后王爷夜夜宠幸她，夫妻二人琴瑟和谐。”清泉看着我小心翼翼的说道，“王爷派人将身上戴着的青白玉佩还给了二皇子李重寻。”
　　我把无精打采的十二放到床上，任它自己折腾着玩，回道，“这样啊。”
　　清泉走到我面前，支吾道，“六爷，你。。。”
　　我对着他摆摆手，打着哈欠道，“爷困了，你赶了这么久的路，也早点睡吧。”
　　清泉没动弹，反倒问我，“六爷，你知道李国的一些风俗和我们不一样。。。”
　　我接着打哈欠，睡眼朦胧。
　　“单是玉佩的含义就跟我们不同。。。”清泉好像在酝酿着如何组织语言，“他们的玉佩。。。”
　　脑子里突然晃过墨色的玉佩，上面隶书写着的“霄”字在好像化成万千只手抓人心肝，我深深呼吸了下，用尽量平淡的语气说道，“你管人家的玉佩干什么，咱的比他们的强多了。”
　　清泉没再说话，只是叹了口气，说道，“那六爷你早点休息吧，我先下去了。”
　　清泉快把门关上的时候，我说道，“清泉，如果你想回竹枝的话，就告诉我。
　　竹枝是莲动先生的故乡，而清泉就是莲动先生偶然间捡的，那个时候清泉才四岁，正是能记事的年龄，知道自己是被父母遗弃的，就老老实实的蹲在大街上的角落里，不像其他那些小乞丐们那样学会偷摸拐骗，或是沿街乞讨，只是安静的坐在地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即使周围的伙伴们着吃着东西，他也没有羡慕眼馋的样子，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却能一下子吸引住人们的目光，不是惊艳，却是宁静。那个样子，一下子让莲动先生想起了给他取名字的那个教书先生，于是莲动先生就将他捡了回去，取名为清泉。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
　　两年后我爹来找莲动先生，那个时候我爹已经有我们了，按理说清泉应该避讳改名，在得知清泉成了莲动先生的弟子并且这两年一直陪在莲动先生身边照顾他后，就没让清泉改名，并且将清泉一起带了回来。
　　清泉被带回来的那一年我六岁，正是我的美人二哥被我爹派去广陵王那一年，也是我最孤独寂寞的一年，于是清泉很快就成了我的玩伴，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颠覆了他在莲动先生心中的形象，莲动先生惋惜的说道，“清泉在那种三教九流的地方没学会偷鸡摸狗，跟着你不到半年就差没拆房子了。”
　　等到后来清泉将旁门左道坑蒙拐骗学的顺手拈来的时候，我将他派去了李国霄王爷府里做暗探，这一去就是三年。
　　其实莲动先生说的对，清泉在那种鱼龙混杂的环境下都能保持着纯净，跟着我却什么不仁不义的东西都学会了，还被我派去玩命做暗探，过着每天想着怎么去偷东西的日子，其实清泉是最不适合这种生活的。
　　所以如果可能，我还是希望清泉能过他想过的日子。
　　清泉的脑袋从即将关上的门缝中露了出来，瞪大了双眼睛对我道，“六爷，你是要灭我的口吗？”
　　“啊？”我没反应过来，“我灭你口干嘛？”
　　“《汉书楚元王传》说，‘是时名儒光禄大夫龚歆移书上疏深自罪责，愿乞骸骨罢。’龚歆犯了错要自己辞官回家，还跟皇帝要自己的骨头。。。你让我回家不就是这个意思吗？”清泉委屈的说道。
　　我只是想让你过你想过的日子啊！再说人家龚歆是犯了错自责辞官告老，皇帝也没说杀他啊！我不禁扶额道，“你知道乞骸骨的意思么？”
　　“不就是请求拿着骨头回乡的意思？”
　　这算是解释对了一半。。。？那他是怎么得出我要灭你口的这个结论的？我之前的惆怅被他这一句话一扫而空，无力道，“乞骸骨是告老还乡的意思，谁说回到家乡了就一定得死了？”
　　清泉立马关上了门。
　　但是他却又在门外说道，“六爷，你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把王爷的玉佩给我吗？”
　　我抱着十二躺在床上没搭理他。
　　李燕两国的开战的日子临近了，姚岳多日未曾露面，一直忙着伪造清泉带回来的腰带上的虎符图样，因为事关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姚岳亲自操刀上阵，每日窝在屠宰场磨刀霍霍。李国的开国老皇帝为人谨慎，为了防止武将和亲王拥兵自重威胁王权，于是当年将虎符制成七块，分别给了儿子和心腹臣子，当然皇帝自己手里也有一份，皇帝手里的那份可号令京中的军队，当七块放在一起的时候就可以拼成一个完整的虎符，届时就可调动全国的军队，最终达到巩固王权，强盛国家的目的。这个法子一直被李国沿用到现在，而我派清泉去李国的目的也正是为了这些虎符图样，而去李国谁家卧底又是个问题，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让他去霄王府，霄王李重霄是李国最有实力的皇子，为人精明冷酷，虽然在霄王眼皮底下偷虎符非常危险，并且以霄王的谨慎精明程度被发现的可能性很大，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清泉就一直隐藏在霄王府里伺机盗取图样。直到半年前，清泉传来消息说除了霄王和皇帝手里的虎符找不到其他的都全了，于是我便根据清泉给我的霄王爷的动向，暗暗策划了和霄王的“偶遇”。
　　得知霄王李重霄和弟弟李重名要来江南扬州，我和姚岳先他们一步来到江南，让事先买通的一批李国的杀手追击他们二人，将他们引到我们将要去的湖边，一切便从此开始。
　　历来间谍阴谋，唯美人计最佳，我很清楚自身的优势在哪里，便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用这个法子来接近他们二人。
　　甚至是如愿的来到了李国皇帝润禾的身边，凭借着遗传自父亲的容貌趁润禾不备看到了那片虎符――传国玉玺。
　　大概没人会想到，李国皇帝手里的那份虎符，就是几乎每位臣子在诏书上会见到的传国玉玺，开过老皇帝正是基于这一点，将皇帝手里的虎符大大方方的放到了人人可进的御书房之内。
　　那次在书房和宫女撞到一处引起外面润禾的注意也是故意为之，在偷看到玉玺的样子之后却听到门外渐渐传来的脚步声，不管进来的是谁，只要看到我和他人衣衫不整，凭借我爹和我这张脸在润禾心里的地位，去书房的原因就会被自然的忽略掉，果不其然，当润禾看到我和宫女的情形时，二话不说的就压着我在书房教训了一通。
　　接下来的就是重霄手里的虎符。当那日撞到他和重寻的情事的时候，我就知道那虎符在哪里了。
　　重霄的身上一直戴着重寻的玉佩，可是他自己的玉佩却在那天送我去润禾床上的晚上塞到了我的怀里，李国的玉佩和我们的含义差不多，也是将玉佩送给心爱之人的，而以重霄对重寻的心思，他这么做就太奇怪了，我不禁猜测他这么做的原因。
　　那日被“白水”“赶出”霄王府的时候，我将玉佩给了白水。
　　刚才清泉问我，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玉佩给他吗？
　　我知道原因，却又不想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