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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五十九章 吟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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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自觉地松开了环抱着翩儿的手,顾自沉思,翩儿眉宇间略有几分愁色,转过身来面对着我,却又不自禁地看向朗月,朗月站起身来:“我去看看,师兄有什么要帮忙的。”出门而去。
我看着朗月远去的背影,轻声问翩儿:“他怎么知道你晓得那人已不是吟儿?”
翩儿苦笑:“惜儿,你也晓得,我这心里,藏不住事,怎瞒得过他们师兄弟。”觑着我的脸色,陪着笑脸,“惜儿,你也别怪他们两个,我是不懂,可是听他们说,这个吟儿,怕还是有些来头,该是不会在刺史府里兴风作浪,要不,我怎能……”翩儿没有说下去,颇为不安地看着我。
我轻叹,又是一个来头不小的人物?她会是谁?又怎么愿意屈尊,当我父亲的侍妾?不必说,只要弄清楚她的身份,那个把刺史府视为自家后院的黑衣人是谁,自然不在话下。
原以为离开京城,就已经脱离了权力中心,相关人员手眼通天,也无须在这边远的刺史府里安插什么心腹,打探这些无聊的家常生活情况,我近来也很是放松自己一直以来比较紧张的神经,以为可以过上几天轻松日子,看来,我错了!
我不清楚朗月师兄弟俩知道些什么,显然,他们无意与我分享资源,这不能不让我心存芥蒂,毕竟,我一向以为,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而眼下,那根绳子,已经没我什么事了,可以肯定的是,不是我自愿蹦达出去的。
我突然非常地想念外祖父以及舅舅,想当初,只要和我有点关系的,那件事情他们不是仔仔细细地说得清清楚楚,什么时候要我这样去究根问底?
也许,我错估了自己在人家心里的位置?那么,现在也不算迟,我只要把自己拔出来就是了,不要再管什么闲事了,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该做的都做了。
冬日的寒意由表及里,慢慢地侵入到骨髓深处,我知道自己眼下已经不是健康宝宝级别,这次“私会”翩儿,又没有带碧岚等人出来,因此,不敢拖延,马上告辞离开,走出门外,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醒来时,已经在自己的房里,父亲和朗月都在床前。
见我醒来,又是父亲殷勤地张罗着清粥小菜,朗月趋身上来,三指扣着我的右腕,替我把脉,眼睛则是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我随便看了他两眼,就转开眼,看着门口用托盘送入餐点的碧岚。
据她说,我晕了一个多时辰,是朗月送我回来的,言谈间,感觉到朗月已经把完脉,轻轻握着我的右手,我不动声色,吩咐碧岚:“扶我起来,我有点饿了。”顺便挥开他的手。
朗月上前,准备扶我起来,我不理,看着碧岚,娇嗔:“还不上来扶我,要朗月帮忙,也不怕别人笑话。”朗月怔住,慢慢地收回自己的手,眼中一点黯然,不远处,父亲显然也有几分愕然,看着我,右眉略挑,一派玩味。
我倚着碧岚的手坐了起来,靠在床头,自己把被子拉到颌下,只露出一个脑袋和两只手。见朗月依然站在原地,笑着对碧岚说:“还不快给朗月看座,这要传了出去,外头还不得说咱们刺史府没有规矩,一点待客之道都不懂。”
朗月的手,似乎抖了几下,我没有看太清楚,该是由于生病眼花了吧,要不,以他的身手、医术……不该在这时候出现帕金森病的前兆啊。
父亲,唇角微勾,意味深长地看了朗月一眼,过来帮我摆好床上的小桌,布好饭菜,托词还有公务,就此离开。
碧岚搬来椅子,放在朗月身侧,轻声道:“先生请坐。”看看我,抿嘴一笑,退了出去。
朗月浑身一震,抬头看着我,眼中似有几分哀伤,我用小匙搅着面前的白粥,淡淡地说:“昔日在侍郎府里,不是惜儿当家,不知该怎么酬劳先生,因而多有失礼,此时……”
朗月低叫:“惜儿!”我转头看他,朗月瘫坐在椅中,伸手抓着扶手,指节已现青白色,他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惜儿,我们不要斗气,好么?”
我放下手里的汤匙,看着他,婉转低回:“斗气?!我们有什么气可斗?难道,竟有什么人给先生气受?说出来,我替先生出气!”
朗月抓着扶手的手微微颤抖,却还是勉强开口:“惜儿,我知道你是为了上午的事,只是……我答应一个人,不说的。”
我笑,绝美地笑,我需要表面的繁华来掩饰内心的不安和那么一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气愤:“是么?我怎么觉得,若不是你有把柄在那人手中,你需要答应她么?或者,你们之间,另有隐情……”我继续拨弄那碗白粥,“不好意思,失礼了,我忘了,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
朗月站了起来,看着我,眼中充满了痛楚:“惜儿,你……好残忍……”踉跄而去。
我突然觉得自己也许就是一个残忍的人,就这么伤了朗月之后,我依然可以把面前的清粥小菜一扫而空,然后酣然小睡,等我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屋里没有点灯,黑乎乎的。
我从床上坐起来,准备把光明带给这个屋子,一声轻响,房间里骤然明亮,桌旁有人点亮了灯火,一个青衫丽人坐在桌前,看着我,巧笑嫣然,却是吟儿。
我一怔,她今天算是大获全胜,既有了面子,也有了里子。不用父亲明说,我也知道,她们母子俩是我这个“当家”的大小姐不能轻易去冲撞的,她到我房里干什么?就我知道的事情,还没有灭口的必要啊。
我笑:“吟姨好兴致,这会儿在这儿,有什么好风景么?”
吟儿眼波一横,笑道:“这儿还有什么风景么?我竟是不晓得。”
我轻笑:“是么,吟姨不是来看风景的,那么,可是有事要教我?”
吟儿笑着摇了摇头:“教你?我在你那么大的时候,做得可是没有你好,我有什么可教你的?”
我看着她:“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这儿虽说不远,可是吟姨等上这么久,想来也不是平白无故。”
吟儿伸出右手支着自己的下颌,看着我,苦笑:“我来,是想说一个故事,一个很长的故事,不知惜儿可有兴致。”
“只要吟姨有这个兴致,惜儿只当相陪。”
吟儿把椅子移到床前,坐下,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你会相信么?”
我坦然回顾:“那自然要看吟姨说的是什么。”
她神色端正:“或者,我该先告诉你,我是什么人?”
我跟着端正神态,静静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是毓甯公主的外曾孙女,谧安公主的外孙女。”
我大惊,在京城这么多年,也算是经常出入宫廷,这些事情,多少还是知道的。
当年安国公因叛国罪名满门抄斩,安国公夫人的娘家也受到株连,除了夫人的弟媳毓甯公主之外,无一幸免,毓甯公主在皇宫产下遗腹子,还好是一个女儿,才逃出生天,后来,听说这个女孩被封为谧安公主,送到北圭和亲,在生了一个女儿之后就因难产谢世。
毓甯公主在当时的皇太后宫前跪了整整一天,求得太后把这个外孙女儿接进宫中寄养,还起了个名字叫应宁,不曾想养到十六岁,在一次出宫游玩时失踪,坊间传说,是被北圭皇室接回去了……
没有想到,我竟然在这里遇见她的后人。
我迅速地在心里算了一下,如果她确是毓甯公主的外曾孙女,那自然是和安国公的曾孙,如今还在江州养病的安国候李晚庭是同一辈份,是京城里的那个花花公子李懿宁的长辈了,而且,应该还算和安国候一家子有点亲戚关系。
只是,故事终是故事,怎么能证明它是真的?毓甯公主的外曾孙女,不是自己说是就是的。我静静地看着“吟儿”,不说话。
她微微一笑,由怀里掏出一块手掌大小,深碧色的翡翠,上面透雕着两只凤凰,围绕着一朵牡丹,牡丹花芯上,分明刻着“谧安”二字,用手指分别按在“谧安”两个字上,左右一拧,露出一个小盒,里面是一方印信,印信上两个字:谧安。我一笑,再无异议,这确是本朝公主受封时的玉佩。
我就在床上,微微欠身施礼:“惜儿得罪了,还请吟……多多见谅。”这一家子几代人的命运,有够坎坷的,她怎么会当我父亲的侍妾呢?如果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还好说,可她明明是知道的。
“吟儿”收起那块翡翠,轻笑:“还是叫我吟儿吧,叫了这么些年,我都习惯了。”看着我,“这个故事,你还想听吗?”
我笑:“只要你说,我就听。”加深笑容,“你就不怕我说出去?”
她眉眼弯弯,“毓甯公主这一支,早就消亡在清瞾皇朝的宗室玉碟中了,你说出去,有谁会信呢?”瞥我一眼,“至于印信,出了这个房门,你就再也见不着了,你信不信?”
我信!我游目四顾,“你敢在这里说这些事情,就不怕隔墙有耳?”哎,这话说得真是浪费,我相信她早有防备。
她轻笑:“放心,有人在外面看着。”我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她,静待下文。
吟儿迟疑了一下:“还是从原来那个吟儿说起吧,当年忻州的日子并不好过,京城里能帮的,毕竟有限,爷吃了不少苦头,吟儿才十几岁,忙里忙外的,那一年,一场大病,她再也撑不住了,爷不忍,送她到乡下一个小村子里去静养,巧的是,我碰到了一点麻烦,也刚好在那儿。”
我微微一笑,这么一个“刚好”,谁知道里面又有多少内幕,只不过,与我无关,相信吟儿也不会细细道来。
吟儿继续往下讲:“我没有料到的是,爷居然认出了我……”唇边泛出一丝微笑,“他说我长得很象我母亲,于是,吟儿没能熬过去,我就成了吟儿,跟着爷到了忻州城里,住了下来。”她微微侧着头,眼光温柔地看向前方,嘴角噙着笑意,象是含着无限的憧憬,又象是想起什么美好的事情。
我轻咳几声,打断她的遐思:“为什么告诉我这些?”除了她的身份,除了她不是吟儿,她并没有告诉我太多东西,但是,事关她的隐私,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她看着我,眼光流转:“我并不想说,只不过有人告诉我,如果我不作解释,那么他来,我想了想,与其让他来说,不如自己说的好,起码我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一笑,“这么一来,某人还欠我一个人情,只不过……”咬着唇,“只不过,把全部摊开了细说,我还真是说不出来,这样吧,我让你问三个问题,其他的,就恕我不能明言了。哦,对了,别问我是谁让我来说的,这个问题我不会回答。”看着我,眉眼带笑,一副等我发问的样子。
我看着她,三个问题,三个问题是肯定解不开她背负的巨大谜团,我只能确定哪三个问题是我所感兴趣的,“你为什么要呆在刺史府里?”
“我碰到了一个麻烦,我怀孕了,因此我没有办法走远。”
“那个教师爷是什么人?”这个教师爷多少有点诡异,或者是个突破口。
“淙儿父亲派来教他,顺便保护他的人。”她一派坦然。
我大惊:“淙儿不是我的弟弟么?”
她言简意赅:“你说对了。”站起身来,“好了,三个问题已经答完了,我也该走了,你好好歇着吧。”给我一个轻笑,施施然转身离开,连桌上的灯火都没有熄灭,留下我面对着那抹越来越淡,直致无踪的背影发愣。
可以请动她出来解释的,不外乎两个,我父亲和朗月。父亲和她可能没有什么私情,但是多年回护,多少有点恩情;朗月恐怕知道她的底细,也能迫使她出面说明,这么浅显的问题,她为什么不愿意明白地给我一个痛快呢?
我相信,吟儿不管来自哪里,她的身后,一定有不少人在替她做事,因此,朗月并不希望我和她牵涉太多,或者得罪她,不过,朗月又是怎么会和她有所交集的?
而父亲,既然没有必要去追究那套黑衣的主人,又确是不便向我说明,也只能如此了,只不过,对府里人来说,爷为了如夫人,就连小姐的面子也是不给的,哎,我这当家小姐,是够没面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