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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五十八章 抄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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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到来,显然不在吟儿的意料之中。她略为疑惑地看了我们一边,眼光最后落在我身上,满面笑容地走近施礼:“见过小姐。”站到一边,等我说话。
我左右大略看了看,没有看见那个小豆丁,问了句:“弟弟不知在哪儿?”
“淙儿现在正跟随先生学习。”
哦,原来如此。
我笑吟吟地走上前去拉住她的一只手,“适才惜儿问过爹爹,可否让弟弟住进‘清心苑’里,一来我们姊弟两也能多见几面,二来彼此有个照应,爹爹答应了,吟姨一道住过去,好么?”
我满面希翼地看着她,没有说明向爹爹要求的是请她们母子一道住过去,是因为我想看看,她会不会极力推拒,她愿意让自己的儿子独自一人住到‘清心苑’去么?
吟儿伸手捻捻自己的耳坠,秀眉微蹙:“淙儿年纪还小,妾身实是有些牵挂,还请小姐成全。”
我有几分赞赏,她对事情看得很清楚,没有不必要的推拒,也没有失言,说上一句‘不放心’什么的,挑战我的恶势力,淡淡一句‘有些牵挂’,把主动权送到我的手上,其实,我并没有选择余地,也不想选择。
我笑:“吟姨客气了,自家人,有什么成全不成全的,要什么,不就是一句话吗。”回望碧岚、墨画和翠黛,“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帮着吟儿收拾收拾,难不成,还要我来么?”继续拉着吟儿的手,“吟姨放心,这三个丫鬟,是我觉得最最妥贴不过的,让她们收拾去,我们在旁边看着就好。”
不错,我准备干的事情就是抄家,借着帮吟儿搬东西的机会抄家。这个院子里住了一位男士是不假,我也知道,但是若是吟儿的房里有什么男人的物事,怕是就要说清楚才行了。我想过,如果真是干干净净,什么多余东西都没有,那么我佩服她,既然人家如此辛劳,换些许银子也是应该的;如果不是这样……
几声轻咳响起,我转身,看见朗月低着头,右手握拳,堵着嘴,见我回头,轻叫一声:“惜儿!”
我应了一声,放开吟儿的手,走到他身边,“怎么了?”
朗月看着我,轻轻地摇摇头:“惜儿,你才刚刚病好,还是不要累着了,我们先回去吧,这儿让她们自己做就好了。”
我笑:“怎能累得着我,我不过在旁边看她们做罢了,在哪儿不是坐着,要不,朗月先走,这里整理女人的东西,你在边上看着,总是不好。”
朗月笑起来,低下头,在我耳边轻声说道:“惜儿,你要是喜欢玩就玩吧,只是别玩过头了,这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看着他,张张嘴:“那是什么样?”暗自腹诽,什么都好像知道的样子,却都不说,由着我玩,我倒要看看,玩成什么样,才能玩出真相来。
朗月继续荼毒我的耳朵:“你会知道的。”抬起头,微微地朝着吟儿点点头,转身走了。
吟儿浅笑吟吟,不疑有他地带着我们到房里收拾东西。不过,她在府里,目前来说是抵不住我的恶势力的,不如随我恣意妄为还省心一点。
进了房间,我淡淡吩咐:“这次整理,索性就整理得干净些,免得吟姨他日还要再拾掇,趁着吟姨就在旁边,什么东西都让她过过目,要的、不要的,也好做个定夺。”吟儿浅笑着看我一眼,我笑着问她:“吟姨,你说可好?”
吟儿微微欠身,福了一福,脸上依然是浅笑盈盈:“小姐说好,那便是好了。”
我坐下,下人送上茶盏,我看着只有一个,连忙端过,打开看看,送到吟儿面前:“是太平猴魁,这泡得真是不错,你闻闻这香。”顺手递到她手中,吟儿微微一笑,也不推辞,接了过去,自然有人再送一杯上来与我。
虽说来之前给自己鼓了不少劲,但是真正做了,我还是有点心虚,哎,恶人无胆!
碧岚、墨画和翠黛在慢慢地收拾,每一个箱子,每一个柜子,每一个包袱,都要打开看过,结果发现,吟儿其实颇有一些好东西,譬如,那串大如食指指头的碧玺项链,那块水色很足的翡翠配饰……只是,我并不在乎这些,只是吩咐她们赶紧收好了。最后,在床前的柜子里,发现一个蓝色碎花包袱,里面是一套男人的黑色紧身衣袍,式样简单,但是料子绝对上乘,看来应是螺纹缎,质地轻薄柔软,即使在灯光下,也不会反光,不必猜忌,这一定不该是那位先生的东西。
我微微一笑,看向吟儿,略有几分诧异直到此时,她居然仍是浅笑盈盈,毫无惊慌之色。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吟姨,其他物事我都不在乎,只是这个……”我用下巴点了点那个包袱,“吟姨怕是得说说,要不,我也不好向爹爹交代呀。”
吟儿随意地看看那套衣服,轻声说道:“这套衣裳,是做给三爷的,让他出去地方上查看时,轻便些。”
我在心里轻嗤,说谎也要找个不容易被揭穿的理由,这套衣服,明显比父亲的尺码要大好些,说是父亲的,太牵强了吧,再说了,父亲一个刺史穿这种衣服出去,太失身份了吧。我趋前,拿着那套衣服翻来覆去地看,轻轻地嘀咕了句:“这尺码,比爹爹似是大了好些。”虽是轻声,已经足以让这屋里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吟儿笑道:“可不就是,因此三爷穿了一次,再也不穿了,我本想找个时间给改改,可不曾想,在着儿一放,就放了这么长时间。”
我简直要冷笑了,放在床前的柜子里,包袱上没有一点灰尘,长时间?说的是两天吗?
于是,我轻轻叹了一声,看向吟儿,笑道:“说来,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事关吟姨的名节,断断大意不得,今儿呢,索性弄个清楚,省得他日有人在背后嚼舌根。碧岚,你去请老爷过来,让他看看。”我认真地看着碧岚,“记住了,如果老爷旁边有其他人,决不可以直说原委,就只能说我有点事情,麻烦他来一下。”
碧岚点头称是,转身去了。
我拉着吟儿的手,轻声笑道:“吟姨莫急,这事是非曲直,自有公论,不过惜儿不晓事,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的,还指着吟姨教我。”
吟儿仍是面无惧色,淡淡地说:“小姐过谦了,这事小姐做得很是妥当,吟儿自愧不如。”
我瞥她一眼,这话说的颇有弦外之音,可我今儿算是成心找茬,也怨不得她不高兴。
父亲很快就到了,看着我们收拾出来的一堆东西,不禁抚额轻笑:“惜儿,今儿你们跑这儿玩来着?回头怕不累坏吟姨?”
我笑:“爹爹忘了早饭时候,您答应惜儿的事了,我们正帮着吟儿收拾东西,好搬到‘清心苑’去呢。”努努嘴,指着摆在床上的那套黑衣,“一不小心,翻出这套衣服来,怕以后有人嚼舌根,所以让爹爹来看看,是不是您的。”
父亲看了吟儿一眼,微微一笑,回头给了我一个脑崩儿,“你这孩子,看着明白,今儿怎么说起糊涂话来,吟姨这儿,还能有什么男人的衣服,除了淙儿的,自然就是我的了,要有人敢嚼舌根,让她尽管找我去。”
我为之气结,父亲根本就没有注意那套衣服,但话里话外,对吟儿的维护极为明显,难不成,还是我多事了?我隐隐觉得,在这其中,定有什么事情,是他们不想告诉我的,因此,吟儿始终没有惧意,因为她知道父亲不会因此责怪她。
我被父亲拉着去找落尘大师,剩下的东西,由吟儿带着丫鬟们整理好了,自有小厮帮着搬到‘清心苑’去,隐隐觉得,父亲是要保全我的面子,不想让我面对接下来可能出现的难堪场面,只是,这样离开,是不是有点落荒而逃的味道?
好好的一件事,竟成如此结果,不能不说有几分丧气。
我接受完落尘大师的检验,悻悻然地跑去找朗月,看看能从他那儿挖出点什么。结果,他反而在清心苑前,看着小厮一趟一趟地搬着吟儿母子俩的东西,见我来了,他笑吟吟地站起来,扶着我的肩,带着我往外走。
我一腔怨气正没处出,既有人送上门来,也不多说,眼看着离清心苑有段距离了,瞅准了他的脚,狠狠地踩下去,踩了几脚,发现这不是一个容易掌握的技术活,一不小心,险些绊倒自己,还亏了朗月扶着我。
耳边听得朗月悠悠地一声叹息,轻道:“惜儿,这事我实是不知该从何说起,又是你的家务事,我便是说了,你能信么?”
我冷哼:“你没有说,怎知我不会信?”
朗月转过身来,看着我,伸手拨开我颊边的碎发,定定地看着我,眼中似有难言的痛楚,“惜儿,你知道吗,想要站在你身边并不容易,我不敢轻易冒险,我不能承受再也见不到你的痛苦。”
我愕然,因为来到这个世界颇有几分传奇色彩,也是我不能说出口的秘密,郁结心中久了,也就一直有几分旁观者的心态来看待身边的事情,外祖父和舅舅虽然有所警觉,却也是怜我幼年丧母,又与侯门、宫廷纠葛不清,反而听之任之,有时,我还觉得他们在引导我用他们的处世方式去待人接物,那种方式,是更加的老到而淡漠,不明白示好,也不刻意拉开距离,妙在似有似无之间。
我不是一个好学生,也许,我对这种生存之道,并不是太感兴趣,因此,流于表面,远远未及精髓,但是,教养往往体现在不经意的举手投足间,需要刻意去表现的,一定不是平素所受到的教养。我没有想到,这居然就已经伤及朗月。
我并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不是真的爱着朗月,不过,象我这样,身中剧毒,可以掰着指头来算还剩下多少日子时,身心会一天比一天更加的脆弱和敏感,这时候,有个男人,颇有几分才气,长相不提也罢,然后是,日夜相伴,逆来顺受,想方设法地逗你开心,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他就挑上自己了,但是就我眼下和朗月之间,颇有一点暧昧的关系,应该还是一个女子比较正常的反应。我是人,我就不必用神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当朗月抬起手来,轻轻抚着我的脸颊时,我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的嘴在一张一翕:“惜儿,前两天你不舒服,翩儿还特地回来看你,见你醒了,她也就回去了,今儿要是有空,就一道去看看她吧?”许是见我没有反应,朗月又是一声叹息,轻声道:“或者,你现在的疑惑,可以去问问翩儿。”顺手把我颊边的碎发归拢到耳后,当他的手在我耳后滑过时,我一惊,缓过神来,点了点头。
再见到翩儿时,她正脸色惨白,弯着腰,扶着墙,大口大口地呕吐,却已经吐不出什么东西,我忙过去扶着她,轻轻拍抚她的背部,朗月进屋去拿了一杯热水,让她漱口。
我环顾一周,小小的院子里除了那个给我们开门的一个中年妇女,并没有看见其他人,而那个中年妇女,在开门后,马上就进了厨房,想来那里还有一摊事情,至于明浩,该是在酒楼里忙碌了。心里有几分凄楚,翩儿算是带着我长大的人,当我在刺史府里和别人斗气的时候,她却在受这样的罪,朗月、大师,都因为我的缘故,滞留在刺史府中,不能帮她。
坐在屋里,我由身后抱着她,把头靠在她的背上,翩儿轻笑:“惜儿……”朗月站在门边看着我们,但笑不语。
我犹豫再三,还是可怜兮兮地开口:“翩儿,我好想你,你能不能再回府里陪我一段?”
翩儿轻抚自己的肚皮,摇了摇头:“惜儿,你不知道的,这个时候,在哪儿,都得吐的。在这儿,我知道明浩就在前面,知道他时不时会回来看看我们娘俩,你不知道,我有多欢喜。”声音越来越小,说到后来,脸上一片晕红。
我微笑,爱情的力量,真是无与伦比,不想煞风景,可是一时又不知该找什么话题,朗月突地笑出声来,引得我们俩同时回头看他。
朗月笑着对翩儿说:“惜儿今儿吃了个小亏,可惜你走得早,竟没有见着。”我虽然知道此行为的就是这个,却也不禁横他一眼,哼,揭我伤疤。
翩儿微怔,转向我:“怎么了,谁敢在府里给你气受?”
我苦笑,把这两天的事说了,巨细靡遗。
翩儿轻声叹息:“这是我的不是了,我原以为该不会碍着你的,吟儿,她,并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吟儿。”
我瞠目结舌,眼角余光掠过朗月,他显然早已明了底细,并无异色,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翩儿并不看我,顾自看着前方,继续说:“惜儿,你知道的,我和吟儿一起长大,她略长我几岁,一直很是关照我,因此,能和她见面,我很开心,可直到了忻州,我才发现,这个吟儿,虽然与记忆中的吟儿约有两分相似,但是,根本就是两个人。”
我能感觉到翩儿心里的悲伤,凑过去,轻轻抱着她的腰(有点粗,环不过来了),她把手放在我的手上,低声道:“吟儿不过是侍郎府的丫鬟,虽是和小姐一道学文断字,也还是个丫鬟,而此人,绝对不曾做过丫鬟。”
我不禁在心里鄙视自己,连翩儿都看出来的事情,我竟还没有意识到,此人的淡定、从容,那里象是一个丫鬟的样子,家母就算是神仙中人,也难有这么一个神仙样的丫鬟。
但是,这个顶着吟儿名字的人不是吟儿,那么她又是谁呢,真的吟儿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