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9、第五十七章 疑窦 ...

  •   再醒来,已是夜里,床前换成了父亲。看着我睁开眼睛看着他,他递给我一张纸,轻声道:“今儿刚刚收到的,你看看。”
      我接过纸张,父亲由桌上端过烛台,替我照明。展开一看,是外祖父的亲笔信,字很潦草,只有短短几句,看得出来,写信人显然心神不宁,有几处上下两个字都快搅在一块,要不是根据上下文,还真不好猜出是什么意思,但是最后几句话字字清晰,完全是外祖父平日里的行文风格。
      信里确认了外祖母已经去世的消息,后面说道:“料想不能瞒过惜儿,不过,断断不要让她回京,切切!”在“断断不要让她回京,切切!”几个字的下面用墨点重重地点了几点。
      我怆然泪下,说来祖母亦是待我不薄,只是,我更喜欢象外祖母这样,纯粹因为我是她的外孙女而喜欢我、疼我,没有夹杂太多的厉害关系,没有人愿意活在一个每一步都需要精确计量的地方。
      父亲拿过一件大氅,把我身子裹好,轻轻拍着我的背,等我慢慢收声以后,掏出绢帕替我拭去泪水,轻声说:“孩子,我也觉得此时去京城,实是不妥,你还是先呆在忻州,养好了身子再说。”
      我冷笑:“侯爷和大管事那里须得如何交代呢?”
      父亲看着我,眉梢一动,淡淡地说:“管他作甚,侯爷再急,怕也是鞭长莫及,再说了,什么都由他说了算,真当我还是孩子么?至于大管事,这里没有他说话的地方。”
      我沉默不语。
      父亲拿过一张炕桌,放在我面前,走到熏笼旁,打开一个铜制的蒸笼,端出一碗粳米粥,几样小菜,放在桌上。
      我微微一笑:“多谢爹爹,这些事情,叫下人做就好了,怎好烦劳爹爹。”
      父亲摇了摇头,放好调羹和筷子,在床边坐下,看着我笑道:“当爹的伺候一下女儿,算得了什么,只可惜惜儿长这么大了,爹爹真是没有伺候过几次啊。”
      我淡笑:“爹爹不必着急,现在不是有弟弟了吗。”
      父亲神情古怪地看着我,抿唇不语。
      我懒得再说什么,顾自吃完清粥小菜,伸伸懒腰,父亲把整个炕桌端到一边,由蒸笼的一格里取出一个银壶,倒出一碗药汤,端到床前。
      我皱着眉头,看着那碗汤药,“爹爹,惜儿只是一时心情激荡,才会晕倒,现在已经平复了,这药,应该不用吧。”我睁大眼睛,笑嘻嘻地看着他,努力扮一个乖女儿。
      父亲含笑说道:“这药,是朗月走的时候开的,嘱咐在你吃完饭以后,一定要用,可以安神静气。”
      听到了,一定要用,说话一字一顿干什么,当我白痴啊,我撇撇嘴:“爹爹,女儿这几天都在用大师开的药方,这朗月开的,不知道犯不犯冲,还是不要了。”臭朗月,明知道我这些日子里喝药喝怕了,还凑什么热闹!
      父亲微微一笑:“朗月本来还想守着,后来还是我见他守了一天一夜没有合眼,实在是太累了,强要他去歇着,他拗不过我,又怕你晚上醒了不好睡,开了这方子,煎好药才走的,惜儿,你也别太不给人面子。”
      面子,我给他面子有什么好处?我连他到底是谁都不知道呢,不过,看父亲地样子,不看我喝完这碗药,是一定不会离开的,我恨恨地接过药碗,捏着鼻子灌了下去,然后把碗扔给父亲,看着他把碗放到端远了的炕桌上,居然有一点泄愤的感觉,可能是活的时间太长,快要进入更年期了。
      父亲转回头来,看我躺好,帮我掖好被子,吹了烛火,出去了,留下我在被窝里数羊毛,等我终于发现,安神静气也好,羊毛也罢,都不能帮我入睡以后,我干脆起身,穿一件外袍,再裹一件雪貂皮银灰色披风,出门兜风去了。
      该是夜半了,院子里很静,我也不想惊动下人,过了小桥,漫无目的地四下乱走,突然,听见细碎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响起,我微惊,赶紧靠近旁边的一块山石,银灰色的貂皮在月光下泛着微光,我无奈,只好多到山石后面,露出一只眼睛。
      一个黑衣人迅速地“飞”入吟儿母子住的院子,我大惊,一张嘴,差点叫出来,一只手由背后伸过来,迅速地捂住我的嘴,堵住了那声即将出口的呼声。身后袭来的这个气味我并不陌生,因此也不太在意,我看见那个院里的某个房间亮起了一盏灯光,隔着在夜风中摇曳的花草树木,扑入我的眼里。
      如果我没有记错,那该就是吟儿的卧室,我不禁冷冷一笑。
      捂在我嘴上的手挪下来,拉着我的手,我回头看着他,那个被我父亲劝走的朗月,竟也是一身黑衣,站在我的面前。
      看我犹是回头,朗月拉拉我的手,把我带回“清心苑”,关上房门,我端起熏笼边的茶壶,拿了两茶杯,回到桌前,给他和我各倒了一杯茶,放好,不再理他,顾自坐下,啜饮着手里的那杯茶。
      朗月走近熏笼边,打开蒸笼看了看,笑着回头看我:“看来药的份量不够,下次提醒我,份量要足点。”我瞥他一眼,懒得理他。
      朗月坐到我身边,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把空杯子推到我面前,看着我,轻声一叹,低声道:“惜儿,不要去管她,她也是命苦。”
      我斜睨他,微笑:“师兄,你不是该是歇了么?”拿过茶壶,替他再倒上一杯,“莫不成,师兄还有什么事情要办,却又不便知会我等。”自从祁州以后,我在人前人后,对朗月都称师兄,朗月似乎并没有意见,落尘大师也只是一笑置之,因此,我也叫了下来。
      朗月眉头一皱,看着我:“惜儿!”咬咬唇,认真地看着我,“惜儿,你可信我?”
      我点了点头,直视着他:“我若不信你,怎敢在这个时候说这个,只是,师兄你又信得过我么?”
      朗月咬着唇,表情略有几分痛苦:“惜儿,不是我不信你,只是这事牵扯太大,如今尚不是明言的时候,相信我,你迟早会知道的。”
      我静静地看着他,他也同样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似有几分无奈和挣扎,我冲着他微笑,却有一阵凉意掠过心头:“朗月,我的身子你该是最清楚不过了,大师如此反复试药,不就是因了此病无药可医么?”朗月的脸冷凝下来,抿着唇看着我,我仍是笑着,“若是换个人,我也就没有这么多麻烦,可是偏偏是朗月呢,我还真是想知道,不知再过些日子,就算朗月想说了,我……”
      我笑,不再说下去,也不能再说下去了,心里的酸楚不是那么容易用笑来压下去的,由一个豆蔻年华的小佳人,就这么成了一个不知何日是归期的病鬼,要说没有怨怼,那完全是胡说八道,只是,我哪里有脸提起,我这个嫡亲大伯的壮举,我还姓着这个该死的“顾”啊。
      抬起手,擦擦眼角的湿意,却早有一根手指抢在前面,我收起手指,任由他作为,很快,我被勾入他的怀中,紧紧地抱着,我抬起头来,看着他,他也正低头看我,眼里有着深深的伤痛。
      我心中暗自叹息,算了,时日已是无多,已经替身边人都想了这么多,为什么就不能放过他呢,我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正想说些什么,却被他的食指拦在了嘴边,他满怀爱怜地看着我,轻轻地在我耳边说:“惜儿,你的病是可以治的。”
      哈~里路亚,一个小广播在我耳边轻快地高唱着,我张开双臂,感觉中,似有无数白鸽在我身前身后直飞上云霄,啊,救赎我的灵魂和身体吧,我感谢你,不管是谁……
      我欣喜地看着朗月,轻声嗔怪:“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朗月一脸的笑意:“也就是这些日子和师尊一道商量后,觉得可行,还没来得及说呢。”
      我满腔的热情顿时被浇灭了一半,呵呵,我还是个“白老鼠”啊。
      笑容还凝在脸上,不停地告诫自己:“挺住,这年头象你这么倒霉,同时中了这两个‘大奖’的,怕是绝无仅有,既然如此,就不要埋怨‘白老鼠’的命运了,有救就该躲在们背后偷笑了。”沉湎于自伤自感之中的我,竟没有注意到朗月眼睛里流露出的淡淡感伤和迟疑。
      我是被朗月抱上床榻的,被抱起的那一霎那,我不由得轻叹,昔日那个冷清寡言、谨慎守礼的朗月,这几个月来变化真是不小啊,特别是他帮我脱掉鞋子,盖好被子,坐在床前,用手盖上我的双眸时。
      我没有马上睡去,因此,我知道,朗月坐在床前看了我很久,很久……

      第二天,我一大早起了床,当碧岚推门进来,看见我已经穿好一套白色的衣袍,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她时,那一霎间的表情真是值回票价。
      洗脸时,我吩咐碧岚去找些麻布片,用剪刀剪开,再缝好,做成几个袖圈。我依稀记得,小时候母亲去世的时候,我是披麻戴孝的,眼下这种情形,披麻戴孝怕是夸张了点,但是带点孝,这是我的本分,至于多做几个,只是我不能保证自己不掉东西,有个备用的罢了。
      我的早起,父亲似是早早知道了,在我还在梳头时,就笑吟吟地走了进来,我斜睨他一眼,风流倜傥的顾三公子,这么些年来,自己后院的事情,还没有纳入掌握么?
      他看着我左臂上的麻布袖圈,慢慢敛去笑意,一步步地走到桌前,拿起剩下的几个麻布袖圈中的一个,套上左臂,碧岚帮他用线缝了两针。
      由镜中看着那个挺拔依旧的身影,在殷勤地张罗着早餐,准备着和他大病初愈的女儿一起享用,我不由得苦笑,昨晚的事情,我已经打算放下了,毕竟揭破了,对谁都没有好处,想要的,如果只是一些身外之物,实在没有什么好吝啬的。
      不过,我现在觉得,血缘就是血缘,我又何必去成全毫无血缘亲情的人,每个人都有争取荣华富贵的权利,只不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在我眼前玩这些花头,真当我们父女是傻子不成。
      早饭时,我淡淡地提起,该让弟弟一道来吃饭的,父亲只是微笑着看我,分明不明白我怎么又提起这事,我笑道:“毕竟惜儿也只有这么一个弟弟,在忻州,惜儿不知能待上多久,姐弟间,也该亲厚些才好。”
      父亲脸上并没有笑容,看着我的模样却完全是一副春风拂面的样子,“我的惜儿长大了,这事,还真是我疏忽了。”眉梢微微一抖,“惜儿想要怎么做?”
      我放下手里的调羹,歪着头想了想:“也不能怎么样,不过‘清心苑’这么大,只住我们几个人实在是太过冷清了,让她们母子俩住进来,不也多些人气,还能有个弟弟,不好么?”
      父亲深深地凝视了我片刻:“只要你高兴就好,惜儿。”
      我微微颔首,轻笑:“我都等不及想去告诉他们了。”回身吩咐下人,在我卧室旁边整出两间来,我的继母和弟弟,不能被人轻忽了去。
      我带着碧岚和几个小丫鬟,一起到吟儿住的那个院落去请她们娘儿俩。
      路上,遇见了一身青衣的朗月,站在水边,看着我们一行人走向吟儿母子的小院,眉头微微纠结,低下头,象是在思忖着什么。我视若不见,唉,相由心生,我相信自己此刻虽然说不上面目狰狞,却也决不是朗月见惯的哪个了。
      不理会碧岚与身边那些小丫鬟突如其来的安静以及暧昧的眼神,朗月迳自走过来,瞥一眼握左臂上的麻布袖圈,拉起我的右手,把了把脉,再就势下滑,与我双手交握,轻声问道:“去哪儿?”
      我右手用力,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掌,淡笑回头:“碧岚、墨画和翠黛随我去就好了,你们几个先回去吧。”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看着几个丫鬟转身离开,朗月望向我的眼光多了几分探究。我握着他的手,拉着他来到吟儿母子住的‘冬思园’前,朗月突然用力,拉着我不再前行,我疑惑地回头看他,却看见一双若有所思的眼眸,幽深地看着我,我轻笑:“事情总得搞清楚,要不然大家都难受。”
      朗月却仍是不动,只是看着我,嘴唇轻抖,想要说些什么却终是没有出口,好一会儿,轻轻一叹,扫一眼旁边的三位丫鬟,“也好,我们进去吧。”
      我反而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朗月到底知道了些什么?这个院子里到底又藏了什么秘密?竟连朗月都如此讳莫如深。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