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眼盈盈处》月华如水

52、第五十一章 焚书

　　闲来无事，突然发现有大事发生，我有点想去看看，起码，他日听人说起，我可以得意地唠叨两句，到底，咱可在现场。
　　晚饭后，我跟着舅舅回房，期期艾艾地说了，说完了自己很有点忐忑，北方民风虽说淳朴，多有女子抛头露面的事情，可我毕竟是侯府千金，明天是一堆大男人的事情，舅舅能带我去消磨时间么？
　　不料舅舅只是用大拇指抚抚自己的下巴，笑道：“我还在想这事呢，明儿一准热闹，不带你去吧，少了一份热闹，带你去吧，又怕是太过热闹了。”
　　这话什么意思，我心中有鬼，不敢搭话，只好陪笑。
　　舅舅看着我，“噗哧”一笑：“也罢，就带你去吧，可你一定不能离我五步以上。”
　　我忙鸡啄米般地连连点头，那是，朗月重感，明天肯定是去不了，明浩得在客栈里坐镇，也去不了，我要不老实点，不是和自己过不去么。

　　第二天清早，我穿了男装，本来想让朗月替我易容，结果那家伙病得天昏地暗的，只好作罢了。还是翩儿，笑嘻嘻地拿来药水，把我扮成一个黑脸小子。
　　正打算骑马去山庄，却被前来会合的元慎不由分说，一把拽上马车。哎，真没有人权啊。
　　看着元慎似笑非笑的脸，我有几分窘意，原本是为了看热闹，可是我的衣服，即便是男装，也不会是侍从、小厮的服色，舅舅也不愿如此委屈我，这么一来，舅舅身后凭空多了一位小公子，虽说脸黑了点，可谁会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元慎凑过来，替我整好衣摆后，抬起头来，看着我：“惜儿，好久没在一块了，一会儿陪我吧。”那是最好，晋王爷身边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就不那么突兀了。
　　我明知是好意，还是要为难一下，要不，怎么打发同车的尴尬，于是，一脸坏笑地问：“有什么好处？”
　　脑袋被敲了一下，元慎下手还真重，他意犹未尽地看着愁眉苦脸的我：“够不够？再来点？”
　　我双手抱着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时不时眨巴两下眼睛。
　　元慎笑出声来：“惜儿，你这样子，有点象我府里新近养的一只小狗。”
　　我白了他一眼，拿我和狗比，有没有搞错！却见他的神色明显严肃了许多，心中一凛，要转话题了。果然，元慎认真地看着我：“惜儿，这儿的事情完了以后，你还是跟我回去吧，不管什么事情，我来处理！”
　　我一愣，元慎明显知道些什么，但是，回去乖乖地做晋王妃，不是我想要的，一来，他的心思，不要说我，地球人都知道；二来，他已经有了周若薇，以后，后宫会不断被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女人充实，我的位置，并不好坐，元慎，可以帮我多少？又有多少事情，需要我自己去面对？就我这个身子，算了吧，蝼蚁尚且偷生，我还是尽可能开心地多活两年吧。
　　我抬起头来，看着元慎，直直地看向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的黑眸：“元慎，当我哥哥吧。”
　　元慎的脸迅速地沉了下来，低吼：“我不是你哥哥！”
　　我微笑着伸出手去，轻轻地抚着他的面颊：“元慎，你也知道，我这身子，已经是拖一日是一日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是我的死期。”元慎抬起手，捂住我的嘴，我轻叹，拉下他的手，摇摇头：“你比我更清楚，宫里头的女人，是怎样一个光景，我要是进去了，就我这身子，怕是活不了一个月。”
　　元慎用双掌夹着我的头，定定地盯着我：“惜儿，难道你不相信我？”
　　我苦笑：“不是不相信，元慎，帝王，也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而侯府，决不会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地方，到时候，我这一条命，怎够他们拖累？”
　　元慎略略低头，轻哼：“靖边侯府么？”
　　我双手贴在他的双手上，温柔地看着他，轻轻摇头：“元慎，他们毕竟是我的娘家，出了事情，我一定会被诛连的，娘家获罪，宫妃又怎能安然在位？该有多少人会寝食难安啊。”
　　元慎定定地看着我，眼中满是伤痛，脸色苍白，白得似有几分透明，大颗大颗的汗珠直接由头上滑落，我大急，握着他的手低叫：“元慎，怎么了？别吓我！”却被他轻轻推开，想直接撩了车帘出去叫人，又被他拉着，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不敢造次，只好坐在旁边焦急看着他。他松开双手，仰着头，闭上眼睛，靠在车壁上，良久良久，睁开眼睛，看着我微笑，虽然笑得实在难看，下唇还有明显的一道牙印：“惜儿，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我笑笑：“也没有什么打算，只不过想去看看我爹，这次出来，原本说是去看望他老人家的，结果走了大半年，现在还没到忻州呢。”
　　元慎嘴角略微一勾：“也好，以后我要有东西送你，就直接送忻州去。”闭上眼睛，不再理我。
　　将近山庄时，元慎突然问我：“惜儿，你觉得揽月山庄庄主佳烨此人如何？”
　　我微愣，蹙了眉头：“惜儿不知，此人我只见过几次，说不出好恶。”元慎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上山的时候，我不敢再逞强，乖乖地坐着两个壮汉抬的滑杆上去了。
　　揽月山庄已在半山腰布置好了会场，说是会场，其实也就是几个芦棚，棚里各自放了几张桌椅，正中间的一个芦棚大些，里面的桌椅，也多些。整个会场，呈半圆形，围绕着石棺，前沿距离石棺，只有十米左右，石棺旁的阵形，早已撤走，只剩下那个三米见方的石棺。
　　会场上，早已坐了不少人。我们进入会场时，佳烨和葛毓迎了出来，看见我，葛毓马上笑了，佳烨上上下下扫了我几遍，没有说什么，把元慎和舅舅迎入中间的芦棚。芦棚中，穿着祁州刺史服色的，分明就是周锦琛。我大奇，祁州刺史，前些日子我才见过，分明不是此人，怎么才几天工夫，这个位置就易主了？我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周锦琛朝我眨眨眼睛，但笑不语，有人拉着我的手，把我拖走，回首一看，正是元慎，几步外，佳烨负手身后，含笑看着我们。
　　我坐在元慎身后，几个男子或坐或立，在我们周围。
　　大会很快开始了，首先，当然是佳烨发言，没有想象中的欢迎词，可能在座的某些人的身份不便明言。他的发言倒是简单：“揽月山庄于月前无意间得了几本《无为天下》，山庄不敢藏私。几度斟酌，只好烦请晋王爷前来处置，以安天下。”手一摊，引出晋王。
　　元慎站起，说：“本王在早先就曾听说有奸人炮制出《无为天下》，企图扰乱朝纲，所幸为揽月山庄所得。本王此次前来，就是要毁了奸人阴谋，也断了后来者的奢想，还请诸位做个见证！”
　　十几个壮汉冲到石棺前，拿着锤子、凿子，“叮叮当当”地大敲起来，旁边芦棚里也有人想要近前，被穿着衙门服装的制止了。
　　我看着面前热火朝天的场景，只觉得这种无聊的过程，很是激发我的瞌睡虫，我靠着椅背，打起了瞌睡，为了这场大戏，我昨晚可真是没睡好。
　　正在与山珍海味、满汉全席轮番大战的时候，突然，我掉到桌子底下去了，但是还好，没有觉得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一张放大的元慎的面孔，扭扭头，发现他是蹲在地上的，而我，在他的怀里。
　　元慎轻笑：“惜儿，打个瞌睡也有这么大的动静。”整理一下我腮边的乱发。
　　我挣扎着起来，看见那个石棺，已被削去了五十公分，干活的壮汉，已经换过了，换下的，在芦棚后坐着歇息。舅舅和佳烨，分别站在石棺的两侧，这两位，不知是监工还是高级保安，或者，两者兼备吧。
　　我拉拉元慎的衣袖，问他：“什么时辰了？”
　　元慎看着我，饶有趣味地笑道：“你睡了大半个时辰了。”哦，大半个时辰，才做了这么点，那全部做完该要到什么时候，我开始有点后悔了。
　　大约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在削掉一米左右的时候，露出一个箱子，那个箱子被直接拎到旁边的一个木柴堆上。元慎、舅舅、周锦琛和佳烨等几个人凑过去，打开箱子看了看，有人拿起一本，想要打开，周锦琛伸手按住书册，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人，那人一惊，随即回神，抛下书册，拱手为礼。
　　一条白练闪电般，由旁边掠出，勾住那本下落的书册，迅捷收回，周锦琛已变掌为爪，却也没能扣住，其他人一时被周锦琛的攻势稍阻，眼看那条白练就要施施然离去。说的迟，那时快，一道青影如影随形，跟着那条白练笔直坠下，另有几人跟着准备纵下去时，佳烨已握着那本书册，如谪仙般地翩然回归。
　　一人迎了上去，低问：“是什么人？”
　　佳烨摇了摇头：“在下驽钝，看不出来那人是谁，尚好书册拿回来了。”
　　另一人走到山边探了探头：“那个人呢？”
　　佳烨微笑：“佳烨习艺不精，竟让那人跑了。”
　　书，当然放回去了，盖上箱盖。有人送上火把，元慎、舅舅、周锦琛和佳烨四人接过火把，点着柴堆和箱子，几个人并不散去，就站在火堆旁，看着烈火熊熊，狂放地舔食着那个箱子和箱子里的东西，哔哔勃勃地响着，不少黑色的灰屑被热气送到半空中，又纷纷扬扬地落下来。
　　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着了火的箱子上，偏偏有一人走到我面前，一拱手：“小公子！”
　　我转头看向来人，不料那人却直接伸手向我咽喉抓来，我忙施展我习自朗月的轻功“乱云决”，向后急退，那人的功夫，显然不是花拳绣腿，若不是乱云决还有些微步法变幻，那只手，早已锁住我的喉咙。
　　一人由旁边伸手过来，抵住那人，我赶紧跑到旁边，坐下观战，若不是突发其来，这人岂能近我身前。果然，几个男子迅速围拢过来，分几个方位，错错落落，站在我周围。说来是电石火光的几秒钟，可对我来说，是死里逃生的感觉，此刻坐在椅子里，依然有几分后怕。
　　回过神来，才看见，那个出手救我的，是云申，与那人相比，云申的招式精妙多了，只是一时半会，还是难分胜负。
　　三道身影扑来，最前面的，是一道熟悉的青影，替过云申，接下那人的拳脚，几招过后，偷袭我的那人显然不支，再过两招，听见“喀嗒”一声，那人双目突出，瞳孔放大，满脸不可置信，瘫在地上，显是不能活了。佳烨拍拍手，轻哼一声，顾自走开，自有几个人上来拖开尸首。
　　舅舅看了看地上那人，唇边闪过一丝冷笑，过来看了看我，捏捏我的手，叮嘱两句，又回到焚书现场。
　　元慎远远地看看走开的佳烨，又看了看我，对着云申吩咐几句，没有过来，直接回去了。
　　插曲到底是插曲，只不过让看我的眼光多了几道，至于身份，在座的多半都是人精，我的身份最经不起推敲，更何况，除了肤色，这张脸变化不大。
　　一箱书，很快就烧完了，只是不容还有残渣余孽留下，周围几个人，有的在添柴加火，有的用木棍拨弄着……
　　大戏接近尾声，也该是曲终人散的时候，这个时候，就该是展现主人风范了。揽月山庄有人上来邀请，说是山庄已经略备薄酒，还望大家赏光。
　　此行，本就是祁州这场大戏落幕的时候，冲着这场薄酒来的真是不多，所以，真正进了山庄的，也就我们几个，其他人，很快就各自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