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眼盈盈处》月华如水

41、第四十章 辞行

　　第二天，就有一位名叫云申的侍卫拿着晋王府的名刺过府求见。这是一个有着明朗笑容的年轻人，模样不是很帅，但是很干净、很温和的样子。明浩带着他到后院切磋了一番，回来告诉我，此人是个出身名门的高手。既是受了元慎之命来的，我也没太避嫌，直接让他住在我们院子里。倒是云申，自从和明浩切磋之后，对明浩的态度，显然恭敬了许多。
　　虽说要走，却也不是包袱一卷，带着几个人，赶着车，就可以马上上路的。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来，还是要去拜拜菩萨，祈祷平安，顺便祭拜一下母亲的在天之灵。
　　选了个日子，带着云申、碧岚和几名侍卫上西山寒谷寺。
　　以我目前的身份，被获准在一座独立的神殿中礼佛。随着陪同的僧人进入这座殿宇时，意外地看见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即将成为吴王妃的余知世，穿着一套粉色长裙，腰间系一条湖蓝色的宽幅缎带。想当初，在义诚山庄的一众美女之中，她不是以美丽著称的，但她眉宇间的那股沉稳的书卷气，却也是不少贵族少女所不具备的。更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她笑的时候，脸上显而易见的满足和单纯的快乐。
　　见到我，应该也在她的意料之外，她明显有些许不知所措。我忙上前见礼：“今儿知世姐姐得闲，也来礼佛么？”
　　她连忙回礼，看看我，粉脸微红，声音小如蚊蚋：“是，过几日就要……就要……了，爹娘……”脸红到耳根，什么话都已是说不下去了。好单纯的女孩子，很快就要是吴王妃了么？
　　站在她身后的一个老嬷嬷很有几分骄傲地对我说：“我家小姐再过几日就要大婚了，今儿是奉了老爷、夫人之命，特特来寒谷寺烧香祈福的。”
　　我忙笑着说：“恭喜姐姐，贺喜姐姐！没有料到今儿妹妹上山来，竟能遇上如此好事，真正是沾光不少。”卸下颈上的一串珊瑚珠项链，这串珠子大如中指，颗颗浑圆，上午翩儿觉得我穿着太过素净，硬是从梳妆盒里找了出来，逼我戴上，没有想到竟有如此用途。“妹妹俗事缠身，须得离京数日，怕是无法恰逢其会，给姐姐道喜了。这串珠子，就算是给姐姐添妆吧。”
　　余知世还有几分羞涩：“妹妹切莫多礼，这么贵重的礼物，怎好意思收下。”
　　我笑：“难不成，姐姐要妹妹回府后，再备一份贺礼送到府上么？”
　　她的脸“腾”一下又红了，慌乱地摇手：“妹妹断断不可，愚姐收下就是了。”又是那个嬷嬷，上来接过我手中的项链，我不禁多看了她两眼。她虽然衣着朴素，但举止从容，余知世似乎还有几分畏惧她，任由她在我们交谈时插话，想是太史令夫人让她来教习女儿。
　　各自拜完菩萨，被寺中的僧人让到一间禅房里奉茶，与余知世泛泛地聊了几句诗词歌赋，这才发现其实她的文采极好，若不是太史令这官职稍低一些，有个强势的家族背景，这才女名号对她来说，实是探囊取物。
　　交谈甚欢，只是两人都有事，等到那个嬷嬷笑着进来说，时候不早了，再不回去，怕老爷夫人会担心了，这才依依惜别。
　　戴好蒙纱的竹笠，走出山门，发现人山人海，都看着我们。唉，真是有消息灵通人士啊，我也才刚刚知道碰上了吴王妃，怎么这会儿消息就出去了？也真不知道他们打算看些什么，小姐们出门，都是做好了保护措施的，除了高矮胖瘦，看上去能有什么不同？这么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能指望来阵狂风，吹出点什么看头么？怕是先吹坏了看热闹的人罢。
　　可是，偏偏很快就有传闻席卷京城，说什么周若薇的京城第一美人早已是过去时，真正的名至实归，该是不才区区我，真不知道是谁吃饱了撑得，就我现在这模样，还京城第一美人？是因为很快可以换主吗？

　　该要走了，时间就在五日以后。本来，我的想法是和明浩夫妻俩，还有一个必须带着的云申，再加上几个侍卫一起走，就行了。结果在安置碧岚的时候出了问题，就因了不让她跟着，这个比我大一岁的女孩大哭大闹，说什么都不依，没奈何，只能带着了。
　　连日来，外祖父频繁与四处接洽，为我延医问药，他总是那么恬淡的样子，若不是他明显下陷的脸颊，我会相信我只是又患了一次风寒。
　　舅舅给我找了一把约两尺长的软剑，可以扎在腰带上。这几天正和明浩一起，教我一些简单的剑招，睿儿哥哥很不幸地成了那个陪练的人，不仅要忍受我的此时的坏脾气，还要时不时表现出中了我的烂招，一副痛苦的样子。云申倒是很称职地一直跟随我左右，看到这种场景总是很不以为然地在一旁撇嘴。
　　舅母在督促“锦上添花”赶制我们三人的男装，虽说随行的有高手、有侍卫，再加上我的身份，晋王的势力，安全应是无虞，只是，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男装毕竟要方便一些。我已经试穿了几次，觉得已经可以了，只是舅母的要求太高，要轻薄滑软，不能太贴身，以防露了女儿身，又不能太宽松，不是面袋子……真是难为她了。
　　不想留下太多疑问，就算是死，也让我死得明白吧。我决定向外祖父问清楚自己的病情，时间，挑在离开前一天的晚上。这样，万一有什么不妥，我可以在以后的日子里自己慢慢舔舐伤口，避免了同处一个屋檐下，可能存在的尴尬和不安。
　　这个日子很快就到了，吃过晚饭，四处走了走，估摸着外祖父应该在他的书房里的时候，我独自过去敲门。过来应门的是舅舅，见是我，舅舅看上去并没有太多的惊异，回头说了一句：“爹，惜儿来了。”关上门，扶着我的肩走进房间，在外祖父的书桌前坐下。
　　外祖父苦笑：“你终是来了，我还在想着，这事你要是不想知道，就让明浩担着吧。”舅舅一笑，说：“既是惜儿来了，爹爹也就不必多想了，该说的就说了罢。”
　　外祖父看着我：“惜儿，你真的想知道么？你该知道，这些事情，不会太好听！”
　　我点点头：“我想知道，我想知道自己还能活多长时间。”舅舅伸手过来拍拍我的脸，笑道：“说什么呢，我们的惜儿，肯定会长命百岁的。”我转头看着舅舅，他虽是满脸笑意，眼中却流转着挥之不去的哀愁。
　　外祖父的一声轻叹，拉回我的思绪，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堆出一个笑容，对我说：“惜儿，我记得你在侯府里就听说自己中了什么毒，对么？”
　　我点点头，说：“是‘缱绻’和‘离烟’，只是，惜儿不知道这两种是什么样的毒？”
　　外祖父扯扯嘴角：“说来惭愧，原先我还以为‘鹤顶红’、‘砒霜’什么的就是最毒的毒药了，其他的，不过是说书人掰出来的东西，这回才知道，其实不尽然。这‘缱绻’和‘离烟’，都是有人重新淬炼毒药，使之更加纯净，然后再加上其他药物，配置而成，据说比之‘鹤顶红’、‘砒霜’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缱绻’是慢慢致人于死，而‘离烟’却是即刻伤人性命，这两种药物混合，药性相冲，倒是稍为压制了毒性发作，又幸有‘江心碧’护住了四肢百骸，毒药一时不能尽显其能。”
　　外祖父和舅舅对视一眼，再看我：“惜儿，眼下虽说还没找到对症的药，可是京城总是国内最繁华的地方，延医问药，该是最好的所在了，惜儿还是别走的好。”
　　我摇摇头：“现在该是身上的毒，还没全发出来，真要等到发作了，可就什么都迟了。”
　　外祖父摇头：“可是，现在你还算是晋王未过门的妻子，这儿到忻州又不是一日两日的路程，这个身份，怕会带来麻烦。”
　　舅舅皱着眉头说：“倒也奇怪，自从惜儿那天出了意外以后，我就在猜什么时候皇上会下旨免了这事，却偏偏没有，难不成……”看我一眼，没有说下去。
　　外祖父看看舅舅，引开话题：“近日里，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京城盛传惜儿是什么‘第一美女’，这要是被人知道了行踪，怕是会有不少看热闹的跟着，其中若是夹着几个另有所谋的，就麻烦了。”我无语。
　　舅舅看着我，温言道：“惜儿，在外面的日子，不见得比家里好，还有可能会碰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你好好想想，最好是别走了，好不好？”
　　说的不错，只是，早就知道要走，该通知的都已经通知，该准备的也都准备了，在心里也已经想了好些日子，什么海阔天空，什么青山绿水……，要我就这么放弃了，还真是不情愿。于是，我笑着对舅舅说：“这要是能顺利治好，惜儿想在及笄前出去走走；要是不顺利，就更该四下走走了。”舅舅不语，背过身去，我心中略有几分怅然，若不是中了这愁坏一家人的毒，我又何必赶得这么紧？
　　三人相对无言，门外传来一点小小的骚乱，却是舅母和翩儿寻了来，被罗世挡在门外。
　　我准备开门出去，外祖父却按住我的手，说了一句：“惜儿，你已经有了一个六岁的弟弟。”我一怔，回首看他，门却开了，情绪激动的舅母一把抓住我，拖回房里去试衣服，顺便检查一遍我的行李，絮絮叨叨地交代着一堆注意事项，直到二更天，我上床去睡时，舅母还在我的房里忙着。
　　第二天一早，我被翩儿从床上拉起来，梳洗、打扮，一切就绪，明浩进来瞄了一眼，咕哝了一句：“会不会太白了点，不象男孩子啊。”男孩子？我一激灵，看看身上，窄袖箭衣，斜襟长袍，不折不扣的男装啊。凑到镜前，镜中人头发扎成一个髻子，藏在一个彨锦做的小帽下面，只是面容白皙，怎么看，都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女孩子。
　　翩儿笑着说：“不急，已经按你的吩咐，备下了药水，等上车以后再抹。”

　　没敢走大门，我们准备由后角门出去。十个人，三辆车，四匹马。其中，我要用到的药材足足装了半辆马车，还只是我两个月的药量。
　　外祖父、舅舅、舅母以及睿儿哥哥都到了，几个人都是一脸憔悴，该说的话，早就已经说得差不多了，真到了离开的时候，反而没有什么可说的话，外祖父只是一再交代：“路上小心！”舅舅两眼布满血丝，对我说：“惜儿，不管出了什么事，你要记得，咱们是一家人。”睿儿哥哥在一旁象是强调似的，重重地点了点头；舅母则像是在强忍着落泪的冲动，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用一双红肿的眼睛看着我。
　　很想问问外祖父，我那个六岁的弟弟是怎么回事，只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个场合不合适，只能到了现场再说了。看着舅舅走近明浩，两人低声交谈几句，一个念头突然浮上心头：生离死别！这次离开就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回来了。眼前景物渐渐模糊，正准备上车时，两个人飞掠而至，为首一人，正是现今的晋王爷元慎。
　　外祖父、舅舅以及云申都过来见过礼，元慎一摆手免了。他径直走过来，拉着我的手，轻声道：“惜儿，这一路上一定要注意了，不要乱跑，不要凑热闹。”瞥一眼我的腰间，看见那块玉牌正悬在我的腰带上晃荡，伸手把它握住，继续说：“这块玉牌，是前两年父皇五十大寿时，分赠我们兄弟的信物之一，在你手中，足以证明你的身份，用它，该是可以在各州各府通行无阻，千万不要丢了。”我一惊，这东西看着不起眼，居然有这样的来头，连忙把那块玉牌塞进腰带里，挂着这么个很能表明身份的东西到处跑，不是和自己过不去么？
　　元慎含笑看着我动作，也没说什么，还过来帮我整整腰带，然后拍拍手，后面随行人员送上一大一小两个玉盒和一个瓷瓶，打开玉盒，大的一个装的是‘江心碧’和配套的药丸，另一个，是一匣子玉色的药膏。元慎合上盒盖，对我说：“你用的‘江心碧’，还差几个月，就满五年了，这些带着路上吃，该是够了，只是别忘了。这药膏和药丸，都是清凉止痛的，药膏外搽，药丸内服，别自己憋着受罪。”
　　接过来，顺手交给碧岚，转过头来，元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唉，差不多也认识五年了，人心都是肉长的，五年来，彼此交集不算少，元慎的用心我也是看在眼里的。只是，原来是畏惧宫廷的明争暗斗，现在，未入宫廷，已是自身难保，实在没有办法顾及更多，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而我，可能连活下去都是问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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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发现，没事不能让女主的什么重病，中什么毒，看看我这些日子病得，简直有点莫名其妙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