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眼盈盈处》月华如水

40、第三十九章 思变

　　回到侍郎府，刚进门，外祖父、舅舅、舅母和翩儿就冲了过来，拉着我连声问：“怎么样？怎么样？”我看着他们，眼前早已模糊一片，扑入舅母怀里痛哭。
　　舅母一边拍抚着我，一边朝着舅舅高喊，那声音却分明已是嘶哑得难以辨认：“都是你！我一听说就想过去看看，都是你，说什么‘是非之地，需从长计议’，你怎么就不想想，惜儿还在那个是非之地呢？！耽误这么久，孩子多受了多少委屈！”说着说着，她也是泣不成声，翩儿忙过来帮着扶我，顺便劝着舅母：“嫂子，那侯府不是个太平的地方，哥哥可不就是怕你再出事么？”
　　外祖父迟疑了片刻，对舅母说：“如雪，咱们是不是先把惜儿送回房去，她可是受不得累。”
　　舅母胡乱拉起衣袖抹抹眼睛，和翩儿一起把我送回房里，让碧岚先去歇了，不假手他人，侍候我梳洗完毕，换了衣服，在床上趴好，替我盖好被子，叫过她的贴身丫鬟沁月守着，和翩儿一道出去了。听脚步声，该是去了旁边翩儿、明浩的小院。
　　我闭上眼睛，我知道的事情，明浩没有不知道的，由他来说，总比让我再提这些伤心事好。回家的感觉真好，起码可以安安心心地放松下来，好好休息了。
　　突然，沁月站起来，轻道：“小姐歇着呢，你来做什么？”
　　我睁开眼睛，看见罗世进来，朝我略略颔首，四下打量一遍，坐在床脚的小凳上。不必问，一定是舅舅安排的，只是，会不会有点草木皆兵？我现在可是在侍郎府里。正在想，旁边院子里已是闹了起来，舅舅大叫：“放开我，别拦着，我去宰了那个畜生。”外祖父、明浩、舅母以及翩儿的声音闹闹哄哄的，汇成一片。
　　我赶紧从床上爬起来，冲出房门，罗世和沁月跟在后面。
　　舅舅显然已是怒极，由于激愤，看上去五官略有变形，在奋力挣脱抱着他的明浩，舅母拉着他的一只手，在说着什么，他却已是充耳不闻，一个劲地嘶吼：“让我去宰了那个畜生。”外祖父高声叫着“思琦”，翩儿在舅母身边，急切地说着什么。
　　我走过去，直接在舅舅面前跪下，大家顿时都静了下来，神情各异地看着我。舅舅慌乱地要拉我起来，我把手伸到背后，抬起头看着他：“舅舅，惜儿知道您疼惜儿，只是，事情已经是这样，没得改了。与其舅舅舍了一条命去砍了他，还不如以后在各项事务上牵制他，依着惜儿想来，由他平日里为所欲为的性子来说，这比一刀砍了他更让他难受。”
　　舅舅握着我的双肩，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手搭着我的肩，揽在身旁，遥望远方，眼神中颇有几分嗜血的光芒，恶狠狠地说：“你放心，我要让顾维文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外祖父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父子两对视一眼，没有说什么，却似已达成某种默契，两人并肩而立，暗夜中，恍惚听见一声长长的叹息。
　　突然，一白衣人从房上跃下，缓缓走近。舅舅把我推到身后，站直了，看着来人，冷冷地说：“阁下在寒舍的屋顶上蹲了这么长时间，看热闹么？”难道，罗世就是因为他，才被委派来陪我的？
　　来人并不答话，只是走到光亮处，揭开蒙面布巾，却是元慎。舅舅脸色稍霁，抬抬下巴：“那上面还有一位，也是和王爷一道的么？”
　　元慎曲指就唇，一声唿哨，一个人如大鸟般由房顶翩然而下，站在元慎身后，一身黑衣，脸上依然蒙着黑色的布巾。
　　外祖父走上前来，一揖：“晋王夤夜来访，不知有何见教？”
　　元慎把眼光从我身上移开，笑道：“不敢，小王只是听说惜儿回来了，一时心急，赶过来看看。多有冒犯，还望侍郎见谅！”
　　外祖父笑道：“不敢！适才家人就此事略有几句说法，想来王爷也都听见了，不知可有建言？”
　　元慎微微沉吟：“元慎已让人请张太医即刻来府上为惜儿诊治，只是，就某事而言，元慎有几句话不吐不快，可否请侍郎安排一个适宜说话的所在？”
　　外祖父微微一笑：“王爷请！”看了明浩一眼，和舅舅一起，引着元慎和那个不肯摘掉蒙面黑巾的神秘人物走了，罗世尾随而去。
　　我自然是在一群女人的监督下回房去趴着，等着张太医的光临。
　　很快，张太医到了，隔着帐子，替我问完脉，他没有走开，站了许久，脸上略有几分尴尬，期期艾艾地问沁月，可否看看伤口。沁月自是不敢作主，舅母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把事情捅到外祖父那儿去了。结果，舅舅亲自跑来问我，是否可以？我很随意就答应了，舅舅似乎还有稍许诧异，抓抓自己的脑袋，不知是不是觉得对我的教育方式出了偏差。
　　舅母和翩儿动手，把我除了背部以外的其他地方用被子或布巾包裹得严严实实，我的脑袋被扣在在被子下面，一直冒汗，这小白鼠真不是好当的。舅舅陪着太医过来看过，用银针探了几下，一块出去了。而我，被安排睡下了，也真是累了，一夜好眠。
　　起来后，觉得背上微有几分麻痒，看来，“缱绻”和“离烟”已经开始发挥效用了。照照镜子，只是脸略白了些，倒是没有其他太过明显的异样。
　　早上见到外祖父和舅舅时，他们依然象以往一样，笑容满面，只字不提昨晚的事情，若不是流水一般送上来的一道道药汤，我几乎要以为这几天的遭遇，纯粹是我自己的一场噩梦。我该算是最配合的病人了，所有送到面前的汤药，我都捏着鼻子，一饮而尽，然后等着别人往我嘴里塞蜜饯，半天下来，喝了多少药已经是算不过来了，就是吃的蜜饯，也足以让我不考虑吃饭这个问题。
　　侯府不仅把我留在静安院里的一大堆礼物统统打包送了过来，还加送了不少药材，根据礼单所列，什么千年人参之类的东西，是不用再费脑筋了。来的“神医”给我把完脉之后，寻思了好一会，开了补气养身的方子，说是这毒实在厉害，眼下没有对症的良药，不妨先固本培元，再待良方。家人还没把他送出门口，那张药方已经被舅母撕了，团成几个小球，练扔人的手法。
　　元慎在昨晚留下来一个装着一点“江心碧”的小玉盒之后，也就杳然无踪。但是每天都会有晋王府的下人带着元慎的手简，送来新鲜奇异的瓜果玩物，搏我一笑。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从受伤那天算起，五天之期很快就要到了，解毒已是遥遥无期的事情。很快就得解开被封住的穴道了，不知到时候又会有什么样的症状？
　　每天都有不同的医者上门为我诊治、疗伤，只要是熟悉的人端来的药汤，我都没有二话，拿起就喝。人确实是有适应性的，几天下来，好些药汤的怪味已经不是那么可怕了，只是，这日子过得实在是索然无味。
　　家里人绝口不提我身上的毒，我除了知道“缱绻”和“离烟”是剧毒之外，一无所知，也不便去问，何必一定要扯出真相，让大家坐困愁城呢？
　　每天见到的人，不论真假，都是笑容满面的，弄得我经常由于背部的麻痒而心生烦躁，却没得发泄，我实在不忍把火气发泄在眼前这些强装笑脸的亲人身上。特别是，当不在假期中的睿儿哥哥由制度森严的松德书院归来，笑嘻嘻地告诉我，放大假了，每日里陪我下棋，聊天，甚至拉着我一起练武、弹琴……只是，我们是一块长大的，我们之间，事实存在兄妹之间的默契，睿儿哥哥，你忘了么？你再作掩饰，也无法掩去眼中一闪即逝的痛惜和哀伤。当我捧着茶盏笑着对你的时候，你知道我心中的忧伤吗？也许，在任一世界，我都是一颗滑过天际的流星，再璀璨都不长久，注定是亲人心中的不堪回首的一段记忆。
　　夜半时分，元慎，我会感觉到他的来临，多年的内功修为，让我的感觉相当敏锐。我熟悉他的气息，以及他一呼一吸间的间隔，只是，曾经让我颇费心思去猜测他此行的意图或是别的什么，现在都不重要了，一个将死之人，心，早就该是一潭死水，这让我很自然地装睡，不露破绽。我只是希望，“缱绻”和“离烟”不会有传染性，当元慎用手指轻轻抚过我的面颊时，不会对他形成伤害，在他如此疲惫，毫不设防的时候。尤其，曾有一颗热泪直接滴落我的额头……
　　最难以面对的，是去探望早已卧床不起的外祖母，她该是真真正正不知道这一切变故的人了。而她，却清楚地意识到最近大家都不开心。如果说，母亲的死是她此生锥心之痛的话；那么，我希望上天垂怜，起码让我死在老太太之后。否则，就算不告诉她我的死讯，现实生活中总是存有太多的细节，任一细节都可能引起原本玲珑七窍的老太太的注意，从而出卖事实。
　　五天很快到了，明浩替我解开穴道，告诉我该怎么去引导内息，保住心脉，替自己谋得一线生机。我，惟命是从！
　　只是，慢慢地，麻痒变成了刺痛，而且愈演愈烈，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只好叫人缝了沙袋，挂在练功房里，每当我觉得无法自制时，就冲过去拳打脚踢一番，偶尔回眸，不意外地看见了舅舅和睿儿哥哥眼中的痛楚和黯然。
　　我有几分警醒，为了外祖母，为了我曾经的光辉形象，也为了面对我无法逃脱的命运，我无法再忍受这种无尽的猜度和折腾。再三思量，我向外祖父和舅舅提出，我想去忻州，想去父亲那儿，一来，为了在死前可以略作游历，看看这未曾好好领略的壮丽山河；二来，可以免除外祖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
　　外祖父大吃一惊，断然拒绝，告诉我留在京城，可以得到最好的诊治，享受最好的药物。我冷静地反驳，最好的药物或许有，最好的诊治却未必，或者，这次出去，没准有些奇遇，反而可以好端端地回来。
　　我们僵持了一天，没有料到，明浩却在此时提出他们夫妻俩愿意同行。
　　见我去意已决，且明浩夫妻愿意随行，外祖父无可奈何地答应了。但是，我毕竟已是晋王爷未过门的妻子，这事必须知会晋王府。我有几分忐忑，元慎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元慎在两个时辰之后赶到侍郎府，面带寒霜，要求与我单独会面。
　　我远远地就能感觉到那股澎湃的怒意，进了书房，看着元慎如同笼中困兽般剑拔弩张，我只能笑，他却恶狠狠地走过来问我：“他们委屈你了吗？他们对你不好吗？为什么想走？”
　　我笑眯眯地看着他，伸手顺顺他的剑眉，等着他缓和下来，拉着他的手说：“怎么会？是我自个儿想出去看看，你知道，我现在这个样子，都不知道能活多久……”一只手伸过来，捂住了我的嘴，元慎看着我，眼中有几分恳求和忧伤，我一怔，说不下去。
　　元慎缓缓放开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久久，转开头，长吁一口气，轻轻说：“真的想出去走走，我也不拦你，只是，有些事情，一定得记住了。”我静静地含笑看着他，颔首，管他能不能看见。他倏地转身，咬着唇，看着我，突然问：“我给你的那块玉牌呢？”
　　我想了想：“在房里呢。”看看他的脸色，笑道：“我让人送过来。”他似是略有几分负气地瞟我一眼，也不说话，我忙开了书房门，叫人让碧岚送过来。关上门，回头看看元慎，他看着我，却又象是穿过我，看着远处，咬着唇，又很快放开，仿佛对某件事情拿捏不定的样子。我没敢打搅他，也就歪在一旁看着。
　　玉佩很快送到，我连着匣子一块递给元慎，他拈起玉佩，慢条斯理地整理着那个繁复的络子。我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纤长的手指上下跳跃，灵巧地翻动着丝线，最后编出一个漂亮的结扣，挂在我的腰带上。然后，扶着我的肩，轻轻说：“这块玉就这么挂着，别动它。我会派一个侍卫过来陪你出去，别让我太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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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天得了重感冒，差点牺牲了，想想在JJ还有一个大坑，咱不能害人，强撑着起来更了一点，大家见谅的说……月华顶着锅盖飘走（俺的钢盔捏？）……
　　下文中还有一些人物会出现，月华一向不善起名字，可以允许我使用诸位的网名吗，象佳烨、明歌等比较象名字的，可以吗？允许的话举个小手吧。*^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