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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八章 蚀骨 ...

  •   醒来的时候,是趴在静安院里我的床上。窗外,月辉清冷;屋里亮着两盏灯,照着床头碧岚的睡颜,我凑过去,端详了一下她的黑眼圈,看来,这该不是我中毒针的那一天了。说到毒针,我忍不住伸手到背后轻轻按按,不知是否还有这些金属在肉里。结果,按上去没有酸痛感,反而是木木的,没有太多感觉,看来,这毒还没有清除干净。
      觉得相当的烦躁,不想再趴在床上。我慢慢地爬起来,悄悄穿好外衣,顺手拿了一件外袍轻轻盖在碧岚身上,独自出去了。
      在院子里遇到明浩,他坐在一块太湖石上,低着头,听见动静,转过头来,见是我,愣了一下,马上飞身过来。我站定,笑吟吟地等着他。明浩过来,却吓了我一跳,他容颜憔悴,眼窝凹陷,还好一双眼睛仍是炯炯有神。一见我,他很自然地伸出三根指头,握着我的脉门,开始把脉,眉头皱得越来越紧,都快变成一个团花了。而我,由于连穿越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都经历过,眼下的事情,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一径云淡风轻。
      半晌,明浩放开我的手,我问他:“怎么样?”想想,问仔细点:“是什么毒?”明浩不理,拉着我到亭子里坐下,只管问我:“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难受?”他过于郑重了,让我不由得猜度是不是我身上的毒的复杂程度不容小觑?应该吧,那三个人象是特地上门来找大伯父寻仇的,如果是寻常毒物,也太没有字号了。
      看来,就算最后能解毒,也是会有一番周折的。
      我敛起笑容,平静地看着他:“现在倒是没有什么地方特别难受,只是背后麻麻的,没有什么知觉,想来就是针上有毒的缘故了。”话题一转,“昨晚我实在是太累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有点迷糊,明浩,你能告诉我吗?”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他,我再怎么说也是个美女,他不会连点实情都不告诉我吧。
      明浩眼神阴郁:“昨晚侯府防卫过于松懈,我吃完饭就在大厅旁边蹲着,那三个人过来时,我也跟了过来。打起来时,我看了一下他们的武功招式,该是宿州殷家的人,也算是白道中人,想来不会伤及无辜,倒是没有想到那个暗器居然这么歹毒,纵如此,我追过去时,自忖打掉你身前的毒针应是绰绰有余。”突然停下来,我不解地看着他,说了这么多,没有必要在这关键时刻停下来呀。却见他的眼神,已经由阴郁转为阴狠,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倒是你那个大伯父,为了保命,居然拿你当人肉盾牌,要不是顾着你的安危,我真想一掌劈了他。哼哼!只折了他的右手,算是便宜他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为了自己的命,我的命又算得了什么?只能自己操心了。
      我问明浩:“我中的是什么毒?有救么?嗯,还有,我睡多久了?”
      明浩看看我,淡淡地说:“你睡了一整天了,背上挨了七针,针倒是都取出来了。我封住了你背上的几处穴位,防止毒素扩散,可也只能维系五日,要不就碍着经络了。其他的,侯爷该是比我清楚,太医一个时辰前来看过,然后倒是和侯爷说了好久的话,刚走不久。”
      是啊,我现在怎么说,也是晋王爷未过门的妻子,在侯府里出了这样的事,祖父不知该有什么感觉。想来,还真是有点滑稽,祖父苦心孤诣经营了那么久,眼看着我已迈进皇室,却又偏偏在侯府出事,算不算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我很有心情地安慰明浩:“没事,你也知道,我用‘江心碧’都用了四年多了,这毒,我还是不太怕的。干脆,我们一起去问问侯爷,太医究竟是怎么说我这毒的?”
      明浩瓮声瓮气地问我:“你想去?”怎么了,这声气?我好脾气地说:“是啊,知道得清楚点,对我疗伤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明浩冷哼:“刚刚送走太医,侯爷就把你大伯叫了过去,这会儿,怕是热闹着呢。”
      我有点奇怪:“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明浩一愣,苦笑:“我也想知道……”
      我笑:“那你带着我一块过去,就算被发现了,也有我呢!”
      明浩看着我,轻叹一声,“也罢,如今你的气息已是足够轻浅,应是不易被察觉。”伸手抱起我,足尖一点,跃向远方。

      祖父的书房,想也知道该是戒备深严的,跟着明浩躲躲藏藏的,好半天才接近书房。这会儿,我们俩正隐在阴影里,蹲在后窗下听壁角。
      屋里很久都没有什么动静,要不是看见窗上的人影,真要以为里面没有人了。良久,听见大伯恭谨的声音:“爹,您让儿子过来有什么事么?”
      祖父冷哼:“你不知道么?”
      大伯轻叹:“儿子也是没有办法,爹您想了,惜儿她反正是躲不过去,现在这样,虽说伤了惜儿,可咱们可以延请名医……”话音未落,“啪”的一记耳光声响起,我和明浩对视一眼,看来祖父真是肝火不小。
      大伯还要说些什么:“爹,儿子……”
      又是“啪“的一声,祖父暴跳如雷:“哼!她躲不过去?你没忘你这右手是怎么断的吧?你有没有脑子,惜儿,惜儿现在可是皇上钦封的晋王妃,在侯府伤了,又和你脱不了干系,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只怕是整个侯府都要陪葬。你没事,你没事有什么用?我顾师谨一世英名,就砸在你这不长脑子的畜生身上了。”
      大伯嗫嚅:“爹,不至于吧,且不说她这伤有治……”
      祖父冷冷地打断:“有治!你知道什么?你除了惹是生非还知道什么?这些日子闯进候府的人还少么?那一起不是和你有关?这些人那一个不想把你碎尸万段?就这样,你们昨晚是怎么安排的?哼!你知道那针上涂的是什么毒?”
      没听见大伯回话,过了一会儿,祖父气愤愤地说了下去:“据陈太医说的,当是‘缱绻’和‘离烟’。”好俊的名字,我探寻地看向明浩,却见他突然神情黯然、全身剧震,屋里大伯惊叫出声:“不会吧,怎么可能?”
      又是“啪”的一声,祖父冷声道:“难得,居然你也知道,既然知道,你就更该知道,中了这两种天下至毒,后果是什么?”天下至毒?我的运气不会这么好吧,我看向明浩,却见他像是早已神游天外,物我两忘了。唉,我还是抓紧机会,好好听听他们是怎么说的吧,虽然听着难受,可总是事实,我逃避不了的事实!
      大伯喃喃地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突地大声:“爹,咱们还有太后,咱们可以去跟太后说一下……”
      祖父轻嗤:“要是太后这么肯帮忙,你怎么现在还只是从二品?又怎么会一道奏折就把你给参下去了?你就没有想过么?”
      大伯期期艾艾地:“可这终关顾氏一门的兴衰,想来太后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祖父冷笑:“你也知道事关顾氏一门兴衰。你知道为了这个结果,我费了多少苦心?”
      大伯低声道:“府里不缺漂亮女娃,或许,咱们可以……”
      祖父冷嘲:“哼!你以为皇宫里就缺了?各大王府就找不到美女了。你倒是找个女娃,看看人家王爷要不要吧。这回要不是晋王坚持,你以为惜儿就这么容易当上晋王妃么?”
      大伯轻声反驳:“若真是如此,这回惜儿伤了,也没见晋王爷有什么动作呀?连上门探视都没有,怕是传言不实吧。”
      祖父怒道:“你这不知好歹,不明事理的畜生,怎么不用你那猪脑子想想,就眼下这政局,晋王怕是与侯府撇清关系都来不及,眼下惜儿还生死未明,他来侯府做给你看不成?”
      大伯明显底气不足:“怎么说,惜儿被封为晋王妃,也得是侯府的背景足够才行。”
      祖父的语气略有几分自嘲:“侯府的背景?我倒是更相信晋王看上的是侍郎府的背景,再加上太后的支持。”
      大伯的语调满是惊诧:“怎么可能,罗建文做了十几年的礼部侍郎,要不是前几年多个许在上书房行走,简直就是十几年来没有挪过位置。就凭他,想跟侯府比?”声音越来越小,却终是说完了。
      祖父嗤笑:“说完了?你以为我当初怎么愿意把惜儿交到他家?”停了一下,继续说:“我早就说过,此人不可小觑,虽一直是个礼部侍郎,却是状元出身,多年来又颇有建树,在京城俨然已是清流泰斗,多少人深得皇上信任。虽只是侍郎,但尚书之位已空缺多年,皇上一直没有任命他人之意。其子如今也是虎贲军虎威大将军,执掌皇城的保卫,虽只是三品,却是皇上亲卫,谁不卖他三分面子?此二人怕才是晋王想要结交的对象,此番惜儿被封为晋王妃,皇上,实是替晋王帐下添了两员大将啊。”说到这里,又是气极,大骂:“好好的一个上佳局面,就这么被你这畜生败了,真正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大伯有几分不以为然:“罗建文怕是自身难保吧,要不惜儿怎么会去要那份旨意?”
      祖父叹息:“真不知罗侍郎是怎么调教惜儿的,且不说容貌,这气度、才华都是咱们府中几个女娃望尘莫及的。不知惜儿察觉到什么,竟会要了这道圣旨,不过也只有如此这般,才可能请下这道圣旨,倒是难为惜儿了。”
      大伯咕哝:“十有八九是罗建文授意的。”
      祖父冷笑:“他有什么必要行此险着?是有不少人想入他门下,可迄今为止,他的门下弟子只有中书侍郎韩尚苘和刑部郎中路城臻,这两个哪个会有麻烦?”话音一滞,又是肝火上升:“可惜了我布了十几年的好棋,就这样被你这畜生给毁了。”
      窗外的我,心中感觉已是森冷到了极点,知道自己被当作棋子是一回事,直接听到又是另一回事,更何况,在他们的话里,我已和一具死尸无异!一只手伸过来,递过一块手帕,我一怔,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是泪流满面……
      明浩摇摇头,直接抱起我,回到静安院。一落地,我顾不上什么风范仪态,痛哭流涕,被出卖的感觉真是不舒服,而且是至亲,在一边暗暗算计了你十几年……
      碧岚由房中冲了出来,扶着我,一叠声地问:“怎么样?小姐,你哪儿不舒服?怎么啦?”明浩在一边默然不语,小喜和小曲赶着端来热水和手巾等盥洗用品在一旁候着,几个粗使丫头和小厮偷偷躲在一旁看着。
      哭了一会儿,逐渐平静下来,洗了把脸,我静静地宣布:“我要回去!”碧岚有几分迟疑:“小姐,已经晚了,还是将就一晚,明儿一早走吧。”
      我摇头:“不了,我在这府里,一小会儿都待不下去,我要回去!”明浩叫过一个小厮:“去叫人套好车,大小姐要回去了。”那个小厮惊疑不定地看看我,飞跑着出门去了。
      我也懒得回房,就在院子里坐着等,碧岚还要收拾什么,我淡淡地吩咐:“把咱们带来的东西带回去就成了,其他的,不要也罢。”
      很快,程紫依带着几个丫鬟过来,笑着对我说:“惜儿醒了,真是天大的好事。怎么就急着回去,好容易回来一次,又伤着了,多住些日子吧。”
      我静静地看着她,冷冷地说:“大奶奶应该知道惜儿为什么急着回去,侯府若是没有适用的马车,惜儿倒是不介意走着回去!”
      程紫依脸上一白,笑道:“惜儿说那里话来,这儿风大,吹多了对身子不好,咱们进屋里去说,嗯?”含笑地直视我的眼睛,像要看出什么似的。
      我冷冷地回望,直到她转开视线,顾左右而言他:“第一次在这个时候来静安院,景致与平日真是大有不同,难怪三弟特别喜欢这儿。”这时候想打亲情牌?不必了吧。
      我淡淡地说:“有没有马车,大奶奶给一句准话吧,惜儿这身子,再在侯府里出什么纰漏,对大家伙儿都不好!”
      程紫依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什么来,这时,祖父的声音远远传来:“怎么回事,大半夜的,你们在这儿说什么呢?也不怕吵了惜儿?”我们一齐转头看去,祖父由院门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大伯,右手在胸前挂着,两颊明显肥厚了许多。
      程紫依如释重负,笑吟吟地迎上前去,道:“爹,这么迟了还没睡呀。刚刚听说惜儿醒了,媳妇过来看看,谁知她一门心思想回侍郎府去,媳妇这不劝着么?谁知这孩子倔脾气上来了,非走不可,您看……”
      祖父白了她一眼,走过来,很和气地对我说:“惜儿,哪儿不舒服?尽管跟爷爷说。”
      我淡笑:“多谢侯爷惦记,惜儿很好,只是出来时间长了,怕外公外婆多有不安,也该回去了。”我知道不该叫“侯爷”,只是那个“爷爷”,此刻我实是叫不出口,就不委屈自己了。
      祖父微愣,随即笑道:“惜儿,爷爷已经派人去延请名医,明儿就会到,惜儿不妨多呆一晚。况且,这个时候,侍郎府里怕是都已睡下了,惜儿回去,不是又累得罗侍郎及夫人不得安睡么?”
      我微笑以对:“不碍事的,明日若是名医来了,还请侯爷叫他们到侍郎府走一趟。至于外公、外婆,怕是惜儿不回去,他们更不安生。”
      祖父虎起脸,对我说:“惜儿,这么说话可就不晓事了,爷爷不喜欢。你若是现在就走了,不怕爷爷、奶奶睡得不好么?”
      我笑:“侯爷大可不必如此,惜儿终是姓顾,住在侍郎府里也还是姓顾,以前如此,以后怕是也不会变,不是么?”
      祖父默然,我看着他,也不出声,约半炷香的工夫,祖父笑道:“既是如此,爷爷也不拦你。你被毒针伤了,言语有些偏颇,爷爷自是不会怪你。惜儿,你记住了,你永远是靖边候最宝贝的孙女,任何时候,侯府都是你的娘家,你尽管回来,爷爷一定会帮你的。”
      我信才怪!但却仍是笑应:“谢侯爷,惜儿知道了。”
      大伯上前一步,跪倒在我面前,说:“惜儿,大伯一时鬼迷心窍,做了错事,还望惜儿见谅。”我冷笑,你的一个大礼、一句话,要我的一条命去换,太值钱了吧。我让过一边,笑道:“大伯多礼了,惜儿受不起。”朝着祖父一揖:“侯爷,惜儿告退。”
      没有再看大伯一眼,我带着碧岚、明浩穿过人群,离开了这个曾经的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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