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眼盈盈处》月华如水

37、第三十六章 恩旨

　　撤去地毡的地方铺上了花青色的地毯，接下来的时间，有唱歌的、有跳舞的、有弹琴的……，我相信，在座的各位小姐想学些什么，一定是顺序延请京城最好的师父，再经过宫廷的筛选，才艺都是不凡。只是，当我看见周若薇走出来弹琴时，却略略呆了一下。
　　我听过她弹琴，她的琴艺，真的只是一般，虽然当时听完她的琴艺，我们三个轮番夸了她很久，且誉为当年听过的最佳琴曲，但是相信她自己也很清楚自己的琴艺，因为此后四个人之间的默契越来越好，却很少再听她弹琴。
　　此时，弹弹唱唱也已有一个时辰了，其中不乏弹得好的，这时候再出来，若是弹得不好，丢的脸就不只是自个儿的了。
　　周若薇坐好，久久地看着面前的瑶琴，起手拨弦，我真有几分担心，和她的交情虽不是太好，可也认识好些年了。很认真地听着，她弹的是一首古曲，这首曲子，她相当地娴熟，看来很是下了一番苦功，我多虑了。但是，这首曲子，我虽是很少弹，调子却是如此熟悉，多听一段，不免轻叹一声，她弹的是一首汉代古诗：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确定下来，我呆住了，现场能听出来的人，决计不止我一个，以她的身份，在这样的场合，弹这首曲子，真是让我有仰天长叹的冲动，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了呀！情之一事，害人不浅啊！
　　我不禁幽怨地扫一眼坐在太后身后的元慎，却发现，他并不在自己的座位上。不会吧，大美人正在脉脉倾诉衷曲，这正主了却不见了？我慢慢环顾会场，想看看是什么和我们的周大美人过不去。
　　正在扫视时，肩膀被人从后面轻拍了一下，不会吧，这儿还会有人跟我开玩笑？还是我这么做是违规行为？我维持着脸上的笑意，转回头一看，却是那个累我搜遍全场的人——元慎，在冲着我微笑。
　　我迅速垮下笑脸，拜托，您老兄就算没什么事情，在这节骨眼上的，还请待在自己位置上不要乱跑才是，巴巴地跑到这儿来，嫌我最近日子太舒服了，没有被人追杀怎么的？心里愤愤不平，顺便送了他好几个大白眼，他倒好，一副不以为忤的样子，好脾气地对着我笑，惹得旁边的一堆小姐不住地扫视我们俩。唉，就凭这身上的衣服，我已经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我不管，我驼鸟，我装作没有看见他，转过身趴在桌上假寐。很快，左耳边有热源接近，我又不敢做出太大的动作，怕不成为全场焦点么？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在左耳了，甚至能感觉到他的一呼一吸，听见他笑着在我耳边说：“既然你喜欢这儿，我又没有办法忍受明明知道你在场，却看不清你，所以，我只能下来陪你了。”
　　我在心里哀嚎：“老大，不要呀！”却只能哀怨地抛给他一个白眼，换来他的轻笑。
　　还好，过了不久，太后遣了一个老嬷嬷过来，笑着说：“太后说了，晋王爷以后还有的是时间呢，今儿就先陪陪太后吧。”嬷嬷声音虽不大，却也足以让周遭的几位听清楚了。元慎走了，我又处在一片眼光交织的网中，感觉不是蜘蛛，是一只被网住的小飞虫，已经可以确切意测惨淡的前程了。
　　还好，元慎居然很快把永持打发过来侍候我，说是侍候，不如说是在我身边竖起的一块牌子。永持来了之后，周围的几位千金立马认真仔细地观看着眼前的表演，并积极参与，而我，则是越来越没有形象，就差直接枕着自己的手臂睡觉了。永持倒是没有打搅我，只是端上好几杯浓茶。不知他要是觉得我配不上他家主子，会形成多大的阻力？这个想法让我多瞄了他好几眼，他却只是笑着，浑然不知我肚里的小九九。
　　巳时开始，有宫女和小黄门陆续送上水果、糕点和茶水，我正在无聊，见有事情做了，很是不客气地大快朵颐，周围的几位小姐却只是很斯文地用手把糕点撕成小块，放进嘴里，水果基本上是不动的，不会吧，我竟如此恶行恶状？回首看看永持，是不是有准备规劝我一下？却见他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不像是打算说些什么的样子。
　　一个内侍端了一盘桂花糕过来，说是魏王送来的，让我尝尝，我忙起身谢了，刚刚送走这位内侍，一回身，看见永持重新整理了我桌上的几个碟子，那盘桂花糕和几个空碟子一块，被送走了。我大为恼火，在大庭广众中，又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只能冲着永持做个鬼脸，他却只是笑，而且满满地盛在眼里，几乎要溢出来了。
　　皇上，是近午时才到的，又是一通跪拜，然后整理了一下前排，因为几位王爷需得从上席挪下来。我坐得靠后，座位变动自是与我无关，只是感觉似有一道目光如鹰隼般掠过全场，在我身上逗留了许久，我顺着回望而去，却是遥遥与坐在首座上的天德帝对视，心头一惊，忙低下头来，不敢造次。
　　选妃会该是正式开始了，皇家准备怎么做呢？一个一个上去PK，或者分组进行？我不相信会发生这种情况，着要花多少时间？我们耗得起，圣上不见得有这闲工夫，而且他也不必现在就出场啊，赛前总动员么？算了吧！
　　但是，选妃是肯定要进行的，要不，把我们这一堆人集中到这儿来干什么？展示皇家园林么？以后谁家要是要修园子了，就不用太费心了，照着做就行了？
　　我正在胡思乱想，天德帝却一点都不配合，一个太监出来宣旨，说是，义诚山庄里百花盛开，又得佳客盈门，让我们就以百花争艳为题，不限格律，每人作诗一首，作得好的只有赏赐。
　　不限格律，真想问问，做首现代梨花体的诗行不，这个我比较在行。
　　现在是真正后悔了，早知道会穿越，当初就该少看点言情小说或是现代名著，什么安娜•卡列琳娜，什么哈姆雷特……有用吗？李、杜、白……你们知道我现在很想念你们吗？在这个世界上，你们不一定有机会出生了，打个商量，我就让你们附身一下下吧，怎么样？
　　我在心里叨叨念着只有自己才明白的鬼话，桌子上的茶点，很快被收走了，换上了笔墨纸砚，总佳丽也都开始沉思。看来，我的鬼话是没有用的，求人不如求自己，尽力而为了。
　　突然，想起朱熹朱老夫子的一首诗《春日》，还真不是一点应景，笑嘻嘻地指着旁边的那个小湖问永持：“这个湖叫什么名字？是死水还是活水？”永持沉吟了片刻，笑道：“我还真是不知道，您等等，我去问一下。”说完，小跑步离开。
　　我笑嘻嘻地看着“牢头”跑远，靠在椅子上，不紧不慢地欣赏各位美女都是怎么写诗的，有咬着笔头苦思的，有盯着某个东西发傻的，有蹙着眉头冥想的……我正乐呵呵地欣赏着四周的风景，突然觉得有被窥探的感觉，抬起头来，眼睛四下一转，却发现首席上的皇家母子两都象在看着我，避无可避，我只好冲着那个方向，甜甜地笑，眼角的余光精准地捕捉到永持匆匆而来的身影。
　　这会儿，永持该是救星了。还在等着永持过来，前面又一名太监出来宣旨，说是从现在开始限时，一炷香之后，大家都要交卷了。看着那位太监回到原位，另有宫女捧出香炉，插好一炷香，点燃，我开始纳闷，永持怎么还没过来？一回头，看见另有一位面生、有些年纪的太监陪着他过来？怎么了？我有几分摸不着头脑。
　　永持在我期待的目光中走到我的面前，首先开口介绍：“这位是皇上身边的伍公公。”我连忙站起来施礼：“见过公公！”伍公公赶忙回了一礼，笑着说：“小姐多礼了，老奴可是受不起。”我探究地看着永持，永持只是笑着说：“方才小姐问奴才的事情，奴才已经打听清楚了，这湖，叫‘蕴秀’，湖水是活水，是由泗水引进来的。”
　　我大惊，手一指：“这就是泗水？”永持看着我，不明所以的样子，伍公公笑着说：“老奴见过另一条泗水，在衮州，这个湖的水也叫泗水，可要比那条泗水小多了。”
　　天助我也！我忙道谢：“谢谢公公，谢谢永持！”
　　伍公公微笑：“小姐太谦了。”
　　永持则是露齿一笑：“这么点事，小姐就挂在嘴上，以后奴才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说完，退到一边，伍公公站在我们两之间，两下看看，不作声。我明白了，难不成，怕永持回来给我递纸条，特地叫了个人来看着？
　　我也不说话，回过身来，提笔，在纸上写下《春日》：
　　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再加上名字，吹吹纸上的墨痕，转过头来看着他们俩：“我写好了，你们谁帮我交了吧。”伍公公向前一步：“小姐若是不嫌弃，老奴来吧。”我让开，伍公公上前细细的吹了吹，然后卷起宣纸，双手托着，向我一低头：“老奴告退。”我略一躬身：“公公好走。”伍公公朝着永持点点头，托着那个纸卷走了。
　　看他走远，永持这才走过来，笑道：“小姐好俊的诗才，这么一会儿工夫，就得了。”
　　我看他一眼，心知这个场合不适合问他与伍公公相关的问题，不知有多少耳朵等着探听相关消息呢，我可没想让她们如愿。
　　交了卷，我可以正大光明地观看眼前难得一见的大戏，香已燃去一半有余，小姐们有的抓耳挠腮，有的奋笔疾书，有的眉间带着轻愁，幽幽看着远方……唉，我见犹怜啊，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最佳仪态奖了，比如说，奖王爷一名。
　　终于，香已成灰，几位太监穿梭于花丛中，收取诗卷，交完卷的，已被允许四处走走。站起来，我本已是偏安一隅的打算了，却还是精彩连连，令人目不暇接。回首前台，几位王爷陪着皇上、太后，正在阅卷，不用客气，慢慢来，我可要好好歇一会儿了，足足绷了大半天的神经，我真是累坏了！
　　我径自朝着人少的地方走，永持在后面跟着，渐渐和人群离得远了，找了棵比较大的树，背对会场，靠着大树坐下来，闭上眼睛假寐，没想到实在是累了，渐渐沉入梦乡……
　　突然感觉有一双手抚着我的脸，两个大拇指还在摩挲着我的脸颊，我一惊，睁开眼睛，看见元慎半蹲在我的面前，两只手还停留在我的脸上，温柔地冲着我笑。我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眼睛也还没有完全睁开，嘴角却很自然地往两边扯开，笑肌拉动，给了他一个迷迷糊糊的笑脸，元慎脸上笑意更甚，俯下脸来，我突然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却是无法躲避，感觉一个温温热热的东西贴在我的唇上，轻转慢吮，我的初吻啊……
　　元慎似乎并没有太多接吻的经验，这个吻并没有深入，但已然是让我在心里大叫“救命”了。突然，脑后传来几声干咳，元慎微微蹙了眉头，整衣而起，接着伸手把我拉了起来，看看我的脸，伸出右手拇指，替我推匀唇上残留的口红。
　　与我十指交握，往干咳声响处走了几步，看见永持背对着我们，在悠闲望天，听到脚步声，回过头一揖，说：“王爷，前面已经在叫了。”

　　重新进入会场，看见众千金都已站在中间那块花青色的地毯上，元慎拉着我，直接来到前排，一路上，看见她们的脸上确是异彩纷呈，有嫉妒、有淡然、有落寞、有不屑……首座上，太后满脸慈爱、一脸笑意，圣上面色不变，就像根本没有这么回事一样。
　　把我放在前排，元慎走到太后身后，和其他几位王爷站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皇上轻弹手指，向一个太监示意，那太监站到前排，大声宣布：“此次诗会，经皇上、太后及诸位王爷评定，列出前三甲，第一名是靖边候府上顾静明小姐，第二名是太史令府上的余知世小姐，第三名是左丞相府上周若薇小姐……”
　　怀疑、惊羡……的眼光四下而来，我有几分欣喜，也有几分无奈，这得了第一名，接下来该是什么？怎么直奔选妃主题？
　　周若薇和余知世先后上去领赏，我认真地看着过程和步骤，看上去与其他时候地赏赐略有不同的是，皇上会很和气地询问想要什么？周若薇抬头看了看太后身后，只说但凭皇上作主，被赏了一升合浦珍珠。
　　知世显然看了前面的过程已有了想法，被问起时，回说父母年岁已大，又多有操劳，自己无力替父母分忧，既有这个机会，如果可以，想要一支千年人参，为父母延年益寿。皇上表彰了几句她的孝心，一口准了。
　　我该要什么？我问自己，或者，我可以要一样东西，免了我近日的惶惑。
　　被内侍引着跪在皇上、太后座前，听着皇上温言和我说：“惜儿，朕真是喜欢那一句‘万紫千红总是春’，写得真好。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你又想要什么？”
　　我咬咬牙，轻声道：“臣女想要一道恩旨。”
　　皇上锐眼一眯，笑道：“朕没有听清楚，你想要什么？”太后的脸上渐渐凝重，眼中多了几分惊异，而元慎却是有了几分焦躁。
　　我略微大点声：“臣女想要一道恩旨。”
　　皇上眼中有道光芒一闪而过，懒洋洋地问我：“你要什么旨意？”
　　我微笑：“臣女想要一道旨意，让礼部侍郎罗建文一家不受连坐之罪。”对不起，我也只能要这个了，其实，要得只是万一侯府获罪，外祖父一家可以有个脱身事外的理由。若真是君要臣死，有没有恩旨有什么区别？
　　皇上亦是笑：“怎么会想要这个，有意思的东西多着呢，别听别人胡说。”
　　我轻轻地摇摇头：“臣女实是不缺什么，只是想要好人一生平安。”
　　皇上睁大双眼：“怎么，罗侍郎不平安么？”
　　我笑着摇摇头：“外公状元出身，又向来喜爱有才华的后辈，虽呕心沥血不觉其苦，只是人多了，不免会有作奸犯科之人，臣女不过未雨绸缪而已。”
　　皇上微笑：“我知道了，是罗侍郎让你要的。”
　　我继续摇头：“不是的，若是外公授意，应比臣女说的高明十倍，怎会如此孩子气？”
　　皇上一笑：“难得你一片孝心，朕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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