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迁居 ...
-
外祖父家里人丁单薄，这话一点不假。
外祖父幼年丧父，孤儿寡母靠几亩薄田过日子，叔伯兄弟没有帮忙就算了，一群人经常来劝说詹氏夫人改嫁，更有甚者，想要“肥水不留外人田”，三天两头上门骚扰。詹氏夫人极为硬气，任凭你口灿莲花，我就是咬定青山不松口，到后来，更是以“寡妇门前是非多”为由不再随意见客，一心培养儿子。还好独子罗建文争气，十二岁就当上了秀才，有效地阻止了叔伯们抢占那几亩薄田的步伐；十五岁考中举人，此后，慢慢收回产业，母子的境遇改善良多。
等到外祖父十九岁获殿试一甲一等状元后，詹氏夫人已是油尽灯枯……看着床前哭得死去活来的儿子，淡淡一笑：“傻孩子，有什么好哭的，我早就想去陪你爹爹了，只是有你这个小累赘，娘走不了……现在，我终于可以无牵无挂地走了。”闭上眼睛，哈哈一笑：“不知你爹爹会不会不想见我这个老太婆了。”突然，神色颇有几分恍惚，努力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长叹一声：“这么多年，这么多事情，不想老都不行……”就此仙逝。
外祖母与外祖父是指腹为婚，小时候也常在一起嬉戏打闹，只是在外祖父丧父之后，未来的岳父就不再登门也不许他再登门，有不少人去叶家求婚，只是叶家小姐叶婉言以死相逼，叶老爷才没有应下任一家的婚事。
在外祖父当上秀才的当晚，叶家夫妇两登门道贺，顺便告诉罗家母子，叶家会等上五年，如果五年内罗建文还没有什么出息，叶家小姐将改换门庭、另行嫁娶。
第二天，也算是地方名门的叶家放出话来：只要没有正式退婚，罗建文还是叶家女婿，是断断不容他人任意作贱的。
外祖父高中举人时，叶家夫妇是带着女儿上门的。两年后，罗叶两家就结亲了。
虽然外祖父少年成名，外貌英挺，在高中状元打马游街时，就打动了京城多少少女，还有官家小姐听说叶家小姐身体不好，不惜折节下嫁，难得的是，外祖父始终没有纳妾，说是有感于外祖母在罗家最困顿时不弃之恩。
外祖母的身体确实不好，受不得累，天气变冷就难受，以我的眼光来看，应该是有先天心脏病。母亲只有一个哥哥，叫罗思琦。说来好笑，外祖父文名卓著，却没有教好自己的儿子。舅舅喜欢习武，对着父亲还振振有词：“ 凭我，学一辈子文都无法超越您了，所以我只能习武了，起码这个您老还不会吧？”外祖父无言以对，只好替他延请西席，学文习武。眼下舅舅是虎贲军中郎将，舅母是一个御前四品带刀侍卫的幺女，芳名欧阳如雪，两人生的一个儿子叫罗为睿，比我大三岁，天生的一个小猴子，看来以后也是好武的家伙。
就这样，外祖父家共计有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和一个表兄，现在，多了一个我。
* * * * * * * * * * * * * * *
我从顾家带过来的，是两个丫头、一个侍卫和十几个大箱子，三个人都是父亲安排的。两个丫头，一个是母亲的陪嫁丫头，叫翩儿，另一个，是个七岁的小丫头，叫碧岚，估计是怕我没有玩伴；侍卫叫明浩，身材一般，丢人堆里绝对不显眼，基本状态是面无表情、一脸刚毅，但是眼神温润，应该身手不错吧。
我可以理解父亲把我寄放在外祖父家里的苦心，毕竟，这儿人员简单。
我的到来，一定让外祖父高兴，不止因为血缘，还因为在这个家里，我是唯一一个可以安安静静坐下来的孩子，我看着他的脸如菊花一般绽放，三络长须一直在抖啊抖，听着他絮絮叨叨地和外祖母讨论着要怎么来培养我了。
也许是身体一直不太好，外祖母比较瘦弱。看见我，她就开始强忍着泪水（看得出来忍得很辛苦），替我打点一切，一直到被外祖父制止，却还是一直坐在我的房里，含着眼泪带着微笑，陪着我。
到底是学武的，舅舅显得猿背蜂腰、风神俊朗，却让我想到一只猫，看似无害，但是每个动作都完美得近乎无懈可击，而且，随时蓄势待发。与其说我的到来让舅舅高兴，不如说明浩的到来让他高兴，入府不到一个时辰，他们两已经在后院开始切磋了。
看多了母亲及顾府的一众美人，舅母的美丽就显得比较一般，但眉宇间的英气和爽朗的笑声是顾府的女眷不具备的。舅母一直抱我在怀里，细细地问翩儿，我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有什么习惯……一副好像找回失散多年的宝贝的样子。后来我渐渐明白，在舅母欣喜的背后，有一部分是由于终于有个女孩子来让她管教、打扮了。
唯一不高兴的是表兄，一个虎头虎脑，漂亮得像洋娃娃的男孩——显然主人没有看管好这个洋娃娃，以至他身上有不少擦破皮的痕迹。他风风火火地冲进我的房间，在他母亲地敦促下，不情愿地握了握我的手，又迅速地离开了。
第二天清晨刚睡醒后，舅母已经在等着帮我梳洗了，她仔细地在我头上编了一堆小辫，缠来绕去，比划着许多造型，直到一个小丫头走进来施了个礼，对她说：“老爷和少爷都下朝回来了。”才牵着我的手去吃早饭。
其他人已经在桌边候着了,我刚一露头，就看见表兄愤愤地瞪了我一眼。
外祖父先开口问：“惜儿昨晚睡得还好吗？”
我赶忙答了一句：“好。”然后乖巧地请了一遍安。
肚子真是饿了，换了个环境，多了不少事呢，我这身体，到底是个孩子，所以等外祖父母一动筷子，我也吃上了，吃了几口，觉得气氛有点不对，抬起头来，看见几个大人都满面含笑地看着我。舅母一脸自责：“是我疏忽了，没有想到这么小的孩子，早就饿了。惜儿，慢慢吃，小心别呛着。”表兄抬头又瞪了我一眼，继续埋头苦干。
因为所有家人在这几天里，都围着我团团转，表兄被彻底冷落了，所以只要见到我，他一定是两眼朝上翻，鼻间重重地“哼！”一声。没办法，哪能每个人都像惜儿这样明事理呢，只好大人不计小人过啦。
表兄的异常很快被发现了，我们俩被叫到舅母房里，接受了一次“团结友爱”的教导。舅母反复叮嘱表兄：“现在惜儿就是你的亲妹妹，睿儿已经是大孩子了，又是男子汉，一定要让妹妹一点。”
出了房门，表兄朝我做了一个大鬼脸，跑了。
我叹了口气，要我当他的玩伴，一块上房爬树，还真是……至于其他，算了算了，我到底还是个五岁的孩子，低调，一定要低调。
* * * * * * * * * * * * * * *
过了三天，祖母就派人过来说，大家都很想我，让我回顾府一趟。
到了顾府，祖母已经在大堂等着，大伯母程紫依和二伯母柳舞晨站在一边，我连忙赶过去请安。祖母直接把我叫上去一起坐着，对着我端详半天，叹了一口气：“惜儿瘦了。”
旁边一群人赶紧附和：“就是，孙小姐才过去几天，气色都没以前好了。”
“孙小姐美人胚子一个，千万别让罗家给误了。”
祖母脸色一凛，严肃地看着我：“惜儿，罗家对你好不好？你跟我说，我一定不让你受这样的委屈。”
我有些诧异，当年顾府只有我一个女孙，祖母宝贝得跟金子打的一样，现在大伯、二伯都有女儿问世，女孙的行情早就下跌了。看来做第一的好处实在不小，起码，祖母到现在还是疼我的。
我微笑以对：“哪能呢，罗家虽不如奶奶疼惜儿，可也是不错的啦。只是，惜儿想爹爹妈妈了。”不提起还没感觉，一提起真是想的，特别是我那再也见不着的妈，包括现代的爹妈，眼圈不禁红了。
祖母眼泪都下来了：“快别提你那老爹，一家子都在京城里，就他能，巴巴地跑到忻州去，也不替咱们想想。”抱着我哽咽出声。
旁边的丫头赶忙端上热水和胭脂水粉什么的候着，大伯母程夫人亲自挽了袖子上来侍候，笑着说：“娘放心，三弟也就是一时难受，出去散散心。就怕改天回家了，娘要嫌他天天在眼前晃，烦着呢。”
二伯母柳夫人也在一旁笑着说：“可不是吗，要是天天在娘眼前，娘哪能想得起来。”我分明看见，祖母在毛巾下轻轻地撇了撇嘴……
洗完脸，再匀上一点粉，祖母笑着拿手点点大伯母、二伯母：“你们两也快坐下，咱们娘几个说说话。”招呼丫头：“快把前两天候爷拿回来的八十年的普洱泡上，给二位夫人送去，这东西，最养胃了。”
程、柳二位夫人分两边坐下，各自问了我几句生活起居方面的事情。
祖母笑嘻嘻左右看看，说：“前几天光顾着泗儿的事了，想着惜儿反正不远，回头再张罗也来得及，这不，也该顾着了。”
程紫依笑了起来：“我才说呢，娘今儿总算分了点疼惜儿的心来疼媳妇，哪知道，敢情是还有文章在后头哪。”
祖母笑嘻嘻地看着她：“几个孙女里头，就惜儿最像我，又乖巧懂事，我也最疼她，偏偏遇上这样的事情。平素里，都是你这孩子在张罗，真没让我多操心，可这件事，不能不操心了。”
我拉拉祖母的衣服：“奶奶，惜儿不缺什么，不用费事的。”祖母拍拍我，仍是笑望着程紫依。
二伯母柳舞晨抿一口茶，施施然看着程紫依，低语：“姐姐，可不兴在这时候亏待惜儿。”
程紫依走到祖母身边，奉上丫头托盘上的茶盏，笑道：“娘，就您疼惜儿呀。我那儿已经备下两大箱的东西，穿的用的玩的都有，就等您老移驾过去瞧瞧，合适不合适。”
祖母接过茶盏，“嗯”了一声：“那敢情这多半会功夫，你都在逗我玩哪？”
程紫依微笑以对：“娘，我一向把惜儿当自家女儿看待，这两大箱东西可是费了我不少工夫。谁让我抢惜儿又抢不过您，只好让您陪我玩玩了。”
祖母轻叹：“这孩子，娘倒是没少累你操心……”
程紫依答道：“娘说什么呢，这么见外。”笑吟吟地扫了柳舞晨一眼。
我突然想起，曾经听父亲和母亲说过，祖母姜老夫人是前光禄寺正卿的二女儿，程紫依的母亲，正是姜家五小姐，祖母的嫡亲妹妹。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迁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