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眼盈盈处》月华如水

29、第二十八章 玉牌

　　回到侍郎府，踌躇再三，终是没有说出魏王找我过去做什么，反正，都已是过去时了。
　　店面，很快找到了，院子也买了一个，虽说不靠街，还好和店面离得不远，方便店里的伙计也方便做手工活的女人们。对我来说，接下来的人员招募、店面装修就没我什么事了，顶多也就是到一定时候去看看，出点主意什么的。
　　倒是抽了空把十二生肖的卡通形象画了出来，虽然学过画，但是拿着毛笔画卡通图像还真不是一点怪。拿来炭条也是不行的，这炭条与铅笔差距实在是十万八千里，一会儿可以画得出黑色的线条，一会儿只是在纸上画出道道，什么颜色都没有，真是的，谁说在炭条上裹一小块布就可以当铅笔用的，害人不浅！
　　所以呢，事实上，十二张图都是罗为睿画的，我不过是在一旁指手画脚兼指责他又笨又懒而已，谁让他们书院放了十天的假呢。
　　然后，抽了一张“虎”出来（我觉得这个动物应该比较容易被接受），进行各部位的分解，再和翩儿一起研究。翩儿的手工确实不错，过了两天，一只塞满了木棉的小老虎就蹲在我的面前。也是辛苦翩儿了，虎背上的花纹，全是绣上去的，多耗了不少工时，但是，小老虎显得更加精致、漂亮！
　　舅母直说漂亮，只是碍着铺子即将开张，不好下手，只说以后一定要专门给她做一个。睿儿哥哥就不管不顾了，说是怎么都要犒劳他这几天的辛苦，这一个就让他带回书院得了，结果，被舅母说了一顿，我很卖力地在一旁敲边鼓，睿儿哥哥落得一个“玩物丧志”的名声。离开房间时，睿儿哥哥还恨恨地瞪了我好几眼。不要紧，咱不怕！
　　于是，为了在铺子开张时，能有一堆大大小小的老虎玩偶夺人眼球，府里的丫头、婆子都被发动起来，在剪好的布块上，依着炭条画出的纹路绣老虎的斑纹。我也抓着一块布在做工，开玩笑，我虽然手工不好，但是咱不用做其他什么事情，耗得起时间。
　　明浩负责店面的装修、装饰工作，每天晚上回来的时候，看得出来他也是累得够戗。有一天，翩儿偷偷地告诉我，本来她在油灯下绣虎背上的花纹，是很为明浩所诟病的，直到某天回来，他看到了那个小老虎布偶，就再也没说什么，只是叫翩儿要注意身体，别太累着自己。
　　有事情在忙，很容易就忘了时间的流淌，特别是看着一个一个的小老虎相续“出世”，实在是一种幸事！睿儿哥哥心满意足地带了一只我偷偷塞给他的小老虎回书院去了，我相信舅母是知情的，只是她不说而已。而我，直到侯府通知我该回侯府时，才惊觉，这个月，侯府、“江心碧”，都和我是如此的遥远。天！也是好久没有看见元慎了，他怎么不送“江心碧”过来了？
　　我素来不是太有傲骨，特别是面对生死问题，所以，我毅然决然地决定，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吧。带了那块菊花玉牌和一只小老虎，我很有自知之明，要开绣坊，象晋王府这种VIP客户是一定要拉拢的，或者说，多一个晋王府在后面撑着，咱比较有字号，对不？反正在短时间内是甩不掉他了，就利用他一下吧。
　　我没有带丫鬟，只是带着葛毓来到晋王府，确实不是我这种身份的千金小姐该有的样子。本来连他都是不想带的，到底觉得和他不熟，可是翩儿看我不带人，又死活要跟出来，为了绣坊顺利开张着想，我只好带着葛毓了，谁让眼下只有他是闲来无事，天天在府里瞎晃的。
　　出府前，葛毓笑着问我：“你就不怕我把你给卖了？”
　　我笑：“拜托，想弄点零用钱，也找一些容易卖出去的东西，象我这种人，有家世、有背景，寻常人根本惹不起我，惹得起我的尽可不必出这种下三滥的招式。”
　　葛毓笑起来：“你自己也别这么精明，好歹也才十三岁。”
　　我摆出一副贵妇架势，倨傲地轻哼：“那是表面的，事实上，我觉得自己已经足足有三十一岁了。”
　　葛毓很不给面子地大笑出声，我冷冷地白了他一眼，他却笑得站着不动了。
　　到了晋王府门前，门子上来盘诘，葛毓递上拜帖，门子抛接着手中的两块小石头，淡淡地说：“王爷不在府中，你们先回去吧。”略转过身，呢哝：“晋王爷是想见就能见的吗？”声音恰好能让车中的我听得清清楚楚。
　　我撩开车帘，向外看去，葛毓似乎还想说些什么，那门子已转过身去，却又不急着进门去，就那么背身站着，宛如一尊石像，看来，我们没有给他应得的好处。
　　我叫过葛毓，掏出菊花玉牌，叫他拿给门子看看，当日元慎那么自信满满，告诉我这玉牌的用途，这回，可是真到了用的时候了。
　　那门子一见玉牌，脸色骤变，单膝跪地，道：“请小姐稍候，小的马上进去通禀。”
　　葛毓轻哼一声，转过身来，负手望天。可惜衣饰不对，要不，就那神态，那模样，也该是一个浊世翩翩佳公子！
　　很快，几个下人抬着一乘小轿出来，两个小丫鬟把我扶上小轿，抬了进去。
　　下了轿，已是在一处小小的院落，院子的风格比较女性化一点，绿树繁花，粗粗看去，这院里该是四季都会有花开的，且彼此穿插着，什么时候都有风景，什么时候都不会太寂寞。院里有一个小亭子，亭里是打磨好的花岗岩的石桌石椅，桌上的香炉里还有一炷香在袅袅地随风轻送着一股檀香味，几许香灰落在旁边的瑶琴上。
　　这是什么人的院子？元慎的母亲自是不可能随便出宫，也没有听说他收了什么姬妾，难不成，这儿是专门招待女性宾客的？
　　葛毓没有跟进来，这儿只有我一个人，我没想去探究一下屋里是谁在，该让我见的，迟早都能见到，这么些年，我早就知道该怎么去压抑自己的好奇心了。
　　我慢慢走进亭子里，坐在桌前，看着琴，抬手，慢慢地弹了一首《秋夜》，渐进尾声，琴音越来越悠远、空泛，就在乐曲将尽而未尽之时，我听见有人在拍手喝彩。
　　抬起头来，却是李懿宁，他斜靠在院门上，看着我，一下一下地拍着手，后面，是面无表情的周大美女周若薇。
　　从十岁时的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也已是几年了，和他们俩倒真是见了不少面，懿宁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虽然看上去他总是跟随在周大美女附近，我们却都心知肚明，周丞相是一定不会把若薇嫁给他的，安国侯府上，怕是也不希望有这么一个身世显赫的儿媳吧。
　　周若薇已经十八了，虽说全世界都知道周大小姐一定是要进宫的，只是，直到现在，婚事都没有最后确定下来，这对周大美女的自信心想必是一个严重的考验。我一直都知道，只要元慎在的时候，她是绝对无暇顾及他人的，哪怕是亲如兄长的李懿宁。
　　懿宁笑着踏进院里：“我早就发现这个院子了，收拾得这么干净，又没有人住，我让元慎把这院子给我算了，他又不肯，到没想到今儿在这碰见你。”他说得这么详细，是说给我听的，还是另有其人？
　　我微笑着看着他：“世子笑话了，惜儿算是第一次来晋王府，看见这个院子漂亮，就进来了，可真没想到还有这么多故事。”懿宁回首看看若薇，一笑，没有说什么。
　　周若薇脸色稍霁，过来亲热地拉着我的手，说：“我们本来在后园里赏花来着，听见琴声，懿宁说一定是你，我还不信呢，就一块来了，没想到，还真是的。”
　　我就近端详了她一下，说：“有些日子没见了，若薇倒是比上次见面时还要漂亮了，快说说，都怎么保养的？”懿宁在旁边坐下，轻摇纸扇，看着我们嬉闹，淡笑不语。
　　若薇笑颜如花：“没有啊，根本就没去注意呀。”接着，状似很不经意地说：“进来，嬷嬷没少让我注意保养，可我又嫌麻烦，根本就没去理她？真的有漂亮吗？”
　　我抑制住翻白眼的冲动，正要开口，懿宁在旁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若薇不客气地看着他，斥道：“有什么好笑的？”
　　懿宁收起扇子，慢悠悠的说：“也没什么，只是想起你前些日子说的一个故事，想到有趣处，忍不住就笑了。”
　　若薇怒目相视：“我讲过的故事多了去了，那一个你会在这时候想起来？”
　　“不就是有个仵作看不惯一个酸夫子，问他：‘先生，您知道为什么人死了以后，身体会变凉么？’夫子想了许久，说：‘哦，那是“心静自然凉”了。’ ”
　　我大笑出声，若薇瞪了懿宁一会儿，撑不住，也笑开了，直到一个声音在我们背后响起：“什么事情，这么好笑？”一回头，元慎带着永持就站在身后。
　　若薇娇笑着走近他：“元慎，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我回头看着懿宁，他会相信我刚才随口编的说词么？他迎着我的目光，嘴角微微一勾，显然，他没有周大小姐的情愫，没有那么好骗。
　　元慎径直走了过来，挡住我的视线，微蹙了眉头问我：“怎样？我这晋王府如何？”
　　能不好么？我记得曾听舅舅说过，这儿原是哪位大人的府邸，又因为某事获罪后，全家流放，好好的一座宅子，就这样充公了，现在是赐给了晋王元慎。皇上治理天下当恩威并重，这威，当就是随时能让你脑袋落地的‘威’了；而恩，在我看来，本来你的脑袋应该落地却没有落下，就该是何等的天‘恩’了！
　　我笑：“真是不错，真是漂亮，特别是这院子。”当然，我就见过这院子。
　　元慎看着我，似是知道我没有说出来的话：“改天不忙的时候带你逛逛这宅子，你就知道，漂亮的地方还多了去了。”嗨，这时候饶了我吧，再多说几句，怕周大美女不吃了我。
　　我看一眼周若薇，她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深情款款地看着元慎，我赶紧对着元慎微笑，不敢多话，只是点点头。
　　元慎顺着我的眼光，扫了一下，抿抿嘴，不再说话，转身在永持手上的托盘中操作了一下，把青玉杯递给我。懿宁笑了起来：“拜托，元慎，宫里我就不说什么了，可这是晋王府啊，我们都是你的客人，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若薇眼如秋水，幽幽地看着他。
　　是啊，我在心底哀叹，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元慎瞥了他一眼，转头问我：“进来的时候，门子没刁难你吧？”
　　我微笑看着他，看来，他自己很清楚自己门前颇有一些问题，我据实作答：“还好，那块玉牌一掏出来，就让我进来了。”
　　“玉牌？！”若薇喃喃地跟了一句。我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会又刺激到她了吧？就算是，也是晋王他干的，不要把帐算在我头上。我再认真地看看元慎，他没打算挑起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吧？我会直接认输的！
　　“玉牌？不知惜儿拿的是什么样的玉牌？借我看看。”懿宁，平素里虽然若薇一直对你恶语相向，你也犯不着在这里等着报复吧。我轻叹一口气，看看元慎，希望能有人出言阻止，却见他一脸笑意，象在鼓励我似的。不会吧，难道这两个男人合伙唱双簧？
　　无奈，只能取出那块玉牌，递给懿宁，懿宁接过，看见那朵菊花，微微一笑，瞟一眼若薇，若薇的脸蓦地显得特别苍白，却还保持着笑意。懿宁看着元慎，笑道：“我记得你说过，梅兰竹菊，在你府中，这菊花玉牌是份量最重的，今天总算让我见着了。”
　　一瞬间，我觉得全身的血都涌到头上，“轰”的一声，什么都听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