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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三章 大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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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对祖父说完这番话后,侯府再不提起让我搬回来的事情了。
父亲上京述职连带一个月的假期已经过了大半,这天,我正和父亲在静安院里下棋,一个侍郎府的下人来报,说是明浩的师父来了。
父亲大喜,连忙带着我和明浩赶去侍郎府。
平日里听明浩说起过他的师父,因此,我一心以为,会遇上一个仙风道骨、不苟言笑的老道。结果,走进大厅一看,却是个面面团团、满面红光的和尚,带着一个侍童,那个侍童该是十五、六岁了吧,个子挺高的,足有一米七,穿着一套不合身的灰蓝色棉布衣服,看不出身材,五官之中,除了一双“缝眼”让我印象深刻外,实在乏善可陈。
记忆中,该是没有见过这么小的眼睛,但是奇怪的是,我似乎对这双眼睛有点熟悉,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却仿佛看见一丝轻笑闪过,就这么双小眯缝眼还臭美,懒得理他,我气鼓鼓地走开,然后,自己又觉得有些奇怪,一个小侍童,我犯得着吗?
明浩看见胖和尚很是高兴,一进门大叫一声“师父”就上前磕头,站起来看见那个侍童,似是一呆,但很快上去抱住他,笑着说:“你也来了?”一放开,那个侍童马上对着明浩双膝跪下,口称:“见过师兄。”明浩闪过一边,把他拉起,道:“你我之间,何须行此大礼?”
侍童贴着明浩,低声说了几句,明浩只是摇头,胖和尚走过去,笑道:“明浩,说来这礼数你也是该受的,就不要过谦了。”
明浩向我们介绍:“这是家师落尘,师弟朗月。”然后向落尘大师介绍我们,霎时间,大家伙儿一边说着“久仰!久仰!”,一边互相躬身行礼,好容易都告一段落了,大家在厅上分宾主坐下。
当着明浩的面,一方下力气狠夸‘贵徒儿’如何如何,另一方笑嘻嘻地自谦了几句,弄得明浩坐立不安,“嘿嘿”傻笑。
落尘大师眼光四下一扫,落在我脸上,笑着对外祖父说:“化外之人,没有那么多礼数。这位女檀越,就是老纳的病人吧?”
外祖父点点头,说:“大师率直,我也就不罗嗦了,有请大师到花厅为小孙把脉。”
在花厅里,双方落座,聊了几句“江心碧”,基本上都是明浩带回来的消息。
落尘大师起身,走到厅中的小圆桌旁,我自觉坐到桌旁,拉起袖子,伸出右手,放到小桌叠好的布巾上。落尘大师仔仔细细地给我把了脉,沉吟许久,说:“女檀越这脉象古怪,轻取不应,重按始得;举之不足,重按有余;脉深沉在里,必按至中部始应指,重按乃有力;有力乃里实……”摸摸脑袋,“女檀越莫不是练过什么功夫?且已略有小成?”
我不知道明浩教我“静心决”有没有经过他的批准,当下垂下眼,看着地面,不发一言。明浩在一旁说:“徒儿由去年六月中旬开始教她‘静心决’的莲花坐姿,已经练了一年多了。”
落尘大师“哈哈”一笑:“明浩,你也太谨慎了,这孩子,冰雪聪明,练了一年已有如此进益,实属不易,明浩,你不妨多传她两式。”
明浩躬身:“谢过师父。”
我也跟着站起来,却被落尘大师按住了,他满含笑意地看着我:“孩子,这‘江心碧’极为霸道,只需些许,便可侵入四肢百骸,若体质过虚,且不说五年之期,五年内就会被它拖垮,我让明浩传你几式,以你的资质,不要断了‘静心决’,必有助益。”
我尚未答话,父亲站起来,说:“大师,小女身上这‘江心碧’可能配置?”
落尘大师整整衣襟,笑道:“大人不必心急,这味毒,老衲也知之不详,但知名动江湖的解神医为配置此药,耗了二十余年。眼下只见病灶,未见此物,要老衲配来,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几个月前,老衲已托人去找我的老友解神医,至今尚未见回复,想来再过些日子,应有消息。”他回首叮嘱了朗月几句,朗月取出一个布包,打开,是一大包银针。落尘大师用手指拨拨,拔出一根,拉过我的手,放好,一针下去,迅即拔出,长长的的银针下端带着一点红色的血迹。
落尘大师拿过旁边的布巾,擦去血迹,莹白的银针下端,已是青色。
满座寂然!
落尘大师转过头来,看着我:“孩子,这东西已入你体内,你得记住,不能断了。我一会儿给你开点保肝护肾的方子,以免伤及肝肾。”舅舅忙递上备好的纸笔,落尘大师取笔,沉吟片刻,落笔如飞,一蹴而就,而后,拈起药方看了看,再吹几口气,站起身来,递给舅舅。
舅舅送到外祖父座前,外祖父接过,浏览一遍,对着舅舅点了点头,放在旁边,笑着对落尘大师说:“有劳大师了。”
落尘大师笑道:“不敢,老衲献丑了。”
外祖父站起来,笑道:“建文心急,未曾体谅大师远来辛苦,招待不周,还望大师见谅。”
落尘大师笑道:“此乃人之常情,落尘理会得。”
外祖父走到落尘大师身边,说:“建文前些日子听说大师要来,早已备下住处,大师若不嫌简陋,且随我一道前往如何?”
“还请大人前行。”我们连忙站起,恭送外祖父引着大师师徒俩出去,明浩连忙跟上。
父亲走过来,对我说:“惜儿,既然大师来了,这几日你也就住在外公这儿吧,侯府那儿,我去解释。”我赶紧答应下来。
明浩多教了我一个式子,是躺着的姿势,身体平躺,眼睛闭上左手握拳,伸出食指和中指,靠着心口,指向鼻尖,右手捏出兰花形托着左手;然后根据内功心法,默默运功一周天,保持姿势,就可以睡觉了。
难怪明浩功力那么深,连舅舅都赞不绝口,原来是这么练出来的。
我的日子,基本上又恢复到昔日的样子。
九月十六日很快就到了,又是母亲忌辰。原先与父亲约好一道去西山寒谷寺祭拜母亲,可是前日父亲来时说皇上宣诏,十六日要父亲前往上书房拜谒,让我自个儿前往;偏偏明浩陪着落尘大师又有些事情,就让他的师弟朗月,陪我去了。
到寺里上过香,默祷家人幸福平安之后,我避过人群,来到寺院后的一片山林前,让随从包括朗月都在林外等候,我独自一人到林子里走走。
有一个侍卫上前提出异议,建议我带几个人进去,以防树多林森,遇上意外事件。我告诉他,我不会离这里太远,只是象独自一个人走一走;他似是仍想说些什么,被我用小姐身份压了下去。我顺便瞥一眼朗月,看他是不是也有不同意见,远远地,他脸上仍是淡淡的,近乎面无表情,那双缝眼实在太小,隔着一段距离,真是看不清楚。
开玩笑,还不容易出来一趟,不亲近一下大自然怎么行?以往有翩儿、明浩陪着,都是三个人一块进来,那时觉得自己象一支八百支光的大灯泡,光照整个小山林。这次,都没让翩儿、碧岚跟着,我可以在这里为所欲为了。
我走了几步,回头仔细地东张西望了好一会,确定后面的侍卫们看不见我了,我提起群摆,欢快地在林子里跑了起来,自我感觉象一只小马驹,在一片秋意盎然的林子里旋舞,早把什么不能离林子边太远的话忘在脑后。
林子里隐隐传来鸟的叫声,悠扬婉转,令人怡然忘忧,我循声而去,愈行愈远,鸟鸣突断,我一惊,看看四周,都是以往未曾到过的地方,不想无事生非,转过身,循着来路,往回走。
鸟叫声再起,更加婉转,似一位少女在殷勤探问,让人倾倒,不禁随之而去。我心知有异,运功相抗,撩起群摆迅速向来路跑去。身后传来一声轻叹,叹息声虽轻,却清清楚楚就在耳边,我更是拔足狂奔。
鸟鸣声停,一个分不清男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小妹妹,这么急着似要上那儿去啊?”
我回过身来,林间约二十米开外的地方站着一个人,分明是个瘦高的男子,穿着一件粉红色,绣着各色花朵图样的袍子,神态妖妖娆桡,捏着兰花指,左肩上站着一只黄色的小鸟。
我淡笑:“天色不早,我也该回家去了,要不,该被骂了。”
“小妹妹,那就留下来陪陪哥哥嘛,哥哥保证疼你,不会骂你的。”听到一个男人嘴里吐出这么‘娇媚’的声音,真是一阵一阵的恶寒。我不再答话,回身继续拔足狂奔,一边跑一边高喊:“来人,快来人哪。”
身后那个人妖“格格”娇笑,说:“小妹妹,不要喊了,那些个府里的侍卫,哥哥是不放在眼里的,叫来了也是没有用的。你喜欢跑,哥哥先让你一段,你猜猜,哥哥追得上追不上?”
我置之不理,试着依明浩教我的内功心法运气高喊:“来人,快来人。”
后面那个人妖轻轻“咦”了一声,笑道:“看不出来,小妹妹还挺有意思的,别急,哥哥来接你了。”
一道灰影闪过,我被拉住,回身一看,却是朗月。他把我护在身后,看着那个十步远的人妖,抱拳道:“阁下可是人称‘黄莺’的陈龠?”
人妖娇笑道:“正是,你这小子是谁,居然还有几分眼色。”
朗月淡淡地说:“我乃无名小卒,就不必麻烦陈爷记了。”
“嗯,你倒是还有几分懂事。陈爷喜欢你背后那个小姑娘,你把她交出来,陈爷一高兴,那天教你一两手,就够你用上好些年的了。”
我紧张地拉着朗月,别就说几句话就把我给卖了。他回头看了看我,笑笑,转过去,依然是淡淡地:“我若是不交呢。”
“哼!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爷没那么好的脾气,哟,才说呢,来帮手了。”
我左右看看,跟着我一块来寒谷寺祭拜的三个侍卫也到了,胆色顿时一壮。
人妖笑道:“看来小美人还不是个普通人呢,这样好,爷喜欢。爷先让你看看爷的厉害,好死心塌地地跟爷走。”
一道粉红色的身影闪过,我听到几声轻哼,回过神来,三个侍卫都已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但没有看见有鲜血流出,应该只是被点了穴;朗月仍在我的身前站着,我有点担心地探头看了看,他微微一笑,把我推到身后。
陈龠冷笑道:“看不出来,你这小子还有两下子,只是,你以为这样就能从爷手上讨得好去吗?爷的手段你也看见了,最后奉劝你一句,还是赶快交人吧。”
看来朗月的水平还是不错的,要不,这个人妖在这个时候还犯得着费这么多唇舌吗?
“彼此彼此,陈爷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让‘小子‘见识一下吧。”
陈龠“哼”了一声,冲过来,朗月迎了上去。两个人才凑到一块,我还没看清楚,朗月就站住了,陈龠脸色惨白,两个肩胛处都有鲜血渗出。良久,陈龠抬手指着朗月:“你……你到底是谁?”支撑不住,一手撑地,单膝跪倒,那只黄莺绕着他,转圈飞着。
我跑到朗月身后,望去,陈龠肩上鲜血渗出的地方,像是插了两片绿色的树叶,眼下,只有和叶梗相连的地方还是绿的,其他部分,已经被不断流出的鲜血染红了。
那只黄莺突然高飞,直冲下来,朗月抬手微弹,那只鸟笔直落下,掉到主子身边。朗月不再理他,拉起我的手,往回走。
走到三个侍卫身边,朗月抬手动了几下,三个侍卫慢慢睁开眼睛,坐了起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隔空打穴”么?我好奇地睁大眼睛,朗月看着我,笑了笑。
路上,本想对那三个侍卫软硬兼施,让他们答应不告诉家里,结果没费什么劲,他们都答应了,想来也是不想让人知道还没动手就让人撂倒的事吧。对朗月,就比较没底了,才提出来,在我们四双眼睛的殷切期盼下,他居然很爽快地答应了。
回到侍郎府后,我对朗月的身手充满了好奇,顾不得什么武林大忌,每每在他练功的时候,带着瑶琴,在旁边弹弹停停,美其名曰是在练琴+练功,事实上,不过是玩+看热闹罢了,练功或练琴,纯粹是顺便干一下的活。
这一天,正在练功房里弹琴,明浩和朗月一块过来,对我说:“惜儿,你现在内功有一定火候了,朗月有一套轻功步法,叫‘乱云决’,你练一下吧。”
我点点头,想想,又问了一句:“落尘大师同意吗?”
明浩笑道:“你别担心,我传你的内功心法,师父已经是同意了,朗月这套轻功,是他自己悟出来的,教给你,只要朗月同意,不用通过师父的。”
于是,我开始练轻功,离女侠又近了好多,只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感觉‘侠女梦’已经是玻璃泡里的东西,纯纯粹粹的摆设而已。
‘乱云决’不难,只是它的步法很是出人意表,还可以根据你方位的不同作出调整和改变,所以整体感觉,还是比较诡异的。
在我练会‘乱云决’之后,落尘大师师徒俩就告辞了。
很快,父亲也回忻州去了。
送走他们,感觉人生真是象花园里的鲜花,年年都有花落花开,只是,来年再开的花,即使是和去年一摸一样的,也不是去年的那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