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眼盈盈处》月华如水

10、第十章 元慎

　　知道我喜欢漂亮的笔墨纸砚，慎儿一定要带我去看他的收藏，两位祖母级的人物似也乐见其成。于是，现在我就到了慎儿——五皇子李元慎的精舍里，坐在他的书房里，握着据说是他自己用的青玉杯，喝着他泡的江心碧，看着他指使几个小太监到处找东西。
　　身为皇子，自然拥有更多的资源。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看到找出来堆了一地的大大小小的盒子，还是让我吓了一跳，这也太多了吧。
　　慎儿还在兴高采烈地数着他的家当，“嗯，好久没有整理了，我都不知道我有这么多砚台。”
　　“你都用过了？”
　　“怎么可能，都用的话，得用到什么时候去？我也就只用过四五个吧，其他的都是逢年过节的时候，什么人送的，或者是父皇、皇祖母平日里赏赐的。”
　　我笑起来，“你都看过了吗？别是空盒子。”
　　“怎么可能，犯得着为了一块砚台得罪我么？”慎儿很神气地看着我。
　　“美得你，等你发现了，都忘了是谁送的了。”
　　“可他赌不起，他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发现啊，其实基本上每块砚台在送来的时候，我都会看看的，要不怎么知道自己特别喜欢那一块。”
　　我点点头，是，他说得没错。
　　丢开茶杯，走过去翻看那一堆盒子，个个都是精品，回头想想，大伯父当日要那块砚台，是不是也太没什么意思了，心念一动，“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你喜欢砚台？”
　　“应该是吧，要不他们争着送我砚台作甚？”
　　我没空理这个感觉太好的小屁孩，继续翻看那些砚台，哈，居然有白玉做的，我抓起来晃晃，看看会不会有什么零件掉下来，“这个能用吗？”
　　“当然能。”
　　“当真？别骗我。”
　　“只要墨条没问题，怎么会不行呢？只是用一段以后肯定就不好看了，还不如摆着看呢。”慎儿一脸坏笑。
　　我冷哼了一声，懒得再看，反正和我也没太大关系，坐回椅子上去，继续喝着茶。慎儿笑嘻嘻地凑过来，拿来一小壶江心碧给我续杯，“惜儿，喜欢就多喝点，一会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说不好奇是假的，毕竟我已经看了这么多好东西，还有什么样的东西值得这个倍受宠爱的五皇子亲自收藏？
　　我看看他，再慢慢地扫了整个书房一遍，想猜猜他把东西藏那儿啦？
　　“好啦好啦，你赶紧把茶喝了，我拿来给你看。”我怎么感觉他在哄小孩。
　　大口喝完茶，放下杯子，用手背抹抹嘴，睁大眼睛，看着他。
　　慎儿由柜子里取出一个纸盒，递给我。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是一块黄石冻雕的砚台，两只蟋蟀隔着墨池较劲，旁边的草丛里，一只螳螂静静地看着。难得的是，这些草虫居然都是立体的，两只蟋蟀就像是被谁抓了摆在墨池的两边，准备决斗似的。那只螳螂，隐在草丛里，只露出半截，两只大砍刀，一只悬空，另一只搭着一片草叶，诡谲地看着场中的两只蟋蟀。
　　慎儿仔细地看着我的神色，“怎么样？没见过吧，瞧你都看迷了。”摇头晃脑的，“嗨，头发长，见识短这句话还是不错的，今天我算是知道了。”
　　“嗨，这东西也叫砚台，不就是做了个漂亮的摆件，中间留点空研墨罢了。”我承认我有点气急败坏。
　　“不知道了吧？不知道就承认啊，待你慎儿哥哥心情好的时候慢慢告诉你。”
　　“惜儿妹妹，好了，别生气了，大不了这块砚台就送你了，哦。”
　　“不要！好象我特特来讹你心爱的东西似的，回头又可以说嘴。”
　　“好妹妹，你也太小看我了，我犯得着吗？得罪你，怕不回头被皇祖母闲话。”他依旧阳光灿烂，“再说了，你高兴点，多来两次，我也多个伴啊。就算是给我个面子，收下好了。”
　　“无功不受禄，拿这个砚台，我怕晚上会睡不好。”
　　“这就对了，睡不着的时候拿出来看看，记得欠我个人情，想想啥时侯再来陪我玩玩。”
　　……
　　离开皇宫时，那块砚台端端正正地摆在车里，祖母一直笑眯眯地看着它。

　　路上，祖母告诉我，五皇子元慎是当下周皇后的独生爱子。周皇后曾有过一子，二皇子元德，养到三岁时殁了，周皇后悲伤过度，差点随之而去，还好夫妻情笃，皇上严令太医院整日在宫中值守，详讯病情，并四下张贴皇板，重赏能者，最后倒是周皇后的娘家，周御史家里找来一个神医，才救了下来。
　　有道是，吉人天相。周皇后在神医指导下将养了一年之后，居然又怀上了，坤宁宫的高兴和戒备是不用说了，整个皇宫人员跟着紧张了九个多月，才产下这个五皇子元慎。
　　幸好，这个孩子自小天资聪惠，备受师傅赞誉；且打小就与太后亲厚，凡父母赏赐，都会送到昭阳宫去，让太后挑选，当然，最后都是完璧归赵，且有另加赏赐，只是，难为了这小小孩子的一片孝心，后有其它皇子效法，却被昭阳宫原样退回，算是碰个软钉子。
　　我暗暗撇嘴，天知道是不是他的皇后老妈教的。
　　祖母简直就是夸他上瘾，继续叨叨，我也只好在半梦半醒中听着：帅哥元慎只比我大三岁，今年十二，精通音律，喜欢吹笛，只是心高气傲，不是谁叫吹都肯吹的，今儿算是难得，祖母都是头一回听他吹笛……
　　回到侯府，居然连祖父都在堂上等我们吃晚饭。一一见过礼，我靠在翩儿身上，听着祖母笑着向一众人等说起我初次入宫的丰功伟绩，迷迷糊糊，连祖父说了什么都没有听清楚，还是翩儿推推我，睁开眼看见一个丫鬟端着一个玉笔洗，才知道谢了祖父，顺便说明太累了，随便吃了点东西，告辞回去。
　　回到侍郎府，发现除了外祖母，其他几位也在等我，只是看我实在想睡了，都没有多说什么，让我先去睡了。

　　睡了一会儿，肚子突然痛了起来，开始还在想是不是晚饭没有好好吃，导致目前这个结果，可是越来越痛，忍不住了，嚷了起来。
　　翩儿先到，一看我痛得大汗淋漓，捂着肚子在床上乱滚，忙叫人去知会舅母，要请大夫，自己端了一盆热水过来给我擦汗。明浩到了以后，本来还靠在门上看看热闹，等着大夫来，突然不知是什么引起他的注意，疾步走了过来，端着我的脸，细细地看着，眼中闪过一丝惊惧。
　　显然，翩儿也看见他的异常，问他：“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
　　明浩淡淡地说：“没什么，能有什么不对。”起身就出去了。翩儿大急，“唉，唉，你别走啊，没事你也别走啊。”明浩却连头都没回。
　　舅舅、舅母匆匆进来，“惜儿，惜儿怎么了？”
　　还在说着，外祖父进来，“惜儿不舒服是么？刚好张御医来访，你们收拾一下，我让他进来。”
　　舅舅显是有点奇怪，“张御医？咱们和他向来不亲厚，怎么会在这时候来访，恰好惜儿进宫回来肚子就痛了。”
　　明浩回来，看见外祖父、舅舅在场，没说什么，站在一边听着。
　　外祖父笑道：“可不是，惜儿刚回来不久，张御医就来了，说是在宫里，惜儿用了五皇子的杯子，而五皇子又是才得过风寒，还没好透，怕累及惜儿，特让张御医前来看看。”
　　舅舅点头不语，明浩抬头看了看外祖父，想说什么，吐了一口气，又低头不语。
　　舅母指挥着丫头收好东西，拿一张椅子放在床前，放一块叠好的布巾，把我的手放在上面，她自己走开，叫人去请御医进来。
　　御医进来看了看我的脸色，把了把脉，就出去了，舅父跟着出去，明浩也一道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明浩拈着一丸深褐色的药丸进来，看着翩儿给我服下，蹙着眉头想了半天，看我渐渐不疼了，坐倒床前问我：“惜儿，进宫以后，你都吃了什么东西？”
　　我慢慢地在心里过了一遍进宫的情况，告诉他：“在太后那儿吃了点瓜果，喝了杯明前雨尖，在五皇子那儿喝了些江心碧。”
　　“江心碧？是茶么？”
　　“是啊，好象是绿茶，泡出来的茶水微碧，喝起来甘甜爽口，回味悠长，相当不错。”
　　“这样啊，你觉得五皇子怎么样？”
　　我有点好笑，明浩一向谨言慎行，今天怎么有点像八卦婆婆。但看看他的脸色，没敢造次，乖乖地说：“还不错，挺好相处的，初次见面就送我一个砚台。”
　　翩儿笑着看看我，“哪个？要摆哪儿？”
　　“就是黄石冻的那个，随你放哪儿吧，别掉了就成。”问明浩：“对了，御医怎么说我的病？”
　　“就是吃坏肚子了，谁叫你乱拿别人的杯子用。”
　　翩儿拍拍胸口，“不会吧，用了一下他的杯子，后果这么严重？”
　　“知道了？看你以后还大大咧咧。”明浩起身要走，“回去睡了。”
　　翩儿追了过去，“说谁呢，说谁呢，真是开口没见好话。”
　　明浩伸了个大懒腰，“话是拿来见的吗？……”
　　人，渐渐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