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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无量山中日,他时豪杰情 ...

  •   陆沉水同温庄主说着事情,可心中却依旧记挂阮玉。那一张面孔,泪珠莹莹,他便是跟刻在心里了一半,生疼生疼的。那孩子,从未哭过。当年自己有多不待见他,那般刁难他,也未见他有何委屈。只是一见他了,就笑呵呵的唤一声先生便去做事了。
      “沉水你对那小厮果真是不一般,才流了泪,就这般心疼了。”
      “廷君,你我至交,有些事我便说与你听了。那孩子,便是你身边红衣公子的哥哥。”
      温庄主温廷君听到此处倒是皱了眉头。
      “十年前,便是他抱着弟弟来到陆家村,将身上所有钱财尽数给我,只为能让他幼弟有栖身之所。我见他幼弟根骨极佳,便有心收留,反倒是他,我并无甚在意。权当多一人打杂罢了。可谁知我稍晚去往后院一看,这孩子早已不见了。一路打听之下才知,他要去京城寻亲。在河边看到他时,正在洗额头上的血渍。我便出声询问,他许是吓着了,以为我不会收养他弟弟,便是将浑身衣衫尽褪,赤身跪在那石子路上,只为证明他不是贪财,不是不管他弟弟。”
      说道这里,陆沉水竟是说不出的心痛,当年那般冷情,见他落魄至此也无动于衷,可如今,他不过是落泪罢了,竟是心疼至此。
      “他说,他年纪有些大开始记事了,便是养不熟的,不如弟弟年幼,养来做亲子都是可以的。那时,我便觉得,这孩子,倒是个心志坚定的。便有心收他为徒,只是,那孩子大约幼时开始便遭了罪,身子骨并不好。便只叫他晒晒草药罢了。倒是他自己,勤学的很,竟是晒草药都晒出门道来。那时,我便想着教他医术了。倒也不负我有心栽培,竟是个好苗子。”
      “我初见他时,不过五岁而已,如今十年长成,也不过十五光景。他却是坚韧,未曾落过泪。今日这般,只怕,是伤极心。”
      “你那爱徒,他不叫阮玉。那绣包是这孩子的,当初原是想着,能相认的,就调换了。所以,红衣不是阮玉,这孩子才是。而阮玉口中的阿云,才是你那徒弟的正经名字。”
      说道此处,连陆沉水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又是为何同温廷君说这许多。他只是,见不惯阮云那跋扈模样。他更是见不惯阮玉永远将阮云放在心头的模样。
      温廷君似是有些不耐,便摆了摆手说道:“罢了,你同我说这些,不过是让我莫要欺负他。他们兄弟俩之间干系,也不是你我能说道的。我只知,我那小徒弟便叫做温阮玉,至于,这孩子,他叫什么也与我无关。只是,莫忘了自己是做什么的便好。”
      “廷君……”
      “莫慌,你若不在,我也必定会以你的方式待他好。这下可放心了?”
      “这次,沉水定当尽力。”
      这一夜过去后,大约一月有余,陆沉水都在外奔波。阮玉也是习惯了,自己倒是将家里头打理的井井有条。
      他去山上砍柴,倒是总能遇到那帮他担水的季璋。若是季璋不忙,那一日便能砍许多柴禾,还能顺便采一些平时他采不到的药材。后来,阮玉想着,反正也是他一人吃饭,倒不如带了些到山上与季璋同食。所以那季璋,倒是享了口福,往后山跑的也更加勤快了。倒是让一众师兄弟们嗤笑:“莫不是季璋在山里头养了媳妇儿了,哈哈哈。”
      季璋倒也是个好脾气的,也不着恼,只是傻笑。但却也会想,若是像阮玉那般贤惠的,娶了来,定是能将家里操持的很好。又想起他那手好菜,更是觉得心中遗憾,为何那阮玉不是女子?
      也有其他师兄弟偷偷跑去看季璋是否真有藏了媳妇,却是看到个少年人坐在那树下正为季璋盛饭。那言笑晏晏的小模样,的确是比女子还要招人疼,众人皆是叹道:“怪道季璋这般勤快往山里头跑,只怕是上山里的妖精给缠住了。”
      几人哄哄闹闹的,便是不由败露了行迹。阮玉同季璋皆是一愣,而季璋则是恼怒这几位师兄弟们莽撞。
      “我,我们就是来看看,成日里总见季璋往山里跑,怕,怕他被妖精拐跑了。”
      “洪明你浑说什么!”季璋是真不高兴了,他怒目模样竟是将一干人等吓得定到了那里。
      “季,季璋,你别生气,我们,我们……”
      阮玉倒是缓过神来,笑着说道:“几位是季大哥的师兄弟吧。季大哥这般模样到还真容易被妖精拐跑呢。”
      阮玉这一调侃,到让大家觉得放松了许多。
      “我们平日里同季璋爱玩笑,这般放肆惯了,你也莫见怪啊。我叫惠泰,方才那位唤作洪明,这小一点的是凉庆。”
      “你们喊我小阮便可。快来树下乘凉,我这里正好多做了许多绿豆汤,喝上一碗解解暑气也是好的。”
      阮玉甚为高兴能结识这一干朋友,虽说最初言语确实冒犯,倒也都是真性情的。若为朋友,当交当交。
      “小阮只说自己叫小阮,总有个名姓吧。”洪明倒是颇为喜爱同阮玉说话,总有事没事往阮玉跟前凑。
      阮玉本不想提及自己姓名,便是觉得交友不诚,犹豫了会说道:“阮玉,我名唤阮玉。”
      其他三人皆是一愣,倒是凉庆年纪小,不忌讳什么,开口便说:“怎么同那小师弟一个名。”
      惠泰慌忙捂住凉庆的嘴说:“莫多说,要是让小师弟听到了,指不定又要拿你撒气了。”
      倒是洪明一把搂过阮玉说道:“同名又如何?那还让人说不得了。什么小师弟,我们这等的才是师兄弟,他那般的,叫做关门弟子。”
      “洪明!胡说些什么!”连季璋也开始担忧起来,出声吼了句。
      “我们这阮玉,貌美贤惠,还会熬汤,他哪里比得上。”
      阮玉听到他们说起阮云,心中虽说苦涩,却也觉得,真真的个人造化。可他再望向眼前几人,到也觉得,老天爷没有刻薄他。他于此世,遇到疼他的先生,这会子还有这些不拘小节的朋友。想来也是个有福的。人当惜福。
      “那什么小师弟的,我们就莫要提及了。倒是我觉得几位大哥品貌不凡,以后阮玉还要仰仗各位呢。”
      洪明豪爽:“那是自然,便是有我们,你在这山中行走便无须害怕。”
      凉庆也笑嘻嘻的挨着阮玉坐下说道:“阮玉妙人,竟到现在才识得,也不知有多少好吃的都被那木头季璋给贪了去。”
      阮玉被凉庆逗得发笑不已,便是开口说道:“放心吧,日后再做了好吃的,定不会让季大哥一个人贪去的。”
      “小阮,你笑起来真好看。”凉庆傻乎乎的瞅着阮玉说道:“我老家人常说,笑起来有酒窝的人脾气都好。我瞧着倒是真话。”
      惠泰一把拍到凉庆脑袋上:“就你会拍马屁。”转而又向阮玉说道:“小阮做的绿豆汤最是好喝,不如下次换别的来试试看?”
      结果其他三人倒是一起嘘起了惠泰来。几人情谊,便在这山中,因着一碗绿豆汤,结了缘分。
      这一月中,倒有大半月的都在这山中度过。说来,毕竟年少,阮玉还是喜欢人多热闹些的。又想起当日在家中,虽不受娘亲喜爱,却活的也算开心。那些婶子姨的也颇是喜欢他,加上那些半大小子们,一块玩起来也是个人来疯。过的热闹的很。可自从家中逢变故,他流落至此,虽说有陆沉水疼爱,却到底因着那人性子孤僻性情古怪而鲜少有人来往。他同周围邻居稍微活络一些的,陆沉水也并是不很喜欢。所以,偏养成了这般宁静的性子来。
      他朋友甚少,又羡慕起那话本里的英雄少年来,自幼天涯浪迹,广识结友,那般日子,多彩极了。
      这些话,他自是不敢同陆沉水说起的。他知道,陆沉水有仇家,所以并不远抛头露面。而陆沉水于他而言,便是命,或许比命还重要。但凡陆沉水不喜欢的,或是对陆沉水有些许不利的,阮玉是绝不会做上半分。
      可毕竟还是孩子,难以抵挡心中这份渴望。如今能够在山中识得这些少年侠客,他自是心中欢喜的不行。且他看去,这些人,与庄中其他侠客不一样。他为数不多的几次,进过庄子,见过那些人,个个高傲,从未将他这种人放在眼中。就是阮云……就是阮云,也是瞧不起他的。可这些人不一样,待他如兄弟一般,亲善的很,也有趣的很。自然的,阮玉心中那些伤悲也被冲淡不少。
      阮玉也是学过些剑术拳脚的,只是因身子不好,却是不能练精,倒是轻功也算得上不错,毕竟冷面判官在江湖名头也是有些的,一身好轻功自是不在话下。有这般师父在,他也不能差到哪里去。如今看他们将练剑的地方改在此处,他瞧着心中激动,便有心想去试试。心中这般想到,便捡了身旁树枝作剑,想那四人刺去。
      四人见是他来,原是一愣,后又觉得高兴,便应了战,玩得甚是开心。阮玉招数精妙,只是气力不足。没几回合,便是累瘫在地。
      “真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小阮使起剑来,当真是厉害呢。”惠泰一把将阮玉搂进怀里,又输了些真气给他,阮玉这才回过气来。
      凉庆也来凑了热闹,拉住阮玉的手说:“就是就是,光是瞧着就好看。那招式,我竟从未见过呢,厉害的很,小阮从实招来,到底师承何处啊。”
      阮玉笑的腼腆,他从未在人前使过剑式,如今这般露怯,竟然还被他们夸奖,心里高兴,脸面却是经不住夸,红如云霞。
      “先生原先教过我几招,招式我身子不好,学不了武,便是学了这些东西强身用的。”
      季璋倒是听阮玉说过,心疼不已。学武之人,最是在意自己骨骼。原本是个苗子,却因身子不好而未能精练,季璋心疼,其他三人也是心疼的。
      “我瞧着这招式可是厉害的紧呢,与那身子好不好的,也无甚关系。”季璋难得的会说了回话。倒是惹的其他三人跟看怪物一般盯着他看。季璋也被看的发毛:“本,本来便是。”
      “你小子,从未知你这么会说话呢。如若早先便这样,那后厨的沁儿姑娘也不会成日里唠叨着呆瓜呆瓜的了。”
      “就是就是,你若是会这般说话的话,我们的伙食不知会好到哪里去呢。”
      几人叽叽喳喳的又打趣起季璋来了。阮玉轻笑,这些人,虽然是舞剑的,倒是心思细腻,并不远再将话题放在他身弱不能习武之上。
      “我闲来无趣,便总是琢磨些有的没的。不然你们日日晌午来此练剑,我便是做大指导一二,如何?”
      洪明听了直拍手叫好:“好好,我便是喜欢这般。方才就瞧出来了,是咱们无量山的不归剑法,可却又不是,原来是小阮你好本事,给改了一改呐。”
      凉庆嘻嘻一乐,上前作揖:“还请小阮师父多多指教啊。”说道后来,竟是扯上了戏文的强调。终是惹得阮玉开怀大笑了起来。
      倒是四人见他这般模样,不由傻愣在哪里。还是凉庆回神快,呢喃道:“小阮应当多笑的,真真是好看。”
      阮玉许是又想起了陆沉水来,便不由担忧,说道:“这不归剑是先生的绝学,我并不能倾数教于你们,不过,我自己改良过的倒是也无妨,只是,有否有无量山的云纵剑法厉害,便不得而知。”
      倒是洪明聪明,说道:“我们自然知道陆先生的不归剑并不外传,你今日耍了一番已让我们开眼。不如这般,我们将所学云纵剑尽数舞给你看,待你回去慢慢琢磨,如此可行?”
      “好好,洪明师兄真是聪明。就这么办。”凉庆心中也是高兴。他们四人在庄子里不过是末等的徒弟,哪里有机会如阮云那般能得到师父亲自教化。他们皆是看到阮玉剑招精奇,如今得此好机会,自然是让人欢喜的。
      倒是季璋同惠泰心中颇有担忧,毕竟是无量山的绝学,哪里就能够这样轻易示人。可又觉得,阮玉已然不是外人。心中纠结,两人倒是默契的互望一眼,点了点头。便又年长的惠泰说了话:“小阮不是外人,我亦不说那兜圈子的话。云纵剑是无量山绝学,便是我们,也不过学得皮毛而已。如今,要全然坦露与小阮,还望小阮……”
      这话还未说完,凉庆倒是不高兴了起来:“惠泰师兄怎的如此说话。小阮是何人,如若他是那等奸诈之人,专来诓咱们无量山的剑法,如何会找到咱们几人身上。再说了,便是要诓,那小阮也是个吃亏的,他先是露了不归剑的精妙,又是指点咱们剑术,合着买卖也是这般做的么?!”
      凉庆这话倒是实在话,洪明也在旁不住点头,倒是说得惠泰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
      “惠泰哥哥这是丑话说在前头方能周全行事。凉庆不要怪惠泰哥哥。我都明白,此间事,便只我们五人知晓,再不叫他人听得看得。”
      季璋虽与阮玉交好,却也觉得惠泰那番话是必须得说的。他原想着阮玉会恼,没想到,竟是个体贴人的。当下便拉住阮玉的手说:“你便喊我们一声哥哥,我们便真是拿你做弟弟,日后若有人欺负了你,便尽管来找我们。”
      洪明朗声说道:“日后我们出了师门,下了山,去江湖闯荡了,便来个……”说道这里,洪明眼珠子直转悠。倒是凉庆接口问道:“便来个什么?”
      阮玉笑道说:“便来个御风四公子如何?”
      洪明爽快大笑:“哈哈哈哈,好好,便是要御风而行,让这天下人知道,我们剑术御风,无人能及。”
      他说的激荡,几人也听的激荡,便是都沉浸在那美好的未来之中。
      惠泰怀中还抱着阮玉,他心中一动说道:“如何是四公子呢,我这怀中可还有一位呢啊。”
      季璋倒是哈哈笑了起来:“便是要叫御风五公子”
      凉庆跳起来说:“好好,就要叫御风五公子,咱们论资排辈啊,小阮最小,便是那第五位的。我们来想想各自的名号好了。方才小阮那一招,倒是让人有惊鸿一瞥之感,就叫惊鸿公子如何?”
      “使得使得。”洪明乐呵呵的笑说,其他两人也随声附和。
      凉庆接着说:“我便是四公子惊雷,我剑如惊雷,破土而出,如何?”
      阮玉笑说:“当得如此。”
      洪明生怕落后了一般,赶紧的说道:“那,我便如云之变化无端,叫做惊云。”
      季璋讷讷,阮玉知他不善言辞,便开口道:“季大哥行事作风朴实无华,虽然木讷不善言,可却是有慧根的,不若借了惠泰哥哥的字,便叫惊慧。”
      “自然使得。”惠泰并不觉有被冒犯,反而觉得阮玉所起名号,雅致的很。“那便是我的,也由小阮一并给起了吧。”
      “惠泰哥哥,行剑招,看似散漫,却魂与剑在,便唤作惊魂。”
      “好好!今日,皇天在上,我五人立誓于此,无论此生,还是身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御风五公子,在此叩拜。”惠泰声音浑厚,朗声念到此处,竟是让众人心中一荡,险些要落下泪来。山中不受待见的那些日子,现在细细想来,却真真的不觉什么了。
      自此,阮玉悉心研究剑法,他四人则苦练了起来。待到若干年后,四人下山去了,真真的闯出一番名堂来,听到那名号,又有何人不知晓这御风五公子呢。便是武林泰斗见了,也是要敬畏三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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