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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生得此变故,情意难再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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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阮玉看到满身是血的陆沉水倒在院中的时候,差点没昏过去。急慌忙的将人抗进屋里去,这才放下,方才自己动作,已然将腹部那伤口崩开。阮玉不由自责,当真的是关心则乱,未曾先检查一番,便将人如此鲁莽的搬进了屋中。
那伤口并不致命,只是因着伤口过深,而让陆沉水失血过多而昏了过去。阮玉这才放下心来。可心底到底是埋怨起那没见过几次面的庄主来了。这次是失血,下次怕是要掉命的。
阮玉握着陆沉水的手,就这么睡在床边上。许是担心,也睡得并不沉。拉着陆沉水的手原本也就是想着,但凡陆沉水有了动静他便一下子能醒来。果不然,感觉到手在动,阮玉再是困倦,也醒了过来,下意识的便探手朝陆沉水额头抚去。倒是烧退了。再抬眼一看人,喝,这黑漆漆的眼睛盯着自己,可是有些吓人。后又一想,吓人,这后账他还没算呢,这是打算吓他了?
“水。”
“先生还知道要喝水呢,我以为先生有了那什么劳什子的庄主,便是滴水不用沾,直接成仙便可的。”嘴上虽然这般说着,可手下也未停,倒了水,试了热凉,便递给陆沉水。见他不接,心中有些担忧,可还是觉得气闷,若不是那庄主,陆沉水怎会这般:“伤了的是腹部,也不是手,先生不是那三岁娃儿了,还要我喂吗?”
但见陆沉水眼珠子一转说道:“不是睡了许久,没了力气么。”
阮玉白了他一眼,便是将杯子凑过去,看着陆沉水咕咚咕咚的尽数喝净,心知,能跟他耍嘴皮子,这会估计也没什么大碍了。
“先喝着水,我砂锅里头熬了些鱼片粥,一会了再吃些,吃了东西,咱们好喝药。喝完了药,咱们再来细数这是怎么一回事。”
守了陆沉水三天,也没这闲时间去早市买些菜回来,看着空空的厨房,阮玉有些发愁。
“小阮,我娘让我给你送些菜来。”门外头金水一嗓子喊的阮玉乐了。还真是人困给枕头。蹬蹬几步跑到门口,看到金水挑了担子过来,不由纳闷。
“怎么还挑担子过来的?”
“我娘看你这几日都未来早市,便自己做主买了些吃食送过来。她怕像去年那般,你病了也没人照看着。”
阮玉心中感动,结果担子说道:“谢谢婶子挂念,让她别担心,我不过是累了些,休息几日。我看你怎的还流着鼻涕,可是病着呢?”
“嗯,前些日子贪凉,去慈湖里浮水,结果就……”
“你先进院子里坐着,我替你拿些药。”
阮玉包了两包子药给了金水,还不忘嘱咐:“这包给你,这包给婶子,补补气血。”
金水死活不要,,口里还不住说道:“上回你给了药,我可是见着陆郎中骂你来着,凶得很。”
说道陆沉水,阮玉不由朝厢房看了一眼,然后说道:“你别理他,那是我做错了其他事,他训我呢。这药你拿好,原就不是贵重的,你和婶子对我家照顾这些年了,几包药我还给不得了。快些拿着回去吧,婶子怕是还等你吃饭呢。”
金水听他这般说,心中到少了那不安。他可是见过陆郎中骂阮玉,那叫一个难听,又凶的很。他就一直想不明白,阮玉这么好的孩子,在这村子里,不论长相学识那都是一等一的,搁到谁家,谁家不乐开了花去,就是这陆郎中不知稀罕人。
“嗯。这些日子郎中不在家,你也别凑合,若是不想做饭了,便来我家。”
“好。跟婶子说声谢谢。”
送了金水走,阮玉将菜搬进厨房,做了些许清淡菜色,便盛了粥端了进去。看到陆沉水仰面躺在床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瞪了个圆眼,直直望着床顶子。
“方才金水家送了好些菜来,正好做了素菜给先生垫肚皮。”说道这里,看他起了身,他便将小桌搬上床来。复又说道:“我就同你说来着,别老是对村上的人凶巴巴的,你看看,若不是金水送菜过来,都不知你要吃什么了。”
阮玉夹了颗青菜,又夹了片菌菇放在舀了粥的勺子里,碰了碰唇,试着也不烫了,便送到陆沉水嘴边。
“吃吧,看着没甚么颜色,可绝对好吃着呢。”见陆沉水张了口,他心里就高兴,他还真怕他撂脾气不吃东西,那他可真没辙。
“就没见过一个郎中,挑食能挑成你这样的。”
“现如今不是见了么。”陆沉水嬉皮笑脸答道。
“还敢说。那庄主是你什么人?亲爹亲妈啊,要你这般拼命。咱们没那本事,不会跑啊,就硬着往上赶。那庄主也是,可着劲的使唤你。我瞧着庄子里头都的人,个个都厉害的很,就会派你一个去。”
“庄主他,也是信任我。”
“先生,你老实跟我说,你这些年不娶妻,也看不上聘婷姐姐那般美人,是不是,是不是因为喜欢那个什么庄主?”
阮玉说的为难,可差点没一口噎死陆沉水了去。
“你听谁说的?”
“我瞧着那庄主的确是生的好看,旁的人根本没法比,你成日里在他跟前,难保不对他日久生情。”
“生情个屁!”
“再说了,我也听说了,庄子里头好多人都喜欢那个庄主。男人女人的,我看那庄主是个通吃的。”
“吃个屁!”
“你看看,我说过你几次了,原本是个样貌好的,偏生还说些不雅的词来。白糟蹋了这张脸。”
陆沉水不愿听他废话,便要将碗夺过来自己端着吃,倒是阮玉机敏,躲了过去。
“你自己吃,这些个菜你定然会不动。放着你挑食,那哪儿成。还有,你若是老老实实的吃了饭,我便不提那什么庄主了。”
陆沉水倒是不大高兴,说道:“那是温庄主,便是由得你这般那个那个的叫着。”
阮玉倒是撇了撇嘴说:“看看,还说不喜欢,我便是稍有不敬,你这就说我了。”
“你……”
“成啦,那劳什子的庄主再怎么厉害,也与我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我就是不待见他老这般没命的使唤你。可你要记住,你虽上无老,可下还有个小呢。”
伺候完吃饭,再伺候完吃药。阮玉去烧了水过来给陆沉水擦洗。这一收拾,也就入了夜了。看着陆沉水睡了,他才松了口气。不由捶了捶腰,又捏了捏胳膊。临睡前,又望了眼陆沉水,看着人老老实实的睡着了,便将连日来那心中的不安放了下去。他真怕。他没想过陆沉水不在了他自己要怎么办。还守着这地方过日子吗?没想过,也不想去想。这般劳累,不如沉沉睡去的好。
他这边呼吸匀称入了眠,陆沉水那边倒是睁了眼睛。他腹部伤已然无大碍,这孩子的医术现如今也是了不得了。他下午说的那些许的话,责备多,可关心更多。若是细细听来,便是能听的那不安,不安的让人不由心疼。
阮玉看着陆聘婷哭着离开,就知道,定是陆沉水又说了什么刻薄的话来了。
他进门一瞧,那桌子上的花糕,点心,样样都精致的很,只是,似乎是之前摔过了,完整的没几块了。
“先生,你又说了些什么惹得聘婷姐姐生气了吗?!”
陆沉水不愿理他,只是端着茶盏,啧啧的喝茶。阮玉气急,便是上前一把夺过杯子,谁知那茶水是刚沏的,烫得很,水全洒在阮玉手上,顿时通红一片。陆沉水慌忙上前打掉杯子,气骂:“你作死么,这么烫的水!”
“我作死不作死的,也好过你为那什么庄主连终身都不管不顾了。聘婷姐姐对你一片痴心,逢年过节的,哪次不送些吃穿用度过来,咱们家哪次没有受人家接济。你便是受的心安理得,我却是心中亏的很。”
“聘婷姐姐,你倒是叫的亲热,莫不是你看上了人家,没得在我这里发起脾气来。”
“先生!你说些什么浑话!好,不说,聘婷姐姐的事。我不管你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可至少你要喜欢个差不多的,对你好的。那庄主,你看上他什么,皮相吗?皮相能顶什么用?他可有说过喜欢你,可有心疼过你?我瞧着他身边可不缺美人,你一腔深情只怕是要错付。”
陆沉水倒是笑的开怀:“照你这般说来,但要找个心疼我的人便可,那我觉得,你便是好的很。再没有人如你这般心疼我了,连吃鱼都要亲自挑鱼刺,只怕你那聘婷姐姐再喜爱于我也做不到你这般。”
阮玉被他这般一说,脸上发烧,明知他生了气拿自己玩笑,便是还又气又羞的。
“先生,你何苦作践我!!我为何对你这般心细,你难道不知缘由吗?”说道这里,阮玉竟是哭了出来,只谈自己不争气。
陆沉水甚少见他这般失态脆弱,不由也慌了神。一把将人搂在怀里,轻言轻语:“你莫哭,都是先生不好,先生不过是调笑几句,怎么当真了呢。”
“我这般苦口婆心,难道是为了我自己么。那庄主实不是良人,你如何同他这般神仙过这凡俗琐碎的日子。心中哪怕再爱再喜欢,也要为自己着想。”
陆沉水听到此处,不由叹口气:“你与庄主不过一面之缘,为何对他成见如此之深呢?”
“我对他无甚成见,只因他对先生你确实不好,我见不得这般。咱们茶米油盐过的有些拮据,可日子是安稳的,周围的邻居们,哪个不对咱家礼待,皆是和睦,过的也不必别人差。可你若同那庄主一道,莫不说他是否喜欢你,就说他过的日子,难道你能迁就他一辈子?若论容姿,先生并不比那庄主差分毫,为何要这般委屈自己。不说这些,便是饭食上,你去庄子里头,哪回吃的好了,山珍海味又如何,哪里有家中饭食香。遇见个可心的人,一日三餐为你备着,你吃着可不觉得贴心吗?咱们要找的是归属,可不是那飘忽不定的云啊。”
“唉。”
“我也知,你入得这无量山,来去自然也不能有你做主。便不说别的,正经的寻一门亲事来,咱们再不做这虚幻美梦。”
陆沉水抱着他,心中也不知作何感想,半晌不说话,阮玉只道他是生了自己气了,心中也甚是苦闷。
“玉儿,你当真觉得,喜欢上那庄主便是无望之事么?”
阮玉想了想,答道:“并非无望之事。若是那庄主有心爱人,那被爱之人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可若是他无心去爱,那么,爱上他的人,便是天下最可悲可怜之人。”
陆沉水苦笑道:“只怕他自己现如今也不知心中是否有所爱恋了。”
阮玉手上到底是烫出了燎泡来,陆沉水心疼不已,也怪自己当时未能及时为他处理。阮玉倒是不甚在意,只是这几日,只怕做事不太方便。可当下重要的便是去陆惠家里跟人道歉。人家姑娘家的舍了面子来这里,最后竟是哭着出去的,怎么也是说不过去。便是再对人家无意,那也不该如此失礼。
第二日,阮玉便是要拖陆沉水去镇上跟人家赔礼道歉的,可陆沉水死活不去,阮玉便自己备了些礼往镇子上去了。
说是不去,可陆沉水又放心不下阮玉,便是后头瞧瞧跟着。
阮玉刚到陆惠家宅门口,便是被那看门的一同呛声,惹的阮玉尴尬万分。最终还是管家老伯看他可怜,才放人进去。他又在院中干晒了半个时辰,才有人过来引他去了前厅。甫一进门便被人绊倒在地,拿的那些礼,多半是吃食,便是也碎了。
“哟,怎么这般的不小心呢。”
“让陆老爷见笑了,许是日头太毒,晒的阮玉腿脚无力,倒是可惜了这吃食来。”
“吃食?本老爷倒是记得,我闺女去了陆郎中家里头,也是碎了一地的吃食。”
阮玉尴尬起身,又慌忙拍了拍身上说道:“阮玉这次便是来登门道歉的,那日,聘婷姐姐到家中来,实在是照顾不周,让聘婷姐姐受了委屈。”
“哼,你也知道受了委屈?聘婷自出生到如今,家中之人皆将她视作掌上珍宝,哪里舍得她做这做那,倒是为了个郎中,亲自下厨学起了做饭来。可倒好,有人偏就不识相!”
“陆老爷息怒,您也知道,我家先生成日里的都钻在药堆里头,也不太同人打交道,待人接物颇有不当。”
“颇有不当?是待他人颇有不当,还是待所有人颇有不当?”
“陆老爷?”阮玉不由疑惑他这般说辞,便是抬头望去,只看那陆惠,死死盯着他,便是要将他生吞一般。
“平日里到未注意,此时看来,你倒是生的好模样。这细皮嫩肉的,你家先生恐怕没少疼你吧。”
“陆老爷,请慎言!”
“慎言?哈哈,我瞧着,陆郎中同我家聘婷之事,只怕是你从中作梗。怎么?怕新媳妇过了家门,你便是个不受宠的娈童了吗?”
阮玉气的脸子发白,他一向敬重陆惠,毕竟是这镇上一方员外,素日里也做了不少善事,可如今言语这般龌龊,只让他又气又惊。
“明喜,明欢,给我扒了他的衣裳,我倒要瞧瞧,这衫子地下,藏得是什么!”
说罢,那被唤作明喜明欢的两仆人瞬时上前。一人按住阮玉,让其不得动弹,一人就伸手扒衣。原本夏日里,里外也不过两层单衣,怎经得住这般折腾。加上阮玉死命挣扎,那衣领子不肖半刻便敞了开来。
阮玉本就生的白嫩,便真如其名如玉一般,竟是叫人不由看呆。
“陆老爷,我一向敬重于你,今日也诚心登门致歉,你却如何做得这般!”阮玉喊得撕心裂肺,院门外的陆沉水本是焦急,如今听得这声,再顾不得其他,足尖一点,跃入屋内。便是看见眼前境况,那双目瞪圆,便是要杀人一般。吓得陆惠与那两仆从皆是蹬蹬后退,陆惠竟是扑通一声一屁股坐于地上。
陆沉水解下外衫将阮玉包裹住并抱于怀中,便是看向那陆惠:“陆老爷可是回的腻歪了?”
陆惠原本狼狈不堪,此时又受人威胁,心中虽有胆怯,可毕竟失了面子,便壮着胆子出声:“你,你敢!”
“哼,我陆沉水做事,只有喜欢不喜欢的,可还没有敢不敢的。不过,你若是身弱不堪,倒是你那女儿可以拿出来顶事,你说如何?”
阮玉自是知道陆沉水能说得出来,便绝对可以做得到,不由有些担心。他虽气愤这陆惠作为,可毕竟那陆聘婷无辜,而且,到底是他们自己有错在先,实在理亏。便是拉了拉陆沉水的衣袖说道:“先生莫同这般人计较。聘婷姐姐毕竟无辜。只是这次得了教训,认清了人,咱们往后在不同他们来往便是。”
陆沉水听了此番话语,心中虽是不能解恨,但毕竟不愿拂了阮玉的意。抱起阮玉便跨步出去,临了,回头说道:“他日莫要落入我手中。”
后,陆惠家中娶妾,便传出不举之事。此非意外,家中男丁,但凡娶亲,皆在洞房之夜不举,日后求医,皆无医治之法。此已为后话。
再说陆沉水抱着阮玉一路飞奔回去。
心中怒火正盛,出口便骂:“你便是上门的让人家作践你你才甘心?我早说过,不愿同那陆惠家有所瓜葛,你倒是个好心的,偏生的要去攀这等关系。若今日我不跟着去,难不成便让那等老货占了你的便宜?!”
陆沉水话重了些,阮玉脸子白如宣纸,气的双唇发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陆沉水似是不解气一般,还继续说道:“我不过出门几日,你便是长了本事了。你那衣裳这般好扒,你那身子就这般好看,嗯?!”
“先生!”阮玉失声尖叫。他听不得这话,听不得,可这陆沉水却一再的说道。气得他手脚冰凉,竟是站立不住,后退几步靠在门上,再不能言语。陆沉水瞧他这般模样,心中大痛,又骂自己畜生,如何说得出这些话来。
他上前一步便是要拉住阮玉,可阮玉却缩了缩身子。明明不过咫尺距离,却不知为何,陆沉水的手,再不能伸得过去。
“玉儿,玉儿,是我失言是我失言,莫听我胡扯。”
“先生能这般说道,便是心中将我想的有万般不堪了。别人如何说我,我绝不会在意,亦不会放在心上,只是先生这般说我,却是让我如何自处。我知先生原就是不想收留我的,我也知,我没得弟弟那般本事,不拖累便是已是自己能耐了,如今却做得如此让先生失了颜面的事情来,我不会连累先生,今日我收拾了便走,也不叫他人笑话了先生去。”
陆沉水一听他这般说辞,便什么也不顾了,一把将人抱在怀中,急慌说道:“玉儿,你莫要这样,莫要这样,我是气急胡说,你打我,打我解气都好,切莫这般说。”
“先生何苦。人人都爱那有本事的,我偏生是什么都没有的。什么都没有也便罢了,自还爱做些逞能的事情来,倒是惹的这般难堪之事来。”
“玉儿,玉儿,我心中念你想你记挂你,我不愿见你对他人好,亦不愿见他人觊觎你。我心中苦闷,却不知如何发泄,我待你如珍宝,生怕有半点不妥当便是要失了你去,可今日见那糟粕竟如此对待你,我,我恨不能杀了他。又气你如此不自知,你却是不知道,你,你……”
陆沉水说不下去,他怕说得越多,心中之事坦露越多。趁着如今阮玉还未从气中反应过来,便是将心中龌龊之事带过,不再提及,只盼这人不要明白过来,被自己吓跑。可到底心有不甘,又是希望他知晓自己心意。如今到了这一地步,那满腔情意,只怕再难掩住了。
他只紧紧抱住阮玉,一遍一遍骂着自己,一遍一遍让阮玉莫要多想,一遍一遍说着他如何珍视于他。待到怀中之人软了下来,吴侬一句:“先生再莫如此说我,只怕我听到了要难过的死去才好。”
陆沉水再不敢如此做声,他担不起丢了他的风险。他宁愿这般相守一辈子,也不要阮玉厌恶他鄙视他离开他。
“我再不会这般了,再不会了,莫要离开,莫要离开。”
而人此般相拥入夜,后再无提及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