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谛》monaitesky

3、一（下），别有根芽

　　水槽周围遍布蹄印和人类的脚印。那里的棚房大约高1.50米到1.66米。林晚琴下了马车，看那人还木木地坐在上面，不由得皱起眉头，“下来，下来！”他说，使用的语气是吆喝牲口时惯用的语气。看来，那人虽然怪，却没给他造成什么严重心理阴影。至于那非自然的怪声……他曾经在铁匠铺子听过类似的，因此惊讶过后，也就不以为意了。或许，那人不是什么世家公子，而是一个富有的铁匠的儿子？

　　林晚琴在一处约1.53的棚房那停下了脚步，他首先牵着马匹进了牲口棚，喂了那匹几日不得吃饱因而瘦骨嶙峋马匹一些干草。又带着那人走向旁边狭窄的通道。那里通向一处比棚屋好许多的木制大屋。大屋里面挨挤着几个老人。他们看起来老了，很老了，老掉牙了。

　　“老头子，我回来了。”林晚琴向着其中一人半恭敬半调侃地说。

　　那人很老了，长长的胡须拖到地上，“晚琴，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那双犀利的老眼瞥了眼林晚琴旁边的青年，“那是谁？”

　　***

　　翻译器现在多少能翻出新库存中更多的资料了。在狼群离开后，代号1人类的紧张似乎还没有完全消除。血压很高，心脏的跳动频率也很快，大概达到120/S。他拿出一块类似面包的东西自顾自地咬了点，然后说：“OHO，BOLI MU MAM DAI NIE？”

　　我估计他的头一个发音是OHA，有某种原始语言的柔韧感。现在，我依靠翻译器，和新库存中对这些新搜集到的词语的破译，我可以说“是”或“不”。并且，仅限于这两个最简单的词语。“MATAM”和“MANIE”，也有可能是“MAMT”和“MAMOH”。

　　我的反映肯定比正常人类慢半拍，而且，很不正常。但在这里，人们是没有机器的概念的。而且代号1人类似乎更没有概念，他投向我的目光有轻蔑，有好奇，一切和研究所里的人们是一样的，教授。

　　我希望他多说点话。这样新库存里可以采集到更多样本，方便对比和翻译工作。所有语言总是很严谨的，至少，翻译语言不是一项轻松的工作。

　　我看着代号1人类，他的手皲裂，满是冻疮，手指和指甲都很长，只经过简单清洁和修理。他拖着缰绳，时不时喘气。身上的衣服虽然干净，却满是补丁，而且，也不是那么干净，有些很小的虫子——跳蚤和虱子被他从身上抠出来。这里没有其他样本，因此我只好拿死人村里看过的尸体跟他对比。发现他真是其中最干净的。他的年龄，以人类来说，应该是20余岁，并且没过25。他的头发纠结打绞，颜色很深。颧骨上有一块发青发紫的斑块。而且，他不高。比教授给我设定的身高要矮一个脑袋多一点，大约差距25公分以上。不过，我想他在人群里算是高的。我对比过死人村中那些尸体的身高，他们都是1.40到1.55米左右，如果这是古人的普遍身高，那么，一个现代人在这里可能因为身高而被称为巨人。

　　代号1人类嘀咕着什么，时不时朝我望上一眼。显然，旅途是寂寞的。人们总想找离自己最近的人说话。我意识到，我太过古怪了，也许我应该把自己弄得和这里的人像一点。我想，我得弄到一件衣服。

　　发生狼袭事件后的第三天傍晚，马车停在了一个小镇前。那里的路径弯弯曲曲的，并且和许多棚屋连在了一起。有些棚屋外挂着一根野兽干涩的粗大骨头。

　　代号1人类带着我走进一座棚屋后面的大木屋里。木屋里很黑，并且烟雾缭绕。在空着的床上坐着几个老人，其中一个手上还捧着本小篆体的厚实书籍。他们用无神的目光打量着我，仿佛在判定什么。坐在中间的老人，恶狠狠地望了我一眼，然后问代号1人类：“HIM TA MANM DAI？”

　　又看着我问：“NIME TA MANM DAI？”

　　根据这两句话，我想他在问‘你是谁’，而前一句话是问代号1人类‘他是谁’。我将这两句话入库。随后听到老者尖利的嗓音再度响起，他的声音里有否决的意识。翻译器翻出了‘不能’和‘总’两个字。

　　随后代号1人类恨恨地拉着我离开了木屋，他指着我比划了些什么。然后说：“LIME TAIM JINM，名字……名字。”

　　LIME有可能是‘LIN’，林。TAI……DAI……DAMN？JINM应该是QINM，现代汉语中的‘QIN’。我在泥地上用标准的小篆写出了疑问：林……秦？

　　‘你……识字？’代号1人类写道，‘你……会说话？’

　　‘这个——识字有问题吗？’

　　‘这是官方文字。镇上不用这个……我们用得更……老些。’

　　‘甲骨文？’我写道。代号1人类的眉头皱了皱，眉心出现一个繁复的纹路，显然，他在考虑怎样回答我。

　　‘你是哪个家族的？’

　　‘我不是哪个家族的。林……秦。’

　　‘林晚琴。’他写道，‘你是哪个地区的？’

　　‘我，’

　　‘不想说就算了。对了，’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眯缝起眼睛打量着我，‘你叫什么名字？’

　　‘柳叠鹤。’我写道，‘我叫柳叠鹤。’

　　***

　　“你是谁？”长老看着那个青年，眼中闪过一丝锐光。

　　“祖父……不，长老，他是跟我一起来的。”

　　“看起来像个富家公子啊！”长老意味深长地说。

　　“他是穿着上有些——怪异。”

　　“不仅仅是穿着啊！”

　　“那又怎么样！？”林晚琴提高了声音，“他救了你孙子的命！”

　　“我呸！我没有这样不成气候的孙子！！”老人的声音也尖锐起来，那双狠辣的老眼在青年和林晚琴身上反复打量。不过，那是个奇怪的青年，他一直很安静，没有反驳任何话，这让老人有些惊讶。

　　老人自诩阅人无数，安静的青年他也遇到过，但他们——即使不反驳，也会有所表示。只有那个青年，一句话都不说，光是站在那儿，愣像个木桩子。老人摇摇头，尖刻地说：“我不能让你总那么任性，晚琴，作为我的孙子……好歹不该带个陌生人回来。”

　　“死老头儿……”林晚琴在心里暗骂一句，拉着那个青年离开了。

　　离开木屋不久，林晚琴又对青年说了些话。那个青年偏着头，煞有其事地望着他，什么也没说。

　　“林晚琴。名字……名字。”最终，他比划着自己，这样对青年说。

　　青年蹲下，拾起泥地上的小木棍，写道：林……秦？

　　他用的是官方文字。林晚琴想。他打量着这个青年想：他太高了，牙齿也太好了，而且——太漂亮了，太干净了……完全不像是跟老子同一个镇子的人。也许他属于更北方，而不是这里的南蛮之地。

　　看到青年写字，不得不说林晚琴吓了一跳，他用明显带有责备含义手势比划了几下，然后才蹲下开始写字。渐渐的，他发现这是个好玩的游戏。那家伙，虽然不会说话，但是会写字啊。他们用木棍在地上写字‘交流’。

　　‘你是哪个家族的？’终于林晚琴这样‘问’了。

　　对方歪着脑袋，一副思考的样子，用棍子写下了‘我’这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