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玉英(五) ...
-
改着,改着,发现掉入了瓶颈......血喷一下.
又是全府三日禁荤腥。
幸而兰宜对饮食的禁忌并为放在心上,只是颇有不解:“怎么八姨娘才走,六姨娘也跟着去了。她们是不是生了什么病?。”
玉英只能青着脸,以天气搪塞:“天气这么冷,她们生病了……”
兰宜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便不再追问。玉英暗自松了口气,然后又开始唠叨:“所以少爷不可身上只穿这薄薄褂衫就跑到院中来!外面天寒地冻的,万一要是吹风病着了怎么办?少爷不是不喜欢苦的东西吗?若是病了可是要喝大碗大碗的汤药,又苦又黑的,少爷一定不喜欢的……”
站在不远处男子只是噤口不出声,听着女孩絮絮叨叨的一个劲在自个儿的学生耳边说个不停,偶尔望向二人的眸中明媚的一如夏日的晴空,又如秋日的徐风温暖异常。过了大约半盏茶时间,女孩总算停下了说教,男人才略有不舍地挥手让学生随他回屋。有时候连他也会产生这样日子会平静地延续下去的错觉。
可是那只能是一时的错觉!
府中接连死了两位夫人,表面上这一切与躲在西院里的三人无关,但仍有细微的改变在女孩没留意的时候悄悄地发生了,而当这些细微的变化不偏不巧正发生在她最心疼的小少爷身上时,它们的细微就不再是细微。
白日里兰宜仍跟在李墨言身边读书、练字,可夜里却渐渐睡得不踏实,常常半夜里从睡梦中惊醒。不得已,玉英只得抱了被褥躺在他旁边,哄他入睡。几日下来,男孩回府后好不容易养得红润圆滚的小脸又瘦削了下来。玉英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也跟着瘦了一圈,而原本就不多话的教书先生则越发的沉默,常常深夜外出,天亮时才回院。
这样子过了约莫两周时间,小少爷才又渐渐睡得安稳,在确认一切安好之后,女孩松下浑身紧绷的弦,夜间搬回了自己的塌上休息,这样做仅仅是为了避免她在夜里起身时惊扰小少爷浅薄的睡梦。为此,女孩心中颇为恼怒。男孩微低的体温在冬日夜里虽然有些让人不适,但她仍是相当乐意拥着小家伙入睡的。
“咔咔”这微弱的声音在黑夜中显得异常突兀。本还躺在炕铺上的人听到这声音的时毫无迟疑地直起身,批了件外衣出了房。
“先生好生兴致,这么冷的天,还欲出门——赏月?”
即便女孩有意压低了声音,李墨言还是听出其中责难的味道。夜静如水,新月如钩,在冬日之时赏月,的确是风雅,于是他轻笑道:“莫非玉英姑娘有意与在下一游?”
玉英面上一燥,胡乱吸了几口冷气才道:“玉英比不上先生如此雅兴,还是不奉陪了,只是有一言不吐不快。”
“哦,”李墨言奇道,“姑娘直说无妨。”
“玉英且问先生教书为何?”
“自然是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既然是百年树人,愿先生珍惜时间,莫要敷衍了事。”
李墨言狠咳了一声。
感情这姑娘大半夜起来抓人,只是为了劝他尽个“先生”的本分?亏他还暗自得意了一阵——这夜好像更冷了!
“先生?”见男人站在那儿神游太虚,玉英忍不住叫了一声。
李墨言回过神来:“晚生紧记姑娘教诲,只是夜露深重,姑娘还是先回房歇息吧。”
玉英微愣,既然李墨言已经当面应许了会尽职教导少爷,她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只得点头。临回房时她不忘劝道:“先生也早些休息吧,明日还得授业……”
李墨言“呵呵”笑了两声并不作答。
见他如此,女孩忍不住叹口气,心道:先前的话儿莫要是敷衍我的才好。待她回屋后过了约摸半盏茶时间,才隐约听见院门开启的声响。迷迷糊糊间,女孩翻了个身睡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李墨言仍是夜不归宿,只是白日里再也没有像先前那样将学生丢在一旁自己却不知跑到何处逍遥的情况,鉴于此玉英也无法多加抱怨,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对她而言,一切以小少爷为上。
这日,玉英与往常般在屋内陪读,隐约听得院外有人叫她,便放下手中的针线走了出去。
“是红儿啊,你怎么来了?”瞧见站在院子中的少女,玉英颇为惊讶。
红儿笑答说:“玉英姐姐,是老爷吩咐我过来的。”
“老爷?”玉英不由得心中一颤。
红儿脸上笑容更盛,走上前来,伸出手拉住玉英的衣袖道:“可不是,是老爷吩咐我来帮忙照顾小少爷的。”
“老爷吩咐的?”玉英先是一愣,随即牵着红儿的手往回走:“你来得正好。就我一个人照顾小少爷的确有些吃力。而且这么大的院子冷冷清清的,你来了,我也多了一个说话的伴儿!”
听她如此说,红儿掩口嘻嘻笑了几声,“到时候姐姐可许不恼我碍手碍脚的哦。”
红儿左一口“姐姐”右一口“姐姐”玉英听着着实别扭,她虽然是比红儿她们先入兰府,但府中的丫头都是一般年岁,并无长幼之分,加上先前红儿是八夫人的贴身婢女,身分比她高,从未对她如此恭敬,如今却称呼她“姐姐”,怎么都令人觉得别有深意。
玉英心中疑惑,想:莫不是她以为自己会拿那日的失态做文章吧?那日她不过只是悲伤忘形,这是在情理之中,她自不会那这做文章,更何况她赤条条一人何须又劳心费气做文章呢!
“还是如往日般唤我玉英便可。”
“不可不可,”红儿笑道:“那样多生分啊!姐姐不是也说今后都是伺候少爷的人了,自然是以姐妹相待!你说是吗,姐姐?”
玉英只得点头,又道:“你与我进屋见少爷和李先生。你该知道那位李先生是请来教导少爷的教书先生,就同少爷一道住在这院子中……李先生性情不同常人,平日侍奉小心就是,其他的还是莫要多问的好。”
什么该看的就看,什么该听的就听,什么该说的就说,其余的莫要看,莫要听,莫要说。红儿伺候八夫人也将有八年,自然是深谙此道,她答了一句“红儿晓得了”便跟着玉英掀帘进了屋子。
屋内的二人听见门帘掀起的声响具收了声。一时间这屋内只剩熏炉中火炭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玉英轻咳一声,笑道:“少爷,这位是红儿,今后同玉英一道伺候少爷您的。”
兰宜“咦”了一声,偏头看着眼前的陌生少女,又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先生,才点头道:“也好,只玉英一人打理整个院子是有不妥,东边有空房今后你就住那儿,平日里听玉英调用吧。”说完,就挥挥手示意红儿出去。
不过是五岁孩童,却老神在在的说了这一番话,堂下二人皆愣在当场。
红儿听他说今后自己但凭玉英调用,嘴角一撇,福了福身便退下了。而玉英显然还未回过神来,又有片刻才暗地吸了口气,悠悠走上前来。
“少……爷,还要茶吗?”
见她不知所措的模样,兰宜不禁“扑哧”笑出声来,对李墨言道:“先前兰宜说的可还合先生的意?”
“孺子可教。”李墨言伸手点了点案上的纸张,答道。
原来那一板一眼的话儿是李墨言教少爷说的,害她惊出了一身冷汗!玉英不由恼道:“请教先生教这是何意?”
李墨言脸色不变,答说:“佛曰,不可说。”
玉英挑了挑眉便不再追问,其实她心中也有了盘算。
小少爷回府也已有近三个月时间,这期间老爷从来不闻不问,为何今日突然派了人来照顾他?莫要说是老爷忽然想起了自己原来还有这么一个儿子!再说老爷从来不将下人的脸面记在眼里,即便红儿跟在八夫人身边多年,也未必入了他的眼,怎么就派了她来!
常言道,来者不善!
玉英在日常照顾少爷时多留了个心眼,可几日下来却不见有何动静,她直道是自己多疑也就渐渐放下了猜忌之心。先是一惊一乍接着又是悠然自得,女孩变脸如变天的行径看在李墨言眼里,虽不曾当面说些什么,倒是暗地里嗤笑了几回:这兰府中有几人是善男信女,真是可笑好可笑!
毕竟是孩子心性,不到半个月时日兰宜便与红儿有说有笑。红儿也多次在玉英跟前提说起,这个小主子真是毫无架子、待人亲切,能跟在这样的主子身边是她的福气。玉英听了心中喜不多言,待她也如亲姐妹,两人间更是无话不谈。
“姐姐也觉得先生不一般?”这日夜里服侍小少爷睡下后,回到二人所住的小房间便聊了起来。
取了剪子将油灯芯头剪去一段,屋内顿时亮了许多,玉英回过头来说:“能进了兰府来教书的,自然是不一般。”
“说的也是。”红儿坐在对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这兰府可不是任何人想进就能进想出就能出的地方。下人们甫一开始就被告知没有管家的允许,不得出府,违者杖刑二十;而墙外的人没有经过老爷的同意也不得入内。初时有人生病了,老爷还许管家请大夫上门就诊,可自从五年前起,大夫就再也进不了兰府的大门,府中人也只能自求多福,莫要被恶疾缠上身。
红儿虽才在这个偏院住了不过十日,多多少少也对这位先生的不羁行径有所了解,能在兰府进出如无人之地的人,想来却是不一般的。她本还猜想李先生是张管家的亲戚,可又未见管家前来问候,也不晓得老爷是否知晓府上多了这么一号人物。
想到此,红儿垂眼轻轻地笑了。
听见浅笑声,玉英不解地抬起头来,明亮的灯火轻轻摇晃,在她脸上落下美丽的阴影:“你这丫头独自在那儿傻笑什么呢?”
红儿美目一转,缓缓道:“姐姐可你真好看,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
玉英面上一红,嗔道:“胡说什么呢!”
“真的,”红儿嘴角上扬,眼里闪着莫名的光芒,继续道:“八夫人在的时候,就曾这么说过。”
玉英手中一顿,没说什么,又低下头来继续手中的动作。
她是有自知之明的。即使八夫人提过她的样貌,也决不会是在称赞!她还记得夫人曾当面指着她的脸面咒骂,是那般的声嘶力竭,似怀了千年的怨恨!
“这么漂亮的人任是谁见了都要心动,怪不得老爷在夫人房里时就爱盯着姐姐看,说不准有一日他会收了姐姐当第十房……”
为什么一个一个都要将她与老爷扯上关系!?
她不过是个奴婢,一个五岁就被母亲卖了的丫头。什么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什么苦尽甘来终有时……她不愿像秦雨姐姐那样明明是怀着怨恨最后却身不由己地爱上了一个无情的人!
她这辈子只要平平淡淡就好,嫁一个安分的男子,再生几个孩子,然后老去。如此而已!
“差不多是时候了,我该过去看看小少爷,你也睡下吧!”玉英突然起身,将针线放进一旁的小竹篮中便掀帘出了屋。
她才转身出去,屋内那人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前一刻回荡在眼中笑意瞬间化成了凌厉的恨意,女孩笑了几声,:“十夫人?!笑话!……你以为你有那个命吗?别以为仗着小少爷就能赖上老爷,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两重!——我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
这正是应了那句古语。
可怜这厢里的人全然不知在不知不觉间自己已成了别人的眼中钉,仍恪守本分细心照料着小主人。
点了一盏薄灯就瞧见塌上的小人儿睡得不踏实。玉英摇摇头,走上前去将露在外面的小手轻轻放回被中,又帮他掖好了被角,才回到外屋的炕上躺下。只是辗转反侧了许久就是无法入眠,只得将拾起放在一旁得外衣,披在身上坐了起来。睁着眼,脑海中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玉英就一动不动地坐在炕沿上,也不知过了多久时间,一直坐到浑身冰凉她也还未回过神来,若不是混沌之间听到几声古怪的闷咳声,怕只是这般一坐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