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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玉英(三) ...

  •   “玉英~~玉英~~~”

      “哎哟,没磕着吧?”才回到小院玉英还不及将怀中的东西放下,兰宜就张着手臂扑进她的怀抱。

      “嘿嘿,不痛不痛。”男孩抬起小脑袋,大眼睛骨碌碌地转:“玉英要着这多漂亮的布做什么?”

      “给少爷作新衣裳呀。”玉英笑着说。

      “咦,给我做衣裳?”

      “没错!给你作新衣裳,喜欢吗?”

      “喜欢!”兰宜用力地点点头,几乎将身子都埋进了玉英的胸怀。

      玉英把布匹放在一旁,宠腻地将兰宜拦腰抱起来。这孩子似乎把她认作姐姐,对她亲昵有加。玉英自入兰府就是孤单一人,如今有这么一位可爱的弟弟,自然是当作心头肉来疼爱。

      “玉英出去的时候,少爷有没有到处乱跑?”兰宜房间的外屋平日是被当作书房,玉英一手抱着他一手搂着布匹,走进屋后没瞧见李墨言,便有此问。

      兰宜眨眨眼,“兰宜可没有乱跑,我在练先生给的字帖,听到玉英回来才跑出去的。”

      “李先生呢,怎么不在?我出去的时候他不是还在教你——”

      “《诗经》。”兰宜笑着接口。

      “对,是《诗经》。”玉英面上一红,将兰宜放下,再将领回来的几匹布放好,又问:“先生是出去了?他有说去哪儿了吗?”

      “没,先生说了句听不懂的话,就出去了。”

      “听不懂的话?”教书先生不都是满嘴“之乎者也”的胡话吗,听不懂不奇怪!

      “对啊!兰宜听不懂。”

      “少爷还记得那句话吗?”玉英耐心地谆谆善诱。

      兰宜点点头,“好像是什么气太重!”

      “煞气太重?”玉英心中一惊,脱口而出。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煞气太重,那是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女孩脸上堆起笑容,说:“先生让你写的字帖,你都写好了吗?”

      “还差几页呢。”

      “那还不快去写,小心待会儿先生回来罚你!”玉英点着兰宜的额头,训道。心中颇有不忍,她又说:“写完了,就给少爷量身子,做新衣好不好?”

      “嗯!”听她如此说,男孩红着脸用力点头,“那我还可以吃那个吗?”说着,小手圈成了一个圆。

      “什么?”玉英忍住笑,故意问道。

      “就是那个……”小家伙结结巴巴地说了半天,最后凑成了完整的一句话:“……玉英做的小薯饼……喜欢……”他想说的大约是,很喜欢小薯饼,玉英能再做给他吃吗?

      于是乎,玉英装出一本正经地模样:“让我考虑考虑。”

      如其所料,小家伙脸上的潮红减退,张着眼一副可怜巴巴模样望着她。她实在看不下去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嗔道:“别看了,快点去练字,做给你吃就是!”

      玉英笑着走了出去。才出屋,一股冷气就迎面扑了过来。她深吸了一口气,收了笑容,走进隔壁一间厢房。

      果真不在!

      她走到案桌前,低头翻了翻上面的书籍,稍稍将笔墨归位又退了出来。相处的日子久了,她越发觉得这位姓李的教书先生不简单。那般的模样,那般的行径……还有他所说的“不利东方”“煞气太重”又是从何而来?只要是在兰府中待上几年的人都晓得每到冬天的时候,这府上就不太安定,或多或少总有人死去。下人们都在背地里说是兰老爷是个孤星,否则怎会娶了那么多房太太却只生了一位少爷!人多口杂的,李先生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才如此说?

      这回死的是八夫人吧……玉英回到她所住的厢房,失神地坐在炕边。

      她是同小少爷一道住进院子。忽然离开住了近十年的小屋,心中难免伤感。那毕竟是她和秦雨姐姐一起住过的地方啊!

      “……少爷是越来越像你呢。”

      玉英叹了口气,绞了条手帕擦脸,她得赶紧振作起来,毕竟缝制衣裳可是个耗时间的活儿。

      果然傍晚时候,东院的香儿来通报说八夫人病逝了,与往年一样接下来的三日府中禁荤腥。临走时,女孩还神情古怪地补上一句,“恐怕今年不止这一个。”

      “这种话可不能胡说!”玉英恨不得将这个嚼舌的丫头推出院子,可当着小少爷的面不好发作,只能拉了香儿退到一旁去。

      “你住在这儿自然不晓得,”香儿故作神秘地在她耳边道:“听翠环说她们太太身子也不太利索了。”

      “六太太她?”

      香儿得意地看着一脸吃惊模样的玉英,继续道:“可不是!前阵子还好好的一个人,忽然整个人就跟蔫了的花似的,补了好几盅人参汤也不见气色好,你说邪门不邪门?”

      “有让大夫看看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平日送菜的人进府都得问三关,请位大夫哪有那么容易!”

      “管家他晓得吗?”

      香儿冷下脸,“晓得又如何,老爷不会许人进府的!”

      玉英叹了口气,牵着香儿的手,问道:“你怎么还留在这里不出去?”

      “你以为我不想,就在月前我还托人跟我娘说起这事,可她却让我再待一年。”

      “去年不就说只多待一年的吗,今年怎么又再说这混帐话!”玉英忍不住抱怨道。

      与她不同,香儿不过是签了六年的契约,去年春天约满本可收拾行囊回家了,只是因为去年她爹病了一场,家里没了生计她才勉为其难地又在兰府里待了一年。只因为兰府虽然禁忌规矩颇多,给下人的月钱倒是比镇上其他家的都来丰厚。

      “还不是为了我弟弟。”香儿垂下眼帘,不紧不慢地说:“他也有十五岁了,差不多可以成家了……”

      “那也不能就把你往火坑里推!再说了,这六年来你领的月钱有哪一个不月不是尽数寄回家的!”说着说着,玉英的声音不觉大了起来。

      “算了。”香儿摇摇头,叹道:“谁叫我就是这个命呢!”

      玉英只觉得脑中一轰,半晌说不出话来。

      “罢了罢了,不说这些晦气的话。我说,一个多月不见你倒是越发水灵了,看,脸蛋都能掐出水来。”一边说着,女孩伸出手作势就要掐她的脸蛋。

      “别闹啦……”玉英“扑哧”笑出声来,轻轻拍开香儿的手,微嗔道:“你就爱胡闹,还有人看着呢!”

      香儿探出身子,往玉英身后瞄了一眼,问:“我先前就想问了,那位是谁?生的好生俊俏,该不是你把相好的私藏在院子里了吧?”

      “贫嘴的丫头!什么正经事儿经了你的嘴就变了味!你怎么不知道他是谁?亏你还跟在管家身边,竟然连给少爷请的教书先生也不认识?”

      “我又不是管家肚里的蛔虫,哪知道所有的事。”香儿不满地厥起小嘴,“之前只是听说由你来服侍小少爷,还替你高兴了好一会儿,可怎么让你们住在这种地方?不是东院还有好几处地方吗!”她又将四周打量了一番,道:“这儿有多少年没人住了,阴森森的,你怎么不怕,我一想起那件事就——”

      “别说了!”还不等她说完,玉英就打断她的话。

      香儿心中一颤,面上的神色颇不自在,呵呵笑了两声,才道:“你看我这张嘴就爱嚼舌根,你可千万不要恼我啊。”说完作势地扇了自己一耳光。

      “混乱说什么呢!谁恼你了!”玉英白了她一眼,“都在一起六年了,我还会不晓得你张嘴的根底?”

      听她这么说,女孩嘻嘻笑了起来。

      “你还笑!再不收敛些,总有一天你得载在这张嘴上!”

      香儿应着说今后定会多加注意,可瞧见她脸上毫不为意的神情,玉英就知道她不过只是说说而已。微微叹了口气,玉英赶忙将这个不“安分”的家伙轰走。再听下去,她可没有勇气保证自己会不会真的恼了!

      “我还道是府上的人都同你一般,没想到竟有这么活泼的姑娘!”

      什么是府上的人都与我一般?这位先生真是会说话!

      玉英在心里暗暗将忽然悄无声息地就走到她背后的人说了一通,才笑盈盈地回过身来,“我也还以为读书人是不屑与我们下人交往的,没想到先生对兰府上下倒是很熟悉。”

      李墨言微微一愣,既而莞尔道:“晚生倒是见过一些人,只是这兰府的老爷却至今未曾见过一面,颇为遗憾。”

      兰英未从他面上看出任何端倪,便笑着回说:“先生真是有心。老爷通常是不见外人,先生若是想见他也未必是没有机会。”

      “哦,请姑娘提点。”

      “先生不是已经算出了,又何须我再多费口舌。”

      李墨言墨不吱声地看着女孩姿态优雅地走开,面上的笑容虽甚,一双丹凤眼却寒光凛凛,好不恐怖。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假山顶上厚厚的积雪,不知怎得忽地砸到地面,散落开了,发出颇大的声响来。李墨言回身看了一眼那露出了石头最初的浅灰颜色,挥挥衣袖,不紧不慢地回了自己的书房。

      小少爷是刚回府,加之年纪又小,守灵的事儿就免去了。可是禁荤食的规定却颇让女孩头痛,不知该如何跟兰宜说起。她又不愿提及八夫人的死讯,毕竟兰宜压根没见过那位跋扈的女人,何必破坏了他期待冬至到来的好兴致。只要没人问起,她也避而不谈。玉英打定主意,手里端了新做好的糖点心给少爷。

      只是第二日她的如意算盘还是落空了。

      毕竟是轻车熟路,不到一日时间白事所需的物件全都置办妥当,守灵堂也架设了起来,不偏不巧就在他们隔壁院子。一早,那低低的诵经声就响了起来。起初并不明显,过了戊时,那声音渐渐大了起来,连蜷在房中练字的兰宜都听得到。他向李墨言问起,那听了让人困倦的声音是什么时,在一旁做针线活的玉英手中一滞,青着脸望向二人。

      “三七诵经,超度亡灵。”

      “先生!”

      玉英虎着脸,从座位上一跃而起的模样,让兰宜吃惊不已,小嘴张了又合,半晌才道:“玉英,怎么回事?”

      “没、没……”玉英狠狠地瞪了李墨言一眼,断断续续道:“那个……八夫人走了,府内这三日设堂超度。”

      “走了?”

      “哎,其实与少爷无关,您还是呆在屋里吧。”

      “可是大家都在守灵,我却……?”

      “并不是所有人都去守灵,我不就还在这儿陪着少爷嘛。”玉英忙堆起笑容说。

      听她这么说,兰宜虽然觉得哪里不妥,却说不上来,只好顺着玉英所说的待在屋里。

      玉英这才松了口气。其实她这会儿会在西院中,只是因为她应了守夜的活儿。这些她当然不会跟少爷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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